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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一个日本女生》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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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我将电话接通,设置到免提,示意萧然说话。萧然警惕地道:“你是?”对方道:“你叫我小琼就可以了。”萧然道:“小琼?”小琼道:“嗯。”说完,小琼开始小声地抽泣。萧然沉思片刻道:“贾锋受伤那天晚上,就是你用他电话打给我的?”小琼道:“嗯,我也是听军哥手下说的,才知道贾锋在工地那里快不行了。我悄悄赶过去的时候,想救他,又担心长时间不回去,军哥会对我起疑心的,没办法,我就打了你电话。”萧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小琼道:“他,他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萧然问道:“你为什么现在打电话给我?”小琼吞吞吐吐道:“我,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难受。”萧然道:“是内疚吧?你和申军串通好陷害贾锋的,我朋友告诉我了。”小琼抽泣得更加厉害,激动地道:“不是那样的!”萧然道:“哦?”小琼道:“我是真心喜欢贾锋的!那些坏事都是申军逼我的,他说他只要骗到钱之后,就不再纠缠我,让我和贾锋在一起……”萧然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小琼道:“你是女人,你应该感觉得到。”

萧然愣了片刻,叹息道:“嗯,我相信你。”小琼道:“我,我怀了贾锋的孩子,我想生下来,可我现在生活都困难……”萧然道:“需要钱?”小琼道:“我希望你看在贾锋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就当可怜这未来的孩子也好,能帮帮我吗?”萧然没有立刻答应。小琼又接着道:“我不要多,只要给我几个月的生活费就可以了,我以后还给你还不行吗?求求你了!”萧然叹息一声,对小琼道:“生活费你不用担心,我会让朋友打给你,至于孩子,如果真的是贾锋的,贾锋临走前也留下了一笔钱,足够你将他抚养成人。”

小琼的感激涕零反而让萧然和我两个人有些受之有愧。挂了电话之后,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想贾锋走的时候要是知道他还有一个孩子,一定会感到欣慰的。但遗憾的是,贾锋临走前也不知道小琼是真心喜欢他,反而认为小琼是在骗他,相信这一点让贾锋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的。生活是残酷的,不单开活人的玩笑,就算死的时候,也不一定会放过你。

我躺在床上,萧然就躺在我身边,将头靠在我的胸口。我望着屋顶道:“我们就这样看一晚上屋顶吗?”萧然没有回答我,幽怨地道:“阿抗,你说人的命运真的无法自己把握吗?”我伸手抚摸着萧然的秀发,反问道:“你是说浩浩?”萧然道:“也是在说自己。”我侧过身,深情地望着萧然道:“别想太多了,萧然,这辈子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相信我!”萧然轻声道:“你会吗?”萧然的问话突然让我想到以前小珍去香港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你会等我两年吗?这让我心里很乱,是啊,我会吗?我开始胆怯正面回答萧然,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萧然继续轻声道:“阿抗,你在回避我?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我看着怀里萧然期待的眼神,心一横,坚定地道:“我会的,我一定会的,萧然!”

萧然笑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释放光芒的时候,能量不亚于医院里面电击心脏用的两个大熨斗,直震得我小心儿不停地晃。我和萧然就这样深情地看着对方,慢慢的,四片热唇交叠在一起。这一吻,让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想认真地吻一个女人。初吻带着些许好奇,后来的吻带着些许冲动,而现在的吻,带着我所有的理智和情感!

萧然突然将头偏向一边,神情黯然道:“别这样,今天是浩浩的忌日。”我感到一阵惭愧,闭上眼睛哀悼了三分钟后,对萧然道:“对不起,浩浩也是我的好朋友,但我绝对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也没有不尊重浩浩的意思。”萧然哀叹道:“真是不敢相信,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我虚伪,我宁愿飞机失事的是我,而不是浩浩。”我对萧然道:“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宁愿飞机失事的是我,而不是你,萧然。”萧然轻轻抱住了我,良久,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婚礼结束后,疯子终于悲愤过度倒下了,好端端的一条汉子,现在看上去神情呆滞,和他说话也是有上句没下句的。我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医生说是受到很大的刺激导致神经暂时性受损,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不过他让我们放心,应该可以完全恢复。

