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耳朵，离枪远些。"

"为什么？"

“鸟铳的后座力很大，小心将你带倒。"

“等一下，我退远点。"

“嗵！"一声枪响，那只野鸡应声掉下树来。

郭靖钻过去，将野雉拣回来。夏依立刻扯下那两根长长的野雉毛，插在衣领里。

“傻丫头，象你这样保存，野雉毛很快断成几截。"

“那怎么办？"

“找根粗竹杆，将里面掏空，将长野雉毛放进去，再用鸟毛将竹杆里面填满。最后用麻藤将竹杆绑紧，你用竹杆当拐棍，就可以将野雉毛带回家。"

郭靖边说边做，很快完工。夏依欣喜不已。

“野雉怎么办？"

"带到牢山寺去做烧烤，咱们的午餐，不用吃干粮了。"

"就是被日本人砸毁的牢山寺？"

“是的。当年日本人没找到宝藏，恼羞成怒，就毁了牢山寺。"

"咱们快点去吧。"

“走路要小心，别离山路太远，山中有猎人用来捉野兽的卡子。"

“林子这么密，不会遇见野兽吧？"

“放心吧。刚才那一枪，就是为了吓跑野兽。这叫敲山震虎，古代攻城时，这招叫趟阵，清除正式进攻前的障碍。"

“不是为了打野雉？"

“敲山震虎时，尽量找到一个猎物试枪，这叫一箭双雕。"

"那你为什么又往朝枪里加药，加铅弹？"

"以防万一。作为护花使者，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边说话边赶路，便觉得时间过得快，两人气喘吁吁地来到牢山寺。

牢山寺在半山腰。向下看，是闪闪发亮的月亮湾水库，波光粼粼。向上看，是峻峭挺拔的牢山顶峰，山顶的碉堡隐隐约约。

郭靖忙着烤野雉，准备午餐。夏依却玩兴正浓，在牢山寺遗迹里转来转去，仿佛到了圆明园遗址。

"这块古碑，是无价之宝。"

"当然是。鬼子只抢金银财宝当军费，不懂得碑刻的价值，全都砸烂了。"

"听说鬼子在寺里发现了宝藏的线索，却没找到，便杀人毁寺。"

"你听谁说的？"

"我爷爷曾在这里打过仗，破坏了日本鬼子要挖掘宝藏的计划。"

“难怪你不顾危险，吃这么多苦，非要上牢山。"

“你说这寺里有线索？"

"你看看这寺庙的结构。

“圆形的围墙正中间，有一条s形的甬道，从前门一直通到后门。

“甬道一边是庙宇，古井就位于屋前。

"甬道另一边是放生池。万年松就位于放生池中。"

"整座寺庙的布局是什么形状？"

"八卦图！"

“对，两条鲜活的阴阳鱼，在牢山寺里游了上千年。"

"宝藏就埋在寺里？"

“不在。如果这么简单，鬼子早就找到了。"

"那有什么用。设计成八卦形状的建筑物，多如牛毛。"

"你在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放生池？占整个寺庙的一半。而且，阳鱼的鱼眼是一口千年古井，阴鱼的眼睛是一棵千年古松。这是前人想要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

"哪首藏宝诗是怎么说的？"

"天地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天地生太极。说明藏宝的那个地方，形状象八卦图，但这形状应该是自然形成的。

"我们常说天造地设，或者天生。但很少说天地生，而诗里用了拟人的手法，说明藏宝的地方，至少有一半是人造建筑。"

"吃饭吧，边吃边说。"

郭靖撕下一只野雉腿，递给夏依。

"好香！"夏依一声惊呼。

"越到山顶，坡越陡，路也就越难走。吃饱点，等会好爬山。"

"在路上吃了那么多野果，喝了那么多泉水，已经吃饱了。这只鸡腿，我吃不完。"

“努力吃下去，否则上山时没劲。"

“你也多吃点，上山时背我。"

“可以。咱们现在去山顶。"

