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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春》第二章 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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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冰冷、禁锢。

浑身都是寒冽森然的冰冷触感,顾蘅却如同被重重落网困住的鱼,连小手指都不能动弹一丝一毫。在这种濒临死亡的瞬间,她的记忆在恍惚中越来越激烈地跳跃着,过往种种化为无数繁琐的碎片,不断地在她脑中交错掠过。

原便是心神恍惚的顾蘅,在此种情况下神智越发得昏沉,如缚在蛛网中的昆虫,越挣扎,越往那幽黯绝望的境地沉陷沦落。但就在她就要人事不知的那一刻,一段过往倏然在她脑中闪过:人声鼎沸间,华灯烁烁,一盏桃花灯下,那丰逸俊秀的少年微微一笑,临风挥袖,恍若芝兰玉树般莹润秀雅。

杜昀……

在这瞬间,顾蘅下意识的一顿,心底便渐渐浮现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而这两个字如甘霖玉露,让她立时有些清明。但几乎在这瞬间,一股如烈火焚烧般激烈的情绪也立时从心底冲了出来。倾慕、爱恋、怨怒、愤恨、绝望,这截然相反的复杂情绪,不断地在她心底翻腾变化,却同样的无可质疑、刻骨铭心

为什么,这么对我?

就在这种爱恨交织的煎熬中,顾蘅昏然的心智也渐渐清明起来,那些往事不断在心头徘徊,许久后,这些情绪便化为彻彻底底的不甘与怨愤:她从无害人的心思,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一点点恋慕之心,他为何使出这般阴鄙狠毒的手段!

咬牙切齿间,顾蘅凭空生出一股气力来。虽然有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痛楚也同时从身体各处泛起,她的眼前亦是一片漆黑,但她仍旧奋力扑腾起来。

只是,现下风高浪急,顾蘅就算清醒的时候,也只能随波逐流,此时更不必多说,不过是瞎扑腾罢了。不过,就在这浮沉翻腾间,好歹她也能透些气,却也未曾淹死过去。到了后来,有些船板浮木从上游漂下来,顾蘅在扑腾间,凑巧抓住了几片,待得风平浪静时,靠着这浮木,她一路顺着风浪载浮载沉,到底被风浪推到一侧岸边。

这一番折腾下来,饶是顾蘅身子骨好,心神坚韧,却也气力耗尽了。毕竟,再怎么说来,她到底是个弱质千金,自幼娇养,又是经了那事,此时煎心熬骨的,如何撑得住。原有十分挣扎的心,这一会也不过在岸上磨蹭熬出小半个身子的路程。

好在这一会天色已然蒙蒙发亮,又是夏日,这一番时间磨过去了,那天儿便清亮得很,至少顾蘅在昏阙的时候,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人声话音。

原来。在这时候。稍远处那一片林子里慢慢走出一行人来。为首地是个老太太,左手拄着拐杖,右手却有个一个年轻媳妇般的清丽少妇搀着,剩下三个的俱是丫鬟。手中提着些东西,跟在后头。这些个人。不论老少。浑身都无甚鲜艳颜色。一般地素淡色调,连着首饰都是少之又少。

待得走得近些。那妇人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已然成了湿滑的泥路。忙是停下步子,与老太太道:“娘。昨夜淅淅沥沥落了一场雨,这泥地踩出地路比平日更湿滑些。您可千万小心。宁可慢些走。这祭祀的事都是我亲手细细准备妥当的。一应齐全。绝不会误了时辰。”

那老太太神色哀戚。双眼隐隐泛出些泪光,并没有什么心思说话,听了这话后。她也只握了握手中地佛珠。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慢慢着道:“珑儿,不妨事地。你看看。琼儿还等着呢,我们走得慢,她怕是要急了呢。”

听得这话,那被唤作珑儿的妇人想起前事也不由得露出些哀容。眼中酸痛得差点便滴下泪来。只是怕老人见了更勾起悲痛来,她忙是压住那些悲痛,转头吩咐丫鬟一句:“紫檀,那些东西你都先与小莲提着,先过来搀着一点儿。”她便低下头去,趁着老太太不注意,拭去眼角的泪光。

听得这一声嘱咐。那身量高些地丫鬟紫檀忙把手中的东西递与一边地小莲,一边慢慢走到到另一侧想扶住老太太,一边还往前面看了看。不成想。她人年轻眼力好,这几眼看过去。竟是唬得自己脸色煞白发青。浑身绵软地瘫软下来。

好在一边的丫鬟新蝉离着近,也是个手脚敏捷的,看着紫檀的样子不对,顾不得手里的东西,忙伸出手扶了一把,那紫檀才没瘫在地上。

“紫檀姐姐,你这是怎……”新蝉看着紫檀身子僵直,脚却一味发软,仿佛被唬得狠了,竟是撑不住身子骨,不由得慌了神,一边勉强扶住,一边忙忙开口,想问出缘由来。

只是,不等新蝉的话说完,那边的小莲一般往前看了看,当下她的脸色也煞白起来,立时喊出声来,当下就打断了新蝉的话:“这、这,前面,琼、琼姑娘!”