我们将疯子又移到了浩浩的房间,希望在这个曾经熟悉而温情的地方可以让疯子早点神智清醒。我让小珍清理一下浩浩的遗物,然后过些日子快递到浩浩老家。我们每个人轮流陪疯子说话,可疯子始终只是眼睛瞪着屋顶,开始还嗯啊嗯的,后来干脆一句话也不说,基本半傻的状态,看得我们每个人心里堵得慌,忒闹心了。后来还是小珍机灵,将游戏机打开,让顶蘑菇游戏的声音填满了整个房间。

游戏声响了几分钟,疯子就已经泪如泉涌。我坐在床边,紧紧握住疯子的手,哽咽着道:“疯子,我们都在你身边呢,你振作点,你这样大家伙儿心里都不好受……”疯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一脸漠然道:“你们都撤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放心,我没事儿,医生在放屁呢。”西哥道:“疯子说得对,是应该让他一个人安静安静,我们还是轮流看望疯子吧,这样一帮人电线杆一样杵在屋里头,谁看着都心烦。”小珍道:“要不这样吧,我回来和萧然住,我们轮流照顾疯子吧,这样大家有一个照应可能会好些。”

下午两点的时候,我和西哥正躺床上睡觉,睡梦中突然被西哥那鬼叫的手机铃声惊醒。西哥眯眼看了一下,然后缓缓朝我转过头,顶着一头茅草一样的头发,喘着粗气,头疼的神情望着我道:“你猜猜是谁?”

我可没兴趣和西哥猜游戏,斜眼看他道:“你妻妾成群,我知道又是哪个怨妇啊?”西哥呵呵地道:“你猜呗!”我对西哥道:“又不是猜双色球,猜中了还有个五百万,快说吧,是谁?”西哥故意长叹道:“唉,生活中就是因为多了你这种男人,女人才会误解所有的男人都没生活情趣。”我微微一笑对西哥道:“呵呵,是阿丽吧?”西哥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其实我的心里第一反应并不是阿丽,而是浩浩。但这个想法一瞬而过,因为即使是浩浩,她也不会打电话给西哥,肯定第一个会打给疯子,依次下来可能就是萧然和小珍,最后可能就轮到我和西哥了。可能浩浩离开的这个事实一下让我们几个都无法接受,所以大家心里一直认为浩浩没有离开我们。当然,我也希望她正在另外一个地方默默地思念我们。

西哥接了会儿电话,把手机递给我道:“阿丽找你,正好,你自己和她说吧。”我接过电话,对阿丽道:“阿丽,好久没你消息,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怎么样,过得还好吗?”阿丽淡淡地笑笑道:“还行,换了个新工作,你呢?”我微笑道:“也还行,与其被生活强奸,还不如慢慢享受。”阿丽道:“挺乐观嘛,对了,韩铭找过你啊?”我点头道:“嗯,是找过,他想见你,我感觉政府将他改造得挺成功的,经历了那么多,得到过,也失去过,相信他自己也期望有个新的生活了。”阿丽不吱声。我呵呵地道:“你不考虑下吗?”阿丽叹息道:“再说吧,对了,谢谢你。”

刚挂了电话,萧然敲门进来,要我陪她去逛街。西哥故作深沉道:“其实啊,女人逛街只是一心理需要。”萧然道:“那当然啊,就好比你们男人喜欢抽烟一样。”我故作羡慕道:“还是原始社会的男人幸福,女人都跑来跑去,别说买衣服,树叶都不用采一片。”萧然微微笑道:“但他们要为女人打猎,一样辛苦。”我不屑地道:“为了那些眼前奔跑的女人,别说打几个兔子,就算天天上山打老虎,我也愿意。”西哥插嘴道:“就是打老虎,也没我们现在赚钱辛苦!很多女人还不明白男人,所以女人给男人太多压力,其实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我立马伸出大拇指,对西哥大加赞许道:“嗯,作为新时代愤青的代言人,西哥对广大的女性同胞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应该印成小册子人手一册进行大力推广。”萧然红着脸道:“那只是你们男人的借口。”我摸着脑袋道:“啥意思?”西哥嘿嘿地道:“萧然的意思呢,就是说,男人辛苦赚钱的同时,还需要保护女人。”萧然一听西哥这么说,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连忙摆手道:“哎呀,西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问萧然要买什么衣服,萧然看西哥在旁边,红着脸老支支吾吾不说。西哥微笑道:“还用问,内衣呗!其实直接交给抗总不就行了吗?”我翻了个白眼道:“说什么呢,那玩意儿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合身不合身?”萧然道:“就是!”

