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若能听得到陆简繁心声，大概会被见鬼的唯心论气死，好在听不到，可以继续愉快地聊天。

“严重嘛，不算，但需要静养不能上山。”

陆简繁一愣，不能上山了吗，“不算严重就好……”心情不那么沉重了，可心仍悬着，也会沮丧，不管怎样，人没事最重要。

“哦，老漆农有个儿子。”

“嗯？”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金灿继续往下说，陆简繁自行脑补，“郑叔的儿子继承家业会上山割漆？”

如果继承，她便可以继续在郑叔家买漆料了。

“没继承，他儿子在大城市上班，听到老爹生病才回老家。”

“……”

陆简繁失望的说不出话。

“他儿子有个发小。”

“？”又只说一句？

陆简繁很想挂电话，她有足够理由怀疑金灿在炫耀，炫耀他多有本事，他不止能找到郑叔，还能收集到郑叔身边所有人信息！

“喂喂，你有没有在听？”金灿不满地问，没点回应，如果不是听筒里有轻浅的呼吸声，他都怀疑自己手里抓的是块板砖。

“大哥，我在听，但求您一次把话说完好吗！”陆简繁闭上眼深呼吸，她的性子绝对算温和沉稳的，但此刻真的心浮气躁。

“什么大哥，你别乱攀亲戚。”金灿手指挠挠下巴，嘴上不满，心里却很受用，这声哥喊得挺甜呀。

既然尝到甜头，他也不再随便断句，“那发小是老漆农的徒弟，人老实，跟着老漆农割了十几年漆，你之前买的，估计大多数是徒弟制的，所以你可以联系老漆农徒弟。”

陆简繁大喜，没想到郑叔有徒弟，而且徒弟精制的漆料品质也那么高，她原先完全没发觉有不同。

“麻烦金总将郑叔徒弟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陆简繁恳请道。

“告诉你？”

“嗯，谢谢金总！”陆简繁声音温柔，她那颗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心终于要落地了。

“谢谢不值钱，我不会白白告诉你的。”

“啊？！”

陆简繁的心不但没落地，还变成气球瞬间炸了。

**

最终陆简繁拿到了老漆农徒弟的电话，代价是请金灿吃顿饭。

本来陆简繁是拒绝的，除了上个月去医院探望二人相处算正常，其他时候全是鸡飞狗跳，现在金灿出院，肯定又变回原来那个打扮奇奇怪怪且自以为是的大公鸡。

见面吃饭等同于要经历一次未知的不平静，过程她会很煎熬。

她请金灿换一个要求，比如想要什么，她买了快递过去，可金灿表示除了要她请客吃饭，暂时想不出其它的。金灿还说，她这段时间没空没关系，他会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定新的时间，直到她有空为止。

陆简繁头皮发麻，时不时打电话，等于她时不时要心浮气躁，这太可怕了！

与其慢性折磨似的，她宁愿快刀斩乱麻，爽快地请一顿饭。

刚答应，金灿又强调他不会来蕉前巷，不吃她做的饭。

陆简繁撇嘴，想起金灿在她那条自称大厨的朋友圈动态下的回复：【工作忙，没空！】

喊着没空现在又要她请客吃饭，所以实际是嫌弃她做的饭菜吧。

然而金灿的嫌弃太多余，因为就算求她，她也不会亲自下厨的，她的厨艺金灿还不够格品尝。

陆简繁将吃饭时间定在周五，那天早上她去开会，开完会请金灿吃中饭，如此省得为了请客特意出门一趟。

挂断电话，金灿心情颇愉悦地哼着听不出调的曲子，见孟昕进来，随手将漆农的资料递过去，“你联系这家医院，让医院给老人用最好的药，医药费我付了。”

“漆农？”孟昕快速地过一遍资料，心下颇佩服，他知识面广，小众偏门的事物或行业都会知道一些，天然生漆有两种，一种长在高山野生的大木漆，一种丘陵人工栽培的小木漆。

资料里漆农精制大漆用的是野生大木漆，而且割漆的同时致力于山林的保护，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这样的人确实值得帮助，只是孟昕仍有不解，“金总，你怎么突然查这位漆农的资料？”金灿不是讨厌和漆有关的东西？

“是小霜花在找，我随便查一查。对了，资助费用从我私账走，不走公账。”

金灿见孟昕惊讶地瞪着眼，也不肯再详细解释，他才懒得告诉孟昕小霜花已经是他朋友了。

女伴是隔三差五换的，而朋友，是会认识、相交很久的。

“好的。”孟昕收起漆农资料，也不再问，免得一会问多了惹恼金灿又改变主意，毕竟将花天酒地的钱用于资助值得帮助的人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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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早上九点，陆简繁到林耘告知的地点，周围已经有不少参赛的同行。

