祖新莉的手抓着餐桌的边沿，至少十秒钟的时间，她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也是冤孽，为什么面对阿卿时，她的情绪还是那么容易失控。

“外婆是不是从来没有教过你，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不要去妄下结论。尤其……”她咬牙，“我还是你的母亲。”

她不提外婆还好，她一提外婆，顾云卿狠狠将手里的筷子一摔。

“看样子，今天是鸿门宴啊。”他抿着唇，“说吧，祖女士，你找我来到底要做什么？”

祖新莉气得发抖：“在你眼里，是彻底没有我这个母亲了？”

“母亲？”顾云卿冷笑，“从你找到程宇凡那一刻开始，你心里就彻底没有我这个儿子了吧？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说外婆没把我教好，说没证据的事情不要妄下结论。”

“祖女士，当年，你把我这个亲儿子当成猴一般戏耍，五千万的项目资金都不肯给我签字，但一转头就给程宇凡买了几千万的房子。这件事情，你需要我给你提供一点证据吗？”

祖新莉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迅速地转过头看着窗户。

包厢里死一般的安静。

“祖女士，你总问我想做什么？为什么总是让你失望？我也很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闭嘴。”祖新莉站起身，她抓过一旁的包包，“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你管好你自己。”

“急着走了？不敢回答我？”顾云卿看到他妈发慌的样子，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不就是互相撕扯吗？虎“母”怎能有犬子？他总不能输得太狼狈才是。

两天后，祖新莉给顾云卿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她已经非常平静了。她让顾云卿回到公司上班，她说她接纳向卉，也接纳向卉肚子里的孩子。对于他们的将来，她也作好了安排，必定令他们无生活的后顾之忧。

顾云卿等着她的下文，还没说的话才是她的目的。

“阿卿，我仔细思考了两天，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的。小程还很年轻，他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说这几句话时，带着几分和命运和解的惆怅。

顾云卿心里暗自冷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他妈绝不可能在突然之间就想通了，然后大方地接纳向卉和孩子。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吧。

她到底要做什么？

顾云卿按捺着。

向卉父母的死，从证据链上来说，是与祖新莉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阿梅的恨要找一个落脚点，她将恨意全撒到了同父异母的姐姐身上，是继母不公，安排好亲生女儿，却将她留在身边虐打至精神失常。

所以，阿梅要杀向母的动机是足够的，可凭她的能力，哪怕她的身后有周婷，甚至有陈维平，要想将案发现场清理得那么干净，以他们的能力，都是很难办到的。

所以，顾云卿怀疑他妈早就知道了向卉的身份。如果她早就知道向卉的身份，那么就意味着，她也早就察觉到了他和高明威之间的来往。一旦这些被证实，那么，祖新莉就极有可能借阿梅的手除掉高明威的先除掉向母，阿梅变成杀人凶手被绳之以法。如此一来，高明威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就全死了。

顾云卿将这些串联通之后，觉得后背一阵恶寒，也或者，是他将他妈想得太坏了。

然而，那天他妈约他吃饭，她的反应证实了她确实早就知道了向卉的身份。他忍不住当场说出了他对他妈的怀疑，他妈的反应让他意识到，他之前的推理是成立的。

一个处心积虑要除掉高明威后代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接受向卉？

带向卉回s市，是一个太冒险的举动。他想联络季安之，想带着向卉先离开。但很快，他发现了不戏劲，顾家大宅里多了不少年轻男性的生面孔，这些男性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他知道不妙，他妈这是动手了。眼看向卉孕吐激烈，他决定还是放弃这个孩子，他只想要向卉好好的活下去。没有孩子，只是他和向卉的话，他妈就很难困住她，但他没有想到，他妈下手的速度会那么快。

那天夜里八点多，他妈给他打电话，电话里，她说：“阿卿，你想见见宋翊的孩子吗？”

顾云卿当时觉得他妈可能疯了。

“你来吧，到xx路口来，你可以看到他。”祖新莉说。

“我不相信你，祖女士，这样小伎俩，你还是省省吧。”他冷笑，私下里，他不再喊她妈，在他心里，她已经不配了。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但现在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了，小程当年给宋翊冻了精子，那时宋翊抑郁症严重，他怕宋翊想不开，高明威会绝了后，要说小程也真是……”

“疯了，你们疯了。”顾云卿怒吼。

“阿卿，你来吧，我想，你肯定想见到宋翊的孩子。”祖新莉继续说。

他匆匆出门。

他见到了他妈，在某奢华的五星级酒店，祖新莉大多时间都住在这里。佣人前来开的门，他进了门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前的祖新莉，她手里端着个红酒杯。

“进来吧。”祖新莉并不回头。

“宋翊的孩子在哪里？”他问。

“你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你就走吧。”她说。

“你看起来胜券在握。”顾云卿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宋翊的孩子呢？还是这只是你的一个诡计。你把我骗出来，把向卉困在顾家大宅，从此成为你案上的鱼肉。”

祖新莉喝了一口红酒：“你也不要将我想得那么残忍。”

“我再问一遍，宋翊的孩子在哪里？”顾云卿怒视着她。

祖新莉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了遥控器，随后她打开了投影仪。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划过，程宇凡和宋翊在夜店，宋翊和周婷放纵的照片。程宇凡带着醉酒的宋翊去酒店，几个人拎着箱子进入房间。照片停了，投影仪放起了视频，换上白大褂的几个人开始取宋翊的精子。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祖新莉关掉了投影仪。

“宋翊的精子一直冻在冰柜里，你没回来之前，我就在想，是不是该送高明威一个孙子了？但你带着向卉回来了，我又想，阿卿，你和高明威私下往来这么久，要是这个孩子到了你手里，你多少也有点儿筹码，他将来要翻脸，像他那么重视血脉的人，肯定会对你手下留情。”祖新莉晃着红酒杯。

“你要干什么？”顾云卿的心往下沉。

“我在国外找了个女人，精子已经进了她的体内，今天刚接到电话，成功了。十个月后，你能同时看到自己的孩子和宋翊的孩子。这么想一想，是不是很刺激？”祖新莉微笑着。

顾云卿看着她，他从来没觉得她这么可怕。

“你是不是冷血动物？虎毒还不食子，你这么对我，外婆在九泉之下不会原谅你的。”

祖新莉将手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对，虎毒是不食子。但我这个人，向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讨厌你没错，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私事儿。我恨毒高明威也没错，但那是我和高明威之间的帐。你错就错在不该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他私下来往。”

“当年，我拉着你，死活不准你和宋翊来往。你呢，你偏要和我对着干。你不但和他来往，还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恨不得能和他穿同一条裤。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学习在一起。阿卿，你哪怕和杀人犯的孩子做朋友我也不会干涉你，但宋翊不行，高明威的儿子不行。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为什么丝毫都不体会我的苦心？”

祖新莉步步紧逼他。

“我告诉你，到了今天，你说什么都迟了。本来你在昆城，你和向卉在一起，我都忍了，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儿子，我要给你一条活路。可你不给我留活路，你要让高明威的血脉留在我的眼前，你做梦。”

“我坦白告诉你，十个月后，宋翊的孩子会出生，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会受尽这个世界的痛苦。而这个无辜的生命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顾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