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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咸阳到长安》第五章 帝国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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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审视着自己亲手缔造帝国,疆域空前,天下止战,春秋五霸、三皇五帝都没有做到这一点,心想如果自己还称秦王,那就难以称成功,传万世。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大臣们给自己换一个新名号,既要高大上,又要有开创性。

帝国的学术精英们聚在一起,牺牲了喝酒和抱妻妾睡觉的时间,连夜整出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泰皇。

泰的意思是“最”,泰皇就是最高级的皇。

精英们洋洋得意,谁知报上去后,嬴政很不满意。

他认为,泰皇即使再高级,也还是皇。他可不想沿袭旧制,与那些旧人同列,他要的名号必须史无前例、霸气外露。

最后还是嬴政自己灵光闪现,干脆把三皇五帝中的数字去掉,剩下皇、帝二字。

没错,就叫“皇帝”!

皇和帝很多,皇帝我是第一个。

果然还是领导的水平高!

百官们识相地扑通一声跪下,迅速献上膝盖,万岁万万岁。

嬴政规定,皇帝之命称为“制”,令称为“诏”,自称“朕”,同时废除帝王死后加封谥号的陋习,从他开始称始皇帝,后世子孙,称二世三世以至千万世,不允许死后被人指指点点。

嬴政参考阴阳五行,认为周朝属火,秦克周,所以秦属水,于是规定秦朝官服旌旗颜色为黑,取象水色。因水主北方,终数为六,所以数字以六为尊,比如天子的座驾配马六匹,天下分为三十六郡,取自乘法口诀六六三十六。

嬴政又推行了一系列政策,管理庞大的帝国,包括: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统一车轨、修建世界上最早的高速公路——秦直道、向北修筑长城抵御匈奴、往南开发百越等。时至今日,这些功业依然在影响着我们。

危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民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东南有天子之气”,传到朝廷,让嬴政感到十分不安。

总有贱人想害朕!

他相信,很多看不见的势力正在蠢蠢欲动,伺机造反,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列国的就贵族们。

他搞了一套连招。

先是收缴天下兵器,规定所有人家不得私藏兵器,如有发现,斩立决。最后收得天下兵器几百万斤,全部拉回咸阳,熔铸成了十二个大铜人。

接着是下令拆除了天下关隘,如果有人想造反,将无险可据,很难抵御秦军。可是他只想到了顺风局,如果是逆风局的话,秦军也将面临无险可守,为今后秦国的迅速溃败埋下了伏笔。

最后嬴政命令天下所有的富户即日起全部迁往咸阳,这样做可以防止六国残余实力暗中培养力量,而且迁到咸阳,也方便秦国统一监视。于是凄惨的一幕出现了,十余万富裕家庭被迫离开祖业,路上花的话、打点的打点,最后来到咸阳,很多已经从富人变成了精准扶贫对象。堪称财富粉碎机。

这正是嬴政想要的。

大家可能会好奇,嬴政看起来怎么是一个极端的人,这是有原因的。在强势和光鲜的躯壳背后,其实住着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灵魂。