女人逛街,男人受累,原本说只是买内衣的,结果内衣店跑了无数家,选中两个款式所有颜色买齐,总算如意了,却又说还要买件外套,然后只好把跑过一遍的各大商场又重新跑一遍。我双手提着大大小小购物袋,小腿抽筋,大腿痉挛,腰疼得厉害,这样下去,我真要被整成肾虚了。到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只好求饶,就在商场一楼休息凳上休息等萧然,让她一个人逛。这时候,我就思忖,其实女人根本用不着办健身卡,聪明的男人,就应该给她一张几家大商场的联名购物卡,保证比健身卡的效果要好多了!我记得当初大学跑1500米时也没这么累过,太恐怖了。

我和萧然在一家小西餐厅吃了意粉,喝了一杯热咖啡,然后找了个地方把包寄存好,就慢慢走到了黄浦江边。外滩的风有些大,萧然一个人靠在黄浦江的栏杆边,双眼望着色彩斑斓的浦东夜景。我从萧然身后拦腰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冷吗?”萧然微微笑道:“你这样抱着就不冷了。”听萧然这么说,我心头一热,将她抱得更紧。我和萧然迎着夜风呆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晚上就在附近找个酒店,却接到了萧伯父的电话。萧伯父问我道:“萧然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我答道:“是啊。”萧伯父道:“她手机怎么关机了?”我对萧伯父道:“哦,她手机大概没电了,伯父,您找她有什么事吗,要不我把电话给她?”萧伯父沉痛地道:“不用了,你让她赶快回来,我正在收拾东西,今晚赶回浙江,她妈急性心脏病,恐怕不行了。”我心里一阵惋惜,这心脏病确实是害人,当初洋子也是因为这个病差点离开了我和西哥。

自从浩浩出事后,我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感觉飞机这个玩意儿能不坐还是尽量不坐的好。一旦它把你带到万丈高空,整个人的命运就完全交给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发动机,除非不出事,只要有个万一,那么就是b2-4ac<0,无解!

萧然父亲决意去国外后,变卖了在国内所有的资产,我也没有多问,但有点我相信,萧伯父这种人,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是堂堂正正的。我开疯子的车连夜将萧伯父和萧然两人送到了浙江,一路上小心又小心,车速超过一百就马上松油门,心里才稍微安定点。上帝和魔鬼同在,既然有些时候自己的生命在可控范围之内,那我们要做的,就是谨慎再谨慎,将一切风险尽可能降低到零。

走进萧然母亲病房的时候,看到一个朴实的中年妇女闭着双眼静静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萧然一下扑到她的身上,伤心欲绝地哭出声来:“妈,您怎么啦,女儿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萧伯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萧然母亲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人顺的时候,什么都顺,随手买个包子,可能都是肉馅儿最大的。人霉的时候,要怎么霉就怎么霉,就算没被车撞散架,到医院检查也能查出个血癌来。萧然算是霉到家了,初恋贾锋离开没多久,好姐妹浩浩又离去,伤痛才刚刚开始,这边又收到了母亲急性心脏病的病危通知书。我感到很心疼,考虑到萧然一个人要承受这么多,不免心中隐约有些担心。萧然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并不表示她很坚强,她瘦弱的肩膀能否担起接二连三的磨难,在我看来,仍然是个未知数。最让我伤神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和她一起分担这些痛苦,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言语都是举足轻重的,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或做错了什么,反而会让萧然更加难过。