通向山顶的路，要经过一片竹林，路变得好走。因为竹林中带刺的植物少，地面几乎没有湿滑的青草。遇到陡坡，可以拉着竹子上去，节省很多体力。

夏依甚至哼起校园歌曲。突然，一只野猪向两人冲来。

这只野猪正在竹林中寻找晚餐，可竹笋变得太少，能勉强下咽的嫩竹子也不多。忙了半天还不能填饱肚子，野猪窝了一肚子火。看见两个登山人闯进它的餐厅，野猪就准备宣示主权。

郭靖来不及卸枪，抬起手中的弓弩，朝野猪的眼睛射去。

野猪嗥地一声，掉头狂奔。

那一箭正射在野猪的眼睛上，乌黑的猪血洒在干枯的竹叶上，让整片竹林充满血腥气。

郭靖赶紧取下枪，瞄准站在远处的野猪，却并不开枪。

野猪跑出没多远就停下来，掉过头来看着郭靖，伺机反扑。

"尽量别往竹林深处去，这里野猪经常出没，可能有猎人布置的逮野兽的卡子。"

"知道。你怎么还不开枪？"

"野猪皮糙肉厚，比防弹衣还结实。距离又远，现在开枪，很难击毙它，反而惹发了它的兽性，让它困兽犹斗，疯狂反扑。"

"那怎么办？"

"尽量打它的臀部。野猪的臀部，是它身上最薄弱的环节。"

“它一直和咱们面对面，你如何能对着它的后面开枪。"

“我想想办法。你拿着弓弩，轻易不要射击。能吓走尽量吓走，野猪一旦闻到血腥味，会死嗑到底。咱们今天是来旅游，不是来打猎，能赶走的尽量赶走。"

"你不能离开我。"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看见竹林中的那棵大树没有？"

"看见了。"

"我掩护，你注意看竹子上是否刻有十字形的记号。那是竹子附近安装有卡子的标记。咱们撤到那棵树下。"

“好。"

夏依一手拿着弓弩，一手拿着竹棍划拉前面的地面，同时仔细观察前面的竹子。

郭靖端着枪，瞄准着野猪，侧着身子，跟在夏依身后，倒退着前进。

如果不是担心吓着夏依，他早就用枪打瞎野猪的双眼，然后冲上去，用弯刀将野猪的头砍下来。

现实中的打猎，可没有书上说的那么简单。特别是遇到老奸巨猾的野兽，而手中又没有威力足够大的重型猎枪时。

撤到树下后，郭靖蹲下来，让夏依踩着自已的肩膀，爬到树上去。

“你坐在树上，别乱动。如果野猪啃树干，或用臀部顶树干，你一定要抱紧树干，别掉下来。如果野猪朝树上爬，就射它的眼，或者嘴。"

"你也上来，在树上开枪，更安全。"

"那是电影里的打法，在实战中根本没有用。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个拦路虎，它会和咱们耗几天。"

"你准备怎么对付它。"

“你看看它在干什么。"

夏依站在树上，朝野猪看去。远处的野猪，臀部正贴在一棵大树上，身子弓着，看着他们。

“它身子顶在树上。"

"跟你在书上看到的不一样吧？它是在准备进攻。野猪最怕攻击的是臀部。所以，它会想尽办法保护后面。它总会让臀部顶住一些东西，例如岩石，树干，等等。"

"它呆在那里怎么进攻？离咱们这么远？"

“它在寻找机会，同时也是在缓解疼痛。一旦咱们逃跑，或是露出破绽，它会马上扑过来，将咱们撕成碎片。"

“它和咱们纠缠了这么久，天色已变暗，可它还没动静。听说野兽在夜里，视力和白天一样好。它不会是想等到天黑以后再对付咱们吧。"

郭靖心里一惊。他只想着如何巧取，才能不让夏依受惊吓。却没想到天黑的事，因为在夜里，他对付野兽，和在白天一样容易。但却没想到，黑夜里面对野兽，会让夏依更害怕。即使强攻，也要在天黑前解决战斗。

"你在家见过杀猪吗？"

"过年时经常见。"

"怕不怕？"

"不怕。"

"那就好办。你在上面替我压住阵脚，千万别掉下树来。我杀头猪给你看看。"