这话一说,气氛立时变了模样。紫檀脸色越发得苍白,新蝉浑身僵住,那老太太与少妇在愣怔后,却是不管不顾,如同疯了般,深一脚浅一脚,就向那边跑去。在这不过二三十来米的泥路上,两人连着三四次都滑了脚,差点儿都摔出一身泥来。

那三个丫鬟缓过神来,看得自家老太太、太太这般模样,虽然心中惶惑,却也忙赶了上去搀扶。一行人跌跌撞撞,使出浑身的劲儿,才喘着气冲到顾蘅的身边。

此时顾蘅俯在岸上,身上裹着的亵衣只剩下大半,一络络青丝多是缠在脖颈边,她四肢身躯各处的淤青血痕,便清晰地落入这一干人眼中。再细细一看,那手掌、背部、手臂等各处还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只不过浸泡得久了,都死白发胀起来。

当真是触目惊心。

“琼儿,琼儿,我的琼儿啊……”那老太太虽然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女儿,但看着眼前的景象,与先前自己的女儿田琼出事那日差不离,又是这个地方时间,她心中一恸,不由得扑上来哭喊起来。

边上的田珑原也有些触动,看着田母哭喊起来,心里一痛,只迟了一步,她便也不由得瘫倒在顾蘅身边,垂头呜呜抽泣起来。

三个丫鬟看得越发得慌了神,脑中不自禁想到什么鬼神的事儿,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底涌了出来。一阵江风出来,新蝉的身子都不由得颤了颤后,不自禁得退了几步,紫檀更差点儿就软倒在地。

而小莲却又是不同,平素便有些胆气。虽然被田氏母女两人的哭喊声唬了一下,但之后她就往前走了几步。她绝对不信这个女子就是琼姑娘——琼姑娘早便葬了山岗,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多少人看过了的。因此,她紧走几步,俯下身将顾蘅那湿漉漉的黑发拨开些,死命地瞅了几眼后,就松了一口气,又狐疑着伸手摸了摸,觉得有些温软,一愣后,就忙忙喊道:“老太太、太太,这不是琼姑娘,那身子摸着也都有些温软,看着还有气儿呢。”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是有些愣怔。这原是田琼的忌日,又是相同的地点,相似的景象,田母与田珑心中悲痛,下意识地觉得这就是田琼,或者与她一般夭亡的女子,一时间竟忘了探查清楚。

愣了半晌后,所有人缓过神来,三手四脚的凑上来,忙着扶起顾蘅,又细细看了再看,见着果然身子还有余温,鼻息虽然微弱,却也是有的。田母与田珑心中一喜,都忙忙喊道:“莫管是怎么回事,救人要紧。紫檀,将包裹里的的披风拿来,与这姑娘披上。小莲,你速速赶到林子外头,让车夫想个法子,赶紧过来……”

听得这话,众人自然是一番忙乱,好半日的功夫,才将顾蘅送入马车里。一路上更拿着话要紧赶,竟是比来时更快了几分,惹得那车夫等人惊疑不定,暗暗猜测其中缘故。

自然,待回到府中,这一干人也不敢马虎了去,丫鬟等人送了热水,帮着顾蘅换下湿衣衫,重新穿上田珑特特拿来的衣衫。田母在一边瞅着,心中暗暗念佛,没多久,就又是一叠声地喊着大夫怎么还不来一类的话。府中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田氏母女如此,如何敢怠慢,当下间便越发得忙乱起来。

好在这田府到底算得本地大户,常请的李大夫离着不远,又是管家亲自使了马车紧赶着的,自然迅捷。眼瞅着这边顾蘅才刚刚换了衣衫,安置妥当,那边就有丫鬟便回禀说大夫到了。

“还不快快请进来!”田母看着这次竟如此顺利,心里却也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也好了些,看了看顾蘅,又瞅了瞅田珑,口中忙道。

那李大夫掀了帘子进来,看着这田府里的老太太、太太脸上都是关切着紧,竟连一身沾了泥的衣衫都不换,越发不敢怠慢。只躬身说了两三句话,他就侧身坐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细细查看诊断,半晌后才是起身回道:“田老夫人、田夫人,这位姑娘面色不华,脉象虚软,是湿寒入骨的险症,若是再迟一两个时辰,就算她素来身骨健壮,却也难说了。这一会倒还好,虽然仍旧算得险,但吃了药,再小心调养些日子,于日后倒也没什么妨碍的。”

这李大夫原是此地的名医,祖上三四代连着他都曾为御医,有名的断人生死,听得他这么一通话,田母并田珑等人也彻底安下心来。饶是这么着,那田母也没彻底松懈,而是亲自张罗起来。她又是谢了大夫,细细问了饮食忌讳,又唤了管家亲自李大夫一程,厚厚与了诊金,又是使了丫鬟照着药方抓药熬药,最后还将身边最为周全细心的丫鬟苏合唤了来,细细吩咐一通后,才坐下来吃了一口茶。

田珑原是在边上看着的,但想起顾蘅身为女子,样样都须得小心,便出去唤了管家等人细细嘱咐此事不得声张,这才又进屋来。这一会忙乱过去,她松了口气,抬头看得自己母亲面色不好,精神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当下忙上前扶住田母,劝道:“娘,大夫的话,您也是听见了,说是没妨碍。他可是有名的铁口,这姑娘必当是有福气的,您不必担心。这里剩下的事,我看着就好,您这半日忙乱,却得去歇一歇了。”

田母听得这话,原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还是应许下来。只是离去前她又细细瞅了顾蘅许久,又嘱咐了田珑一些话,这才是扶着紫檀,慢慢着回房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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