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郝本玉手脚联动，身下的捷达宛若游龙。

“慢……慢点……”

“现在不快啊。”

“可这有点猛啊……真的有点猛啊……”

时速不过四十的捷达，在郝本玉的脚下，仿佛惫懒地猛兽骤然苏醒。

惊得宋建国手脚并用扎紧安全带，抓紧了扶手。

“别害怕，我在安全驾驶，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内。”郝本玉安慰道。

无离合换挡。

跟趾动作降档补油。

一气呵成。

宋建国瞪圆了牛眼，看着自己左侧郝本玉的动作，目不转睛。

“这……这是……传说中的人车合一？？？”

“你想学么？我教你啊！”郝本玉驶过路口，极为随意的拨了下档把，就完成了提速。

“你已经这么熟练了么？”

宋建国看着如呼吸一样顺畅的无离合换挡，脑海里映像出了当初那个南非出身的德国籍试驾员，当着众人的面，让翻译翻译翻译什么叫“你们就是垃圾”的嘴脸。

该死的德国佬！

该死的二鬼子！

谁说我们中国人不行，做不到这些！？

积累已久的怨气终于得到了释放。

宋建国就差握着郝本玉的手说道，“本玉，我相信你！一定能造出比捷达要优秀一千倍！不！一万倍的车！

那个……

这操作你真的教我么？

你也知道，小花姐她，就喜欢开车帅气的靓仔……

我……”

“我懂，我懂。没有人比我更懂开车。来，我给你讲一下，无离合换挡的核心在于转速的匹配。也就是说，降档前要补油……

然后……趁变速箱没反应过来，就把档挂进去了。”

宋建国认真听着，就又见识到了如喝水一般顺畅的无离合换挡。

酷爱架控的他，瞬间醉了。

“本玉，玉哥。要不咱先别回去了，您先让我试试。”

“今天不行！”郝本玉突然严肃，“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要练，就用我到时候造出来的车练吧。”

“行……”宋建国瞧着郝本玉一脸严肃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的话，到底是吹牛皮，还是心中确有所想。

再说了，还没正式开工呢，今天能出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宋建国摸了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郝本玉刚驶进大院，就看到了一群德国人宽壮背影，进入了发动机试制车间。

“建国，你把车停好。”

郝本玉车门都没来得及关，用最快速度奔跑了起来。

绝对！

不能！

让德国佬把辛苦铸就的发动机砸烂。

绝对不能！

冷冽地寒风犹如冰刃，深入喉咙，直刺肺叶。

“呼哧、呼哧。”

眼前漫是白雾。

郝本玉感觉自己的肺仿佛要炸了，他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棉被，他推开了“咯吱咯吱”响地木门。

他看到了高高举起的大锤。

“住……手！”

“嗙！”

挥完锤子的德国人回过头，放下了锤子，在所有中方人员目瞪口呆的时候，用德语说道，“你们继续。”

而后，走到郝本玉面前，用蹩脚地中国话说道，“你让我住什么？”

“我让你们住手！都给我住手！”

郝本玉用尽全力推开挡在自己身前，虽然两鬓斑白，但依旧壮硕，满面红光的德国人，快步疾跑，用身体横亘在了大锤和砸落在地的发动机中间。

“不许砸！要砸就从我身上砸过去！”

抡空的重锤堪堪停住。

郝本玉粗重呼吸吐出的白气，喷在距离自己面门仅仅不到一寸的铁锤上。

双手紧握锤柄的外方人员满脸通红。

“嗵！嗵！嗵！”

不止他的心在满速猛跳，其他人也皆如此。

“玉儿！你干什么！”郝本玉的父亲最先反应了过来，嘴上语气严厉，实则满是回护之情。

“我在保护发动机，保护我们中国的发动机！绝不让外国人破坏我们的心血成果！”

郝本玉没有退缩，任由父亲用力拉扯，哪怕大衣的扣子都崩开了，依旧张开双臂护着发动机。

“咳咳。本玉啊，伯伯说句公道话。德方人员，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刚才不都说了，是从质量角度考虑么。

要我看啊，你先让开，他们要砸就砸嘛。

大不了再造新的嘛。

你不相信德方，还不能相信你伯伯么？”

小轿车自主发动机项目的组长杨奇志，从胸前的工装口袋拿出一盒香烟，磕出来一颗，划着火柴说着公道话。

“我、不、信、你。”郝本玉盯着杨奇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发动机小组的人，虽然无一例外，不是买断就是下岗。