"好。"

郭靖将弯刀挂在腰间，猎枪挂在胸前，然后爬上了碗口粗的毛竹。

爬到顶部，毛竹自然弯下来，郭靖顺势抓着前方的毛竹。就这样，他象猴子一样在竹林中荡来荡去，很快就靠近野猪。

看着在空中飞翔的敌军，野猪一脸地生无可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野猪烦燥地在树下咆哮，仔细寻找进攻的机会。

郭靖抓住一根较细的毛竹的顶部，然后猛地向地面坠去。毛竹被完全压弯，郭靖脚沾到地面，落在离野猪几步远的地方。

等待已久的野猪，大喜过望。立刻象离弦的箭一样，射向郭靖。

眼看着就要咬着人，郭靖却两腿一用力，向上跳起。被强制压弯的毛竹，顺势反弹，将郭靖带回空中。

"嗖！"野猪贴着郭靖的脚冲了过去。

就在野猪冲过的一刹那，郭靖松开手中捏着的毛竹，降落到地面。迅速转身的同时，卸下枪，对着野猪的臀部，扣动扳机。

"呯——"一声巨响，群山震动。来不及转身的野猪，重重栽倒在地上。

郭靖踢了踢死猪，用弯刀割开了野猪的气管，直到殷红的猪血放完。郭靖平时打猎根本不这样，完全是为了保护夏依，才多此一举。

郭靖用野猪血擦枪管的外面，直到枪管内外完全冷却。然后，他重新在枪管里筑满**和铅弹。完成了这些，他才来到夏依藏身的树下。

“下来吧，安全了。"

夏依踩着郭靖的肩膀，郭靖慢慢蹲下，夏依蹦到地面。

“惊险吧。"

"太刺激了。比电影里好看得多。"

“原生态的绿色的现场直播，肯定比假冒伪劣的编剧有意思。而且，今天晚上，你将能品尝到从未尝过的山珍海味:正宗牢山烤野猪。"

“太棒了。今晚上就在牢山顶吃烤全猪。"

夏依一开口，郭靖就为难。他本准备卸两只野猪腿上去烤就行了，可夏依却要吃烤全猪。

“咱们吃不了那么多，只烤两个猪腿行不？"

“不行。猪的各个部位，味道不同。特别是野猪脑髓，是千金难买的药膳。"

“吃猪脑变猪脑。"

“要是少了一块，我今晚上就在牢山顶将你烤熟。"

郭靖没办法，苦笑着将一百多斤的野猪甩到肩上，朝山顶走去。

夏依担心郭靖偷偷割去野猪的器官扔掉，就跟在郭靖后面。边走边用竹棍敲着野猪，嘴里象赶牛一样喊着:“驾！"

幸亏到山顶的路不远，登上顶峰时，最后一缕阳光还没完全消失。

山顶的碉堡坚固结实，因为经常有登山的游客进来休息，所以里面整洁干净。

夏依开始在碉堡附近拾干燥的小树枝，并特意拣一些干燥的树叶。

郭靖则开始做烧烤。在地面上立起两根粗壮的y形树叉后，他在树叉上面放了一根又粗又长又直的横杆。杆和叉都是用活树做的。

然后将野猪的内脏掏尽，用刚剥下的野猪皮包紧，使劲甩到尽可能远的山下。

用横杆将野猪穿起，重新放到两根叉上，就可以开始烤。

烧烤炉正对着碉堡的门，人坐在门口，既可以休息，也可能抵御野兽。所以，这火整个夜晚都不能熄。

郭靖将火升着，让夏依坐在门口烤野猪，他又去弄些树干来。

要烧一个夜晚的火，必须要砍一些粗壮的活树来。湿柴怕猛火，在烈火堆里，活树也能很快烧着。

当郭靖砍了足够多的树干时，便往烧烤炉边扛。

夏依正站在火堆边烤衣服。她的齐耳短发还在滴水，浑身上下的衣服升起一阵阵云雾。

“我刚才用井里的水，洗澡洗衣服。我的湿衣服穿在身上，快烤干了。你也去洗洗吧。"

