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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花》第五章 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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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张组长和项目组负责法务的实习生小吴。

听到开门声,乔虹也从客厅出来,走到陆简繁身边低声道:“他们五分钟前到的,那个尖嘴猴腮,看面相就满肚子坏水的是项目组张组长,我让他们坐客厅等,不肯,说什么外面风景好,要出来看看,其实是在观察我们居住的环境,准备知己知彼,我们也要小心应对,一会记得配合。”

“好!”陆简繁一口答应,想了想问道:“乔虹姐,我们配合什么?”

乔虹耐住性子解释,“我们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哦——”陆简繁觉得很有道理,“乔虹姐,那我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应该怎么唱?”

乔虹闭了闭眼,她耐心用完了,她居然忘记陆简繁是个傻子,居然和陆简繁提这么复杂的建议。

“乔虹姐,乔虹姐?”见乔虹不回答,陆简繁殷切地喊两声。

乔虹瞥眼见陆简繁又紧张又激动的,握握拳,深吸口气,“你装傻,我精明。”

“乔虹姐,那我应该怎么装傻?你教教我。”陆简繁直觉快领悟到真谛了。

乔虹内心火球一下炸开,大声吼道:“教什么教!你本色出演就好了!!!”

陆简繁委屈地揉揉耳朵,前面的张组长和小吴被吓一大跳,齐齐往后退一步。

空气凝滞三十秒,张组长呵呵干笑两声,朝陆简繁走去,“你就是陆小姐吧。”

他事先查过资料,知道石屋户主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生,此刻见真人,发现比照片还漂亮,陆简繁长了一张稀罕的初恋脸。

张组长挺痛心的,陆简繁眉眼看起来温柔无害,怎么就会是贪婪无厌的钉子户呢?他笃定石楼后方那两间简陋的砖房一定会被陆简繁拿来做文章。

真是人不可貌相。

张组长内心鄙视陆简繁,表面却十分热络,先为昨天的爽约道歉,又嘴甜地夸陆简繁漂亮,夸民宿别致,夸石楼风景好。

陆简繁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邀请二人去小客厅喝茶。

为了协商顺利,陆简繁忍痛拿出珍藏的、七窨一提的茉莉花茶。

水烧开,花茶在壶中起伏翻滚,登时满屋的茉莉花香。

“好茶!好茶!”张组长混到万深集团的小高层,对茶、酒、烟都颇有研究。

这茉莉花茶是陆简繁二爷爷送的,二爷爷并非亲戚,是她祖父的师弟。乔虹对任何茶都没兴趣,陆简繁则是真舍不得喝,所以花茶被存了起来。

分茶、闻香、品茶,在一派和乐的气氛中两方开始协商。

张组长一路提高补偿条件,陆简繁一路拒绝。陆简繁不止一次请求不要拆,张组长张口就是他做不了主。

上等的花茶没有让协商变得顺利。

张组长最后报出一个天价,这天价是虚的,就算小金总同意,申报到上级监管部门也通过不了,张组长是故意以虚探实,指着在死硬的陆简繁身上找到突破口。

陆简繁仍拒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张组长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

小客厅陷入沉默,半晌后陆简繁犹豫着开口,“张组长,其实石屋在度假村边缘,拆或不拆,都不影响度假村建设,如果是因为顾忌我们经营的民宿,我可以在度假村动工后,将民宿关停。”陆简繁做出了让步。

张组长还没回答,乔虹先跳起来,“你疯了,民宿关停,你吃土啊?!”

“乔虹姐,对不起。”没有事先与乔虹商量,就擅自决定,陆简繁心很虚。

“你和我道什么歉,我去哪里都能活,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乔虹气得牙痒,不能经营民宿,石屋留下来干嘛?还不如拆了拿补偿款。

小吴问道:“不知陆小姐坚决不肯拆石屋的原因是什么,法理都不外乎人情,陆小姐不妨告诉我们。”

陆简繁犹豫片刻,“石屋是我母亲留下的,是她的根,如果石屋被拆,她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两方又协商了半小时,张组长确定陆简繁的拒拆与补偿无关,还有石屋后方的两间砖房,也不会拿来讹他们。

小吴对作为漆器工作室的砖房特别好奇,但是陆简繁担心小吴生漆过敏,只同意小吴站在门外朝里看。

谈不拢,张组长决定先回城。走出石屋,张组长打了一个电话,五分钟后,又一名万深集团的员工小张从渔村走出来。

下午一共有三人到小澳角,张组长带小吴和陆简繁协商,小张到渔村打听陆简繁身份以及同周围渔民的关系。

小张自渔民口中得知,陆简繁没什么亲人,城里朋友也不多,为人和善,生活简朴,长得漂亮,小澳角渔民们都挺喜欢她。

小吴小心地问:“组长,既然她同意关停民宿,而且石屋的确对度假村规划影响不大,公司还要坚持拆吗?”