看着病床上如此朴实的一个女人,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犯疑:“她怎么会背着萧然的父亲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呢?如果不是这样,那萧然不是萧伯父的亲生女儿又如何解释呢?”想来萧然父亲生意发达之后,家庭条件即使不是异常宽裕的话,也不至于拮据到这个女人一件好的首饰都没有。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右手无名指上的那个戒指,而且是一种样式很老的黄金戒指。这个戒指倒是让我想到了洋子脖子上系着的那个,虽然不是一摸一样,但应该都是一个时代的东西。而且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戒指从来没看到洋子佩戴过,何况这么老土的东西,就是刀架她脖子上,她也是宁死不屈的。但是,这次从日本回来,洋子脖子上却就一直挂着这个老土的黄金戒指,一刻也没取下过。

以我敏锐的观察力来判断,萧然的母亲应该是一位勤劳善良,朴实无华,温良恭俭的传统中国女性。如此看来,她未婚早孕的事实也就子虚乌有了,但事实摆在眼前,萧然确实不是萧伯父亲生的。我极力展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难道是萧伯父没有生育能力,萧然母亲怕打击他做了人工授精?不可能啊,上世纪八十年代这方法不流行啊,被人知道脊梁骨都要被戳穿的。何况我看萧伯父这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也不像是那种需要别人帮忙生子的人。要么就是萧然母亲生产出了意外,不忍心告诉萧伯父,于是抱养了萧然?这也没道理啊,萧伯父说了当时医院的医生是他的朋友啊,出了这种大事,按理萧伯父不可能蒙在鼓里的。就算没有萧伯父朋友,萧然她妈刚生产完毕,身体也极度虚弱,照顾自己都来不及,还哪有空闲操心玩什么狸猫换太子?看电影看得多就是有好处,我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门,失声叫道:“明白了!”

正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萧伯父和萧然看我一脸喜色,显得很不高兴。我立马诚心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想一个问题想得比较投入,所以激动了点。”萧然有些不悦,红着眼睛对我道:“你别小孩子一样好不好,我本来心里就……”我赶忙抱着萧然,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道:“别哭别哭,伯母一脸福态,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的!”我回头对萧伯父道:“萧伯父,要不让萧然和她妈单独呆会儿,我们一起到外面抽支烟,顺便再仔细问问医生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萧伯父没有回答我,对萧然道:“萧然,你好好看着妈,有事就叫我。”萧然抽泣着点了点头。

走出医院大门,萧伯父突然问我道:“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是吧?”我点点头,一脸诚恳道:“嗯,是的,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觉得萧然的身世有问题。”萧伯父道:“哦?什么问题,说说看。”我对萧伯父道:“你先告诉我,萧然母亲她和你之前就怀了萧然,你心里相不相信,就算你知道萧然不是你亲生女儿之后,你有没有怀疑过她?”萧伯父叹了口气道:“知道结果的一刹那,说心里话,我是怀疑过,而且心里很难过,但事后仔细一想,确实不对劲。我和萧然她妈这么多年来,对她太了解了,和陌生男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对不起我的事呢?”我接过萧伯父话道:“对了!所以我怀疑萧然很可能是出生的时候医院搞错了,就是说,萧然不是你们的孩子!”萧伯父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道:“这不太可能吧!”我答道:“那你告诉我其他的可能。”萧然父亲哑口无言,因为他确实想不到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更佳的推断。

我对萧伯父道:“你不是说医院的医生是你的朋友吗?他如果还在的话,你可以问问他,查查那段日子医生出生婴儿的档案记录,说不定就真的是搞错了。”萧然父亲听我这么一说,有些失望道:“我说的那个朋友是浙江医院的,婚前体检是他做的,但是萧然却是在上海出生的,都二十年了,上海那家医院我本来就没有熟人,要去查档案,谈何容易?”这下轮到我吃惊了:“啊?萧然是上海出生的?哪家医院?”萧伯父想了想道:“按照上海现在的区域划分,应该是闵行区的一家医院。”