但眼前这个杨奇志，不仅下岗最晚，买断也金额最高。

他还帮着厂里劝其他人，叨咕着什么，“咱们工人要提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特别是对父亲这位兢兢业业，获得过厂里、省里劳动模范表彰的劳模说，“老郝，你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就先下岗了吧。”

甚至，传言就连活命的买断金，他也雁过拔毛，吃了回扣。

工贼！

畜生！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伯伯这是在帮你啊。”杨奇志左右看了看，笑着缓解尴尬。

红鼻子的魁梧德国人，用磕磕绊绊地中国话说道，“你们不能自己解决，那我就帮帮你们吧。”

他一手拽过随行人员手中的大锤，视眼前的活人如无物，直接就挥了起来。

郝本玉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德国人嚣张如斯，一点不把中国人的命当命。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日后速腾会断轴，帕萨特会a柱弯折，奔驰德方高管肆意辱华却不会遭受惩罚，国外火速召回的致命缺陷，在中国就是无需处理的小小通病。

中国人的命是命么？

不是！

只是生意！

就在大锤即将击中他，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宋建国朝德国人扑了过去。

郝本玉迎着大锤向前一步，抓住德国佬的手腕，用力一带。

“duang！”

震耳欲聋，车间里萦绕回响。

锤子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arschloch！”

愤怒的德国人，喷涌出德语国骂。

他骂骂咧咧地想要拽起锤子站起来。

却发现大锤已经到了对面那个瘦弱小孩的手里。

“呵……呵呵……你还敢锤我不成？我可是德国人？”

他一边心虚地给自己打气，一边站起来退到安全距离。

他昂着头，用鼻孔看着眼前的一众中国人，愤怒地说些什么。

他随行的翻译，稍微延后了一点，但语气激烈的翻译道。

“你们中国人只会山寨！

你们仿制捷达发动机的低劣行为让我感到羞耻。

你们现在的样子更很让我羞耻！

你们不配有自己的发动机！

让开！”

翻译的翻译，让小轿车发动机研发团队的人都愣住了。

德国人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们的研发工作，明明已经报备了啊！

德方也明确的同意了。

怎么……现在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奇志虽然德文的汽车文献看得懂，但这满是口音的口语就不行了。

他讨好地看向翻译，“翻译的是不是不太对啊。”

“我翻译的没错。”

翻译一脸倨傲，他代表的可是德方的意志，可跟这群小偷不一样。

包括郝父在内的一众工程师都涨红了脸。

他们想要为自己争辩，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郝本玉朝着一副rb鬼子翻译官模样的翻译说道，“你把我接下来的话，好好和德国佬翻译翻译。”

翻译不为所动。

郝本玉气极反笑，“会德语很了不起么？给外国佬当狗腿子，站在同胞的脸上撒尿很爽么？做好翻译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做好一个人。你真以为，是个小翻译就能为所欲为了？”

他操起了曾经前往德国研修期间学到的德语说道，“你们德国人就不是靠仿制起家？你们德国人也好意思谈专利？

你们在中国制造的捷达，用的是二十多年前的技术。

技术专利申请的时间，都至少在三十年前。

民主德国都没了，专利也早过期了。

就算我们完全仿制捷达，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

“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

我中方与贵德方签订的合同，黑纸白字写着用市场换技术。

现在，市场你们要，技术你们不放？

呵！

好一个全都要。

要不要锤子还给你，你再动一下试试！”

郝本玉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很洪亮。

他步步向前，走到了德国佬面前，双手拄着锤子的根部重复道，“要不要锤子还给你，你再动一下试试！”

德国人愣住了，以他的了解，中国人都是些只知道干活的呆瓜。

什么专利，什么合同，他们仿佛都不在乎。

过去的这么多年，他们不仅没按照约定向中方输送技术，反倒从中方这里带走了许多有意思的小诀窍在国外申请了专利。

怎么今天就忽然来了个懂的小孩？

中国人还能不能好好的了？

他与眼前的小孩对视了一会，看着对方决绝的眼神，忽然全身一冷。

不能久留。

转身就走。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喂！那个翻译！你给我给我翻译翻译！

我们中国人一定会造出比你们在中国制造的捷达发动机，更加优异的发动机的！”

郝本玉用中国话大声喊道。

“玉哥，你啥时候学的德语？真是太帅了！”

危机时刻想要解救郝本玉的宋建国，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室内的其他人一脸凝重，没有那么乐观。

有人不自信的问道，“我们真的能造出比捷达性能优益的发动机么？”

“能！当然能！”郝本玉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