“坚不坚持得由小金总定。”张组长摊手。

“如果小金总坚持要拆呢?”

陆简繁清丽的外貌和漆器手工艺人身份,令她在小吴心目中好感度高达九分。

“那就强制执行啊。”张组长的笑容没有温度,至于石屋对陆简繁有多重要,陆简繁能不能见到母亲,和他什么关系?

**

吃过晚饭,乔虹见陆简繁没有像往常一样钻进后院砖房,而是坐在小椅子上发呆,上前拍了拍她肩膀。

“一起去屋顶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陆简繁坐在一堆阴影里,神情老实巴交的,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谁说喝酒了,喏。”乔虹举起一瓶可乐摇了摇。

二楼到楼顶没修楼梯,靠一架竹梯子上下,乔虹抱两瓶可乐,陆简繁抱一卷席子和一包鱿鱼丝,蹭蹭往上爬。

石屋本身建在石丘上,所以二楼楼顶算是小高地,赏景视野很好。

楼顶空旷,只有角落里栽一株靠自己顽强生命力生长的野菠萝,野菠萝枝头挂几兜开败的花穗子,花期虽过,但空气里仍残留一丝浮香。

“你母亲是怎么回事?”乔虹倒一杯可乐递给陆简繁,开门见山地问,她一直以为陆简繁母亲也去世了。

“我妈在我五岁时,和初恋走了,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她。”陆简繁平静地说道,可乐刚从冰箱拿出,入口冰凉,陆简繁没有马上咽下,气泡在唇齿间噼里啪啦,绽开后是让人愉悦和神清气爽的甜味。

“恨不恨她。”乔虹喝可乐则很豪爽,像喝啤酒一样,半杯半杯地往喉咙倒。

陆简繁抬头,眼里映着星光,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不恨。”

“生而不管,那么自私你都不恨?”乔虹皱眉,如果母亲抛弃她,她保准会恨一辈子,会一辈子不原谅,还有母亲留下的东西,也要全部丢掉。

“虽然生了我,但她有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人生,怎么能算自私呢?”陆简繁真的没恨过,她小时候只是想不通,想不通母亲为什么要走,是自己不乖,还是父亲做得不够好,后来长大就不再想了,她有了自己想追求的人生,所以能明白母亲的选择。

“选择?”乔虹嗤之以鼻,“在你无法选择时,她做出不利于你的选择,就是自私。”

陆简繁仍摇头,“可等我长大能选择了,她却没有选择了,那我岂不是也很自私。”

不是民族大义,没有谁就该理所当然的牺牲。

自古以来,母亲都被冠以伟大、无私等赞美之词,这赞美之下,是对人生的舍弃。

乔虹惊讶地看陆简繁,傻子居然会怼她了,怼得还挺有道理。

陆简繁喝完一杯可乐,母亲的很多话她已经不记得,只记得母亲说这间石屋是她的根。

落叶归根。

就算母亲不想她,等母亲年纪大了,思乡了,会回来看看石屋的。

如果今天石屋在规划度假村区域的中心或其它重要位置,要拆她无话可说,可若只是在边缘,无足轻重,她要争取保下石屋。

乔虹不再问,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鱿鱼丝,苦主都不在意,她还管什么闲事。

陆简繁躺在席子上,仰望星空,小澳角距离城市较远,灯光污染不算严重,抬头可以轻松地看见繁星。

夏日银河大约在夜晚七点半左右自东方升起,渐渐于天空连起一条朦朦的光带。祖父生前制作的最后一件漆器,就起名为星空,是一只螺钿脱胎漆瓶,漆瓶仅半臂高,黑漆宁静深邃如夜,螺钿密布璀璨如星,漆瓶自成一方世界,星辰之下,万物渺小,可若腹中有天地,便能宽容豁达。#####作者老家的脱胎漆器曾经特别出名,大概因为小时候看到的第一件漆器是黑推光的,所以后来每次提起,作者最常联想到的是夜和静。当然,黑推光仅是数百种髹饰技法中的一种,不同的髹饰技法创造出的漆器作品气质完全不同。作者后面会拍摄一些漆器(或漆画)的照片发在微博(作者名)上,并介绍制作这件漆器(漆画)所用到的髹饰技法,让大家对文中描写感受更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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