我一下泄气了,真是破电筒照马路,指哪哪儿不亮!我心里嘀咕道,生个娃儿而已,何必还跑到上海去呢,小题大做嘛,那个年代接生婆都还有,不就是剪条脐带的事儿吗,用得着那么劳神!萧然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道:“怀上萧然不久,我就带着她妈去上海做生意,一直等到萧然出生,大概一年多的时间,因为萧然她妈老想着家里的老人,所以又回到了浙江。”“原来如此,”我沉思片刻,对萧伯父道,“要不这样,我们先检验下萧然是不是她妈亲生的,如果不是,那我们再想办法找上海那家医院查查。”萧然父亲道:“你是说亲子鉴定?”我答道:“对的,很简单的事儿,指甲,头发,皮肤屑……随便啥东西,交给医生就完事儿。你负责萧然她妈的,我负责萧然的,你看如何?”萧然父亲有些担心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安慰萧伯父道:“瞒着她们不就行了吗?”萧然父亲沉思良久,望着我下定决心道:“好,那就这样吧。”

萧然他妈毕竟年纪大了点,终究没有挺过这一关,第三天凌晨,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萧伯父和萧然的痛哭流涕让我感到一阵阵揪心,我想我和萧伯父两个人心里比萧然更多一份悲伤,因为萧然她妈一辈子也许都没有搞清楚萧然的身世就悄然离开了。后来回头一想,也许萧然他妈比萧然父亲还要幸福些,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需要再知道了。

办完萧然她妈的后事,带着悲痛离开浙江的时候,萧然父亲将我拉到一边,心情沉重地问道:“结果出来没有?”我从包里拿出几张检验报告,递给萧伯父道:“你自己看,我不知道你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伤心。”

萧伯父很仔细地把报告看了一遍,叹了口气道:“唉,萧然这孩子!我们走吧,她还在车上等着。”我不知道萧伯父这声叹息是为了萧然的身世呢,还是为了命运和他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就连自己老伴临终也不知道,萧然居然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看萧伯父的反应,他应该是感到欣慰的。毕竟,如果几十年夫妻一场,最终落得个绿帽将军的下场,这对于任何男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哪怕萧伯父涵养再好,确定这个结果之后,我也不能担保他不会对着老天来上一句娘希匹。至于萧然究竟是谁的孩子,对于萧伯父来说并不重要了,因为在萧伯父的眼里,萧然就是他和妻子的亲生女儿。

当然,这个秘密是属于我和萧伯父两个人的,对于萧然,她是不能知道的。萧然已经知道了萧伯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果还让她明白萧伯母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的话,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消息可以让她在田野里戴着野菊花唱儿歌,疯定了。

开车回上海的时候,我有些心神不定,可能是想得太多,有几次居然差点追尾,幸亏有身后的萧伯父加以提醒才化险为夷。萧伯父说得有道理,一个容不下欢乐和悲痛的男人,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再大的心事,要学会自己放在肚里慢慢消化,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到别人,更不能因为目前影响到未来,不然就得不偿失了。就好比丈夫自己心里不愉快,对着妻子吼你不够性感你不够漂亮一样,说得严重点,这其实就是一种家庭暴力,和拳打脚踢没有本质的区别,久而久之,感情破裂是必然的结果。萧伯父一席教导之后,我开始努力集中精神开车,把所有的心事都压缩成了一个小文件,存放在了自己心灵的硬盘。

做事冲动,关键时刻又优柔寡断,这是我的致命伤。只是这伤口太深,而且从小到大也没有人送给自己一剂良药,所以直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完全愈合。我也经常后悔,但这种性格已经根深蒂固,并不是下一两次决心就能改变的,不然,就没有性格决定命运这一说法了。