“把柴禾都扛到这里后，我再去洗。"

当郭靖把树干都扛到门前时，已闻到一阵阵扑鼻的烤肉香。

夏依用小刀，将表面一层的脏肉削下来，扔到火里烧掉。火堆立刻哧哧作响，并升起带红晕的蓝色火焰。

"我尝一块。"

"洗了再吃。要讲卫生。"

郭靖只得站起来，去屋后的井边，洗澡，洗衣服。然后，穿着刚拧干的湿衣服，来到火堆边。

夏依已将烤好的肉，一薄片一薄片地削下来，摊在洗净的石板上。

郭靖衣服还没烤干，只能站着。

夏依将切好的烤肉串在一根长竹签上，递给郭靖。

"太好吃了。夏依，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

“那是你太饿了。又斗野猪又砍树，这头野猪恐怕不够你一个人吃。"

"你也吃，反正烤肉多的是。"

"我吃不多，慢慢吃陪着你，你也别吃太快，小心噎着。"

"原来野猪肉切成薄片，味道这么好。"

“野猪肉脂肪本来就少。去掉内脏，皮毛，血液，一百斤的猪也就只剩下五十斤的肉。初步烤熟后，再切成薄片烤酥，扔掉骨头，

纯肉只剩下二十斤左右。"

"你咋懂得比我还多？我以前只是扯下猪腿就啃，吃几块就饱了。"

“我爷爷告诉我的。他们以前在这里打仗，经常将野猪肉切成薄片，烤成干粮，相当于压缩饼干。"

“我爷爷也在这里打过仗。咱们这里的老年人，都在这里打过仗。"

“我爷爷领着几十万老乡出去打仗，到新中国成立时，一起出去的老乡，只剩几千人。"

“咱们这里出了一百多个将军。将军们回老家时，车都不敢开快，车见了牛要停，见了猪要停，甚至见了鸡过马路，都要停下来。否则，就有可能被路边的老人认出来，喊着乳名教训一顿。"

"当时一个日本人，站在牢山顶上，发现了埋宝藏的地方。我爷爷得到消息后，连夜包围了牢山，将这股鬼子消灭，以后再也没人能猜出藏宝的地方。"

"就在牢山顶上？"

“就站在这里。"

"也是夜晚？"

“和咱们现在一样。"

“你爷爷应该知道。"

"不知道。当时对碉堡进行爆破，没留下一个活口。鬼子画了一年多的测量图纸，也烧了。"

"鬼子找到宝藏的消息，你爷爷怎么知道？"

“鬼子的翻译是地下党。为了稳住鬼子，不肯撤退，牺牲在炮楼里。"

“他传递情报时，没说出埋藏宝藏的具体地点？"

“鬼子没告诉他。只是说经过测量后才能确定。"

"你爷爷没有寻找过这批宝藏？"

“打完这一仗，我爷爷奉命转移。日本人后来再也没找到宝藏，一气之下血洗牢山寺，并且打砸抢烧，将香火旺盛的牢山寺，变成一片废墟。"

“这说明牢山寺跟这批宝藏有密切的关系，但宝藏又不在牢山寺。牢山寺可能是宝库的一把钥匙，但宝库又不在这里。所以鬼子在投降时，狗急跳墙，毁了牢山寺。"

“可能是这样，等会咱们看看。"

"吃好了再说。"

两人边吃边说，不知不觉已将烤酥的肉片吃了大半。

夏依将吃剩的肉片收起来，正好两大包。

"将猪头骨敲开。"夏依命令郭靖。

"是，长官。"

郭靖用洗净的尖石头，将猪头骨敲掉一块。夏依用小勺将里面的碎骨渣舀出，舀出的还有豆腐脑状的物体。

“傻瓜，你先喝。"

“你是客人，你先喝。"

“笨蛋才需要补脑，你应该多喝点。"

“聪明蛋喝了补脑神药，会变得更聪明。"

“一人一口，轮流喝，喝完为止。"

"成交。"

两人谦让半天，才将野猪脑髓喝完，其实一共才有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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