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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春》第十章 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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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厢对视,半晌后顾蘅方微微低下脸,只觉得心潮涌动,喉咙却活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一般,说不出心底的感受,一双水杏般的眸子微微发红,差点便滴下泪来,步子却渐渐缓了下来。

边上的苏合看着她这么个模样,只往那边瞅了一眼,见里面那个书生也正往这边望过来,猜顾蘅看得真人后有些情怯,心里一转,便忙用了些气力,带着顾蘅一径迈入屋子里。

这屋子原也没甚人住的,虽然收拾得干净利落,摆设却不甚多,满眼看来只透着一股子旷朗萧寒的味道。

顾蘅自认得是那书生,一桩事安心下来,另外那些琐碎的情绪却越发得上扬,自入了屋子,便不愿向前,竟有些呆立的意思。苏合度量着,却不好强拉,只得陪在一边。

好在就这时候,里面的油绿软帘倏然掀起,盛装丽服的田珑已然扶着个小丫鬟,笑吟吟着迎了上来,她素日虽有心,但也不曾经历过什么,没看出此时的气氛,只一边笑着,一边将顾蘅从苏合的手中夺了过来,口中还不住着道:“你盼了许久,这人终究到了,怎么也忸怩起来,还不快快进来。”

这话一说,不但被拖入内里的顾蘅脸颊飞红,便那书生听到了三两分,当场也是满脸通红起来,只惴惴然地扫了顾蘅一眼,不曾细看,就低下眼道:“这位姑娘有礼了。”

顾蘅看得他这样,忙也敛衽一礼,脸颊如同火烧似的,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有些说不大出口来,一双眼睛便偷偷地往田珑那边看去。

岂料,田珑看得两人不尴不尬的样子,正想着缘故,这一会见顾蘅偷眼看来,只当他们有些私话须得说说,忙带着丫鬟一准儿都退了下来。

一时间,局面越发得尴尬。顾蘅目光四下打量,却不知道往哪里看去,半晌也就慢慢磨到墙角一侧,呆呆站在说不的话来。

书生看得这么一番局面,心里越发局促,思量着这姑娘实在不曾见过,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琐碎事,知道不能再耽搁下来,便越兴直言道:“姑娘可是认错了人,在下冯徽,字子隽,乃余杭人氏,不幸落水,方沦落他乡的。你却是田家的二姑娘,乃本地人氏,你我之间,怕是一面之缘都无,何况其他?”

听得这话,顾蘅也是吃了一惊,暗暗感激田氏母女为自己做得如此地步,心里却又一转,思量着这地方却对的上,只先前远远看的一眼,还得细细看一眼。

心里这么想着,她手指微微颤了颤,便紧紧攒成拳。抬眼看了过去:这原是个清秀的书生,年约十**。旁地却也罢了。只那一双黑瞋瞋的凤眼极清亮幽黑,竟似被人细细描摹过的,出众之极。虽不及杜昀秀朗俊赏地俊美,但这冯徽温润醇和的气质。却总有一分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安心信任。

顾蘅顿时放下心来,那日她虽只勉强看得几眼,但那双眼睛却记得深刻,绝对是与这人地一摸一样。

因此。看了一通后,顾蘅凝视着冯徽,深深一礼后,方道:“冯公子。您是正气浩然不曾细看。小女子却是不然。那日我虽然心慌之极。但看得公子愤然不顾地援手。却也是刻骨铭心,自救起后日日都要想一通地。自然记得您地相貌。”

冯徽原是连连摆手地。但听完这么一通话后。他也是愣住了,先前隔窗相望时。在他眼中,顾蘅是个身量修长。玲珑有致地女子。再粗粗扫过几眼,只觉得面庞秀美,眉眼宛然。旁的却不曾细想。究竟是不是那女子,他却不曾细看。想到这里。他虽然仍有些疑惑。却也迟疑着抬起头,看向顾蘅。