天色已晚,萧伯父可能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靠在后座上睡着了。我正全神贯注地开车,副驾驶座上的萧然拿了一瓶矿泉水,轻声问我要不要喝点水。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望着前方点了点头。萧然拧开瓶盖,将矿泉水递到我嘴边,喂我喝了一小口,关切地问:“开了这么长时间了,累吗,马上快要到嘉兴了,要不先休息下?”我微微笑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很少看到你这么温柔体贴了,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萧然自己喝了一口水,对我嗔怒道:“那你就一直开吧,反正累的不是我。”萧然的糖衣炮弹对我的冲击不小,让我有些心猿意马。萧然穿着一条黑色的无袖连衣裙,裙摆刚刚过膝,所以当她双腿交叠坐在前排座椅上,身子往后靠着的时候,我的余光可以看到她膝盖以上大概十公分的位置,皮肤白皙得让我想入非非,仿佛比夜晚迎面而来的大车灯还要耀眼。偶尔我换档的时候,手背会无意碰到萧然的大腿,瞬间冰凉的感觉如同薄荷一样让我神清气爽,心头那滋润的感觉,好比自己开的不是桑塔纳,而是一bmw似的。萧然在我的眼中,不是一个人,是一件艺术品。

我开始和萧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聊天。说实话,很费脑子,因为我每和她说一句话之前,都要自己心里先掂量掂量,就好比每次使用电脑之前都习惯用杀毒软件扫描一样,生怕出什么问题。所以,有时候我自己也仔细想过,其实我和萧然之间的情感并不公平,即使最后走到一起,如果没有改变的话,肯定也不会一辈子幸福。萧然就好比是一根美味的油条,我吃了一半之后却嚼不断,想咽吧,咽不下去,想吐吧,却也吐不出来。

就在车刚进入嘉兴地区不久,由于前面一辆集装箱大卡尾灯太暗,我没有留神,加上正在和萧然聊天,所以发现得太晚,一个紧急刹车,感觉车子都在蹦着往前走。运气好在疯子这车的刹车系统不负众望,就在距离蹭到大卡的屁股,最多也就是正常男人关键部位长度的时候,车嘎的一声,死死趴在地上不动了。我憋着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突然感觉自己后背被狠狠望前推了一把,萧然和萧伯父还好也带着安全带,所以我们三个人同时整齐地往后仰了几下,尽管毫发无损,也吓得不轻了。我惊魂未定,心脏的跳动声可以当电影里机关枪的配音了,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萧然。在我惊叹她这黑色裙子材料结实的同时,我的心跳更快了。

被追尾了,后面的司机应该是比我更加大意的冒失鬼,值得庆幸的就是没人受什么伤,只是心里蒙上了阴影。既然是追尾,自然是对方全责,所以下了车之后我显得理直气壮,冲着后面车子叫道:“怎么开车的?存心要撞死人是吧?你这是谋杀你知道不?”我很快注意到撞我车屁股的原来还是一辆中奔(我一般把s系列的叫大奔,e系列叫中奔),看来是个有钱的主,赔偿是不用担心了。虽然被撞了,但我心里还挺美,脑子里幻想着下来一大款,直接甩给我一万现金什么的,然后一副不以为然的腔调告诉我,拿去修车,不用找!

我走到中奔跟前,拍着引擎盖故意一脸怒气道:“仗着车好就撞人家屁股是吧?下来,别看我这是一桑塔纳,后保险杠可是镀了金的!你要赔少了你自己都觉得脸红!”对方仍然一动未动,我心里奇怪,不可能这么撞一下就挂了吧?于是我定了定神,朝驾驶座瞅了瞅,居然是个不带把儿的年轻妹妹,再就着来往车辆的灯光仔细一瞧,顿时惊呆了!激动地朝身后喊:“萧然,萧然,快过来!”萧然跑到我身边,问我:“怎么啦?”就在我指着开车的女生的时候,中奔突然发动,迅速往后倒车,退了大约两米之后,方向盘猛地左打,呼的一下就从我们车旁蹿了出去!我叫着要去追,可被萧伯父拦住了,对我道:“算了,我刚刚看了下,换一下后保险杠,再做个扳金就行了,小事。”

这当儿,萧然还站在一边望着中奔逐渐模糊的车屁股发楞。我问萧然道:“看清没有?”萧然点了点头道:“嗯,看清了,可惜疯子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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