虽然比赛时是竞争对手，但现实生活中，大家同为手工艺人，彼此都有惺惺相惜之感，说话交流起来也很客气和顺畅。会议开始前，大家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次仿漆器珍品比赛，参赛手工艺人里没有大师，但不乏有些名气的，比如其中一家工作室曾上过当地新闻，工作室在彰髹，即斑纹填漆之技法上自创出不少新纹样，有一种以锡棒为介再填漆磨显出菱形纹的，精美绝伦，陆简繁看过都深表叹服。

九点半会议通过视频转播，会上提到的丝路文化给陆简繁带来不少灵感，他们省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以此为契，能衍生出不少创作题材。

十一点半会议结束，散场前林耘告诉大家丹紫坊对面的老街有关于丝路文化和省民间文化的免费展览，有兴趣的可以去参观。

陆简繁看一眼时间，她和金灿约十二点见面，一会吃完饭，再去对面的老街。

不管去老街还是乘公交，都要先出丹紫坊，于是众人结伴而行。

“陆老师，上次你在微博抽奖的那只小福袋很可爱，转发抽奖看来很有成效。”林耘特意走到陆简繁身边与她说话。

“是啊，效果远超我预期！”陆简繁也开心，“本来想着粉丝数能破百就好，没想到最后有近两千。”

“对，不过说实话，能有这效果，除了因为漆福袋讨喜，还得感谢你那张照片。”林耘笑道，陆简繁的那条抽奖微博她也转发了，作为刚过三十的女生，她依然喜欢精致可爱的小挂饰，只可惜运气不好，别说漆福袋，连鱿鱼丝都没中。

“照片啊，意料之外……”陆简繁不好意思地低头笑，她设置的转发抽奖微博上月结束，漆福袋和鱿鱼丝也寄给了中奖的粉丝，至于林耘提到的照片，是当时在小澳角度假的女生们帮她拍的，女生们不但转发评论她的抽奖微博，还附上了照片链接，这条有照片的评论，是抽奖微博下第一热评。

“意料之外的惊喜，我觉得很好。”

“林耘老师别笑话我了。”

“才不是笑话，因为作品而关注作品，因为创作者而关注作品，殊途同归，都是我们乐见的效果。而且年轻、漂亮、讨人喜欢，本身就是优势之一。”

快走到路口，林耘开始说正事，“对了，陆老师，回去后你挑选三件自己个人制作的、最能代表你风格的漆器，并至少各拍三张照片发给我，我们组委会，准备选几位有特色的手工艺人进行第一轮介绍和宣传，除了官网和官博，地方电视台和报纸也会出新闻稿，所以请陆老师认真挑选。”

林耘觉得陆简繁制作的漆器风格很好，怀旧袭古的有，但更多的在纹样和造型上进行了改变和创新，漆器成品符合现代人审美的同时兼具了实用性。

当传统工艺遇上符合时代的设计，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林耘心里明白，这第一轮宣传，表面看是比赛组委会替参赛手工艺人考虑，实质上，组委会希望借此机会互相增加热度。

仿漆器珍品比赛，官方虽重视，可社会关注度很低。

所以组委会对第一轮宣传的手工艺人和漆器进行了一番选择，标准是其所制漆器能带来讨论热度，哪怕是外行人看到，都会产生兴趣，都能在审美上产生共鸣。

“第一轮宣传结束，你们的设计图纸和创作理念也差不多该交上来了，至于第二轮宣传在年底，会介绍你们每一位参赛手工艺人，最后一轮宣传则是明年一月，将展示你们仿制的珍品和另外几件原创漆器。虽然宣传效果和产生的社会热度不影响最终评分，但对你们个人或团队今后的发展很有帮助。”林耘向陆简繁介绍组委会的宣传计划。

“林耘老师放心，我会珍惜宣传机会，认真挑选出三件最满意的漆器。”陆简繁感激道。

到了路口，一位比陆简繁年纪稍大些的手工艺人肖宇走过来，询问陆简繁是否愿意和他们一起吃午饭然后再一起到老街参观。

“中午我约了朋友，不麻烦你们了。”陆简繁本想再向肖宇道声谢，可不远处有汽车忽然连按两声喇叭，影响到他们说话。

“怎么在闹市按喇叭？”肖宇不满地皱眉。

陆简繁和林耘也寻声看过去。

一辆大红色敞篷超跑，车上的年轻男子梳大背头，戴大墨镜，手肘架在车门上，衣领子不懂绣了什么东西，太阳下闪闪亮亮，衬得脖子上脑袋特别大。

显眼到尴尬！

陆简繁笑容僵在脸上，内心涌起一股诡异的情绪。

“一看就是暴发户，有钱没素质。”林耘毫不留情的评价。

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陆简繁生硬地将目光转向别处，并试图躲到肖宇身后……

但可怕的声音终究是传来了。

“喂，陆简繁！快过来，这里不能停车！”

金灿潇洒地摘下墨镜，朝陆简繁抛一个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