顾蘅原站在角落里地。这一会正移倒窗牖边。映着日光整个人便越发得鲜明。她头上绾着髻。浅棠红洒金褙子,蜜合色绫裙。修眉修长入鬓,檀口未启先笑,眼如水杏。脸如满月,浑身清素干净。只发间簪着一溜扁金并两朵红绒花而已。

“姑娘看着确有些面善,但贵家本是此地,姑娘怎么会……”

冯徽抿了抿唇,心里有些迟疑,他先前不过凭着一股子血气,并不曾细看,这一会自然也有些呐呐,半天也就憋出半句话来。

“冯公子,这里原是田府,里面的老太太凑巧救了我,看我可怜,便收留了几日,却并非我家。”顾蘅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顿了顿后,方低眉轻轻道:“我也是余杭人氏,姓顾,唤名清芷,也有些家人亲故,只这事过后,还有什么脸面归家。此番,我还想着能求公子,归乡后若听的什么,万不可说道出来。”

看着顾蘅虽然语言温柔,但言辞间却透着一股离乡别井后的惨淡与决绝,冯徽心里一颤,不由得勾起些伤心,当下也不由得一叹,劝道:“姑娘何须如此,且不论那船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家中的人总归盼着你回来的。我父母俱丧,兄弟姐妹俱无,如今孑然一身,常思量着若当真有个亲人在,他便是醉赌奢侈,我也愿意的。”

摇了摇头,顾蘅将眼中的泪意压了下来,低眼轻轻道:“公子不必劝我,我知道你说得都是极好极对的,可是我骗不过自己的心去,实在无脸归乡。您既然没有什么亲人,就在这里安心留一些日子。我有幸得救后,只说孤女无亲,投奔亲友时落水了。这里的太太老太太亦是心善慈悲,又留了我,又帮着周全,使得我能见公子一面,偿了心愿。想来,他们也能暂容公子住些日子的。到了那时候,我也能馈赠些金银与公子,以作报答。”

冯徽听得这话,忙向前迈了一步,但看得顾蘅就在面前,又忙退了几步,脸上烧得躁红,急道:“顾姑娘,这决然不可,决然不可,先前不曾救得你,我已是羞惭得很,这话如何说的!”

说完这话后,冯徽又是焦急,又是无措,两眼往周围看了一圈,方伸出手从圆桌下拖来一个圆凳,只道坐下细谈,再提壶倒了一杯茶,递与顾蘅,自己才讪讪着坐在另一侧,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

顾蘅看着冯徽提壶倒茶,心急手缓的,连那茶水洒出,茶盏中只得半盏,都不曾察觉,手还搭在那被热茶浸湿的细绫布上,眼里不由得热热的,忙低头凑到茶盏边,不假思索地猛灌了一口。

她单单看着冯徽如何,一丝眼神都不曾放到这茶汤上,没发觉这茶热烫得很,一口入喉,哪里忍得住?只当场呀了一声,她就止不住又咳又吐,一行流泪,一行气凑,一行泛汗,连杯盏翻倒在桌上也丝毫不知道。

“姑娘,姑娘……”抬眼看到顾蘅咳得脸红头胀,冯徽忙起身,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又想扶着,又不敢扶着,最后也只得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唤道。

顾蘅咳了几声,就想起冯徽的手,心里也是着急,一面咳得什么似的,一面却忙伸出手想要抓来看看,不想着手忙脚乱间,这身子往一边倾,凳子也被推得滑倒在地,两人登时就跌到一处。

圆桌原铺着一层细绫布,两人跌倒时被拖拉下来,连布带茶盏都劈头盖脸,摔落在两人的身上,虽不曾碎了东西,但这等声响,外头怎么没人听见。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田珑却打起帘子,半迈入屋子里,一边打量,一边道:“冯公子,阿蘅妹子,这声音……”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眼前这景象,脸色都不由得一变,脚下着忙,不曾细想什么口中就嚷了出来:“苏合,你快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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