这要从他的经历说起。

嬴政出生在公元前259年十月,地点赵都邯郸,因十月是秦历的正月,所以取名为政(通“正”)。

他的父亲叫异人,是秦太子安国君的庶子,当时在邯郸做人质。由于秦赵经常打仗,所以赵王处处为难他,搞得失意潦倒,所幸后来遇到了卫国投机商人吕不韦。

吕不韦在他身上发现了巨大的投机价值,不仅给他钱,还帮他公关,过嗣给了安国君的正妻华阳夫人,成为了嫡子,获得了王位继承权。

后来,吕不韦还献给他一位绝世美女,叫赵姬,就是嬴政的母亲。

公元前258年,秦国派大军团团包围了邯郸,要一举攻赵。战争非常惨烈,赵国人想要杀掉异人泄愤,形势危急,当时的嬴政还未满周岁。

生死一刻,吕不韦用重金买通了守卫,带异人逃回了秦国。由于是逃亡,不便带不上赵姬母子,所以嬴政和母亲就被吕不韦送回外公家藏匿。

母子二人最后还是被发现,直到公元前251年,安国君继承王位,赵王才派人将母子送回了秦国,全家团聚。

在这段分离近8年的岁月里,小嬴政和母亲相依为命,受尽了欺负,至于是何样的欺辱,暂不得详知,但根据史料记载,嬴政在灭掉赵国那天,亲自来到邯郸(灭六国中绝无仅有的一次),把每一个欺负过他欺负过母亲的人全部找出来,一一处死。可以推断,那段童年岁月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回到秦国时,嬴政发现,自己的父亲还娶了一个妾,并且有了一个弟弟,叫成蟜(念jiǎo),这说明父亲的心里,其实是已经做好了失去他们母子的准备的。

公元前250年,嬴政的爷爷猝死,父亲异人继位。可惜在位仅三年,又去世了(公元前247年),我们之前提到过。

十三岁的赢政继承王位,不过按当时的礼制,男子要到二十岁成年行冠礼后才能亲政,而且父王死前,要他拜吕不韦为相国,尊为仲父(相当于干爹),在亲政以前,由吕不韦摄政。

吕不韦尽忠职守,把秦国打理得井井有条,国事蒸蒸日上。对此,年轻的赢政心里一直很信任。

不过,等到他二十岁那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他尊敬的仲父竟在父亲死后,和母亲通奸。后来为了脱身,在市井中物色了一位性能力逆天的男子,叫嫪毐(念làoǎi)。据说他那方面强大到能把**插入转动的车轮,制止车轮的转动。大家如果没什么概念,可以找辆自行车先把手伸进去试试。

现在汽车的制动原理有鼓刹和碟刹,他这种可以叫“棍刹”。

吕不韦将嫪毐伪装成宦官送入了后宫,赵太后使用后非常满意,两人还生下了两个私生子。

嫪毐从此青云直上,后来又被封为长信侯,封地仅次于吕不韦。

大家别小看这个侯,当年能被封侯是十分困难的,很多将领经过多年厮杀立下赫赫战功都未能如愿,而这个市井之徒凭借一“鸡”之长,睡觉就升了大官,不得不让人感叹,正常刷怪的确实是玩不过半夜偷刷副本的。

暴发户嫪毐野心越来越大,不断培育势力。等到嬴政将成年,他居然敢和手下策划了一个阴谋:在行礼仪式上,杀掉嬴政,让儿子取而代之。

可是很不幸,他的暴发户气质太过霸气侧漏,出卖了他。

一日,嫪毐和人喝酒,为某事争执了起来。由于他吵架水准比他的天赋能力矮了一大截,心急之下居然爆出一句:你不知道我是秦王的假父吗?(“假”古语是“代”的意思,就是代理父亲。)

死了,死了,真是嫌命长了。

事情告到嬴政那里,嬴政感觉像吃了几个大冰桶。

娘的,还有这事!查!给我好好查!

真相很快浮出水面,牵出了母亲和仲父。

嬴政就是嬴政,尽管悲痛,但很是辣手,很快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了嫪毐,同谋者全部夷灭三族,两个私生子也被杀死。

吕不韦被免职,流放蜀地,服毒自尽。

一石激起千层浪,更让嬴政始料不及的是,他的弟弟成蟜也在他亲政的同年,借讨伐赵国之机,带兵倒戈,还向天下发布檄文,说他是吕不韦和赵姬的野种,根本没资格当秦王。

嬴政又气又恨,几下就干掉了弟弟。

父亲的抛弃,干爹和母亲的欺骗,现在又是弟弟的背叛。这世界上,他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亲人。

亲人尚且如此,外人就更不用说了。最让他寒心的有三次。

第一位是他的偶像,是韩国的大法学家韩非。韩非子对人性本恶有过深刻的阐释,他认为人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是为了利益。君臣关系其实就是利益关系,大臣给君主打工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君主,而是因为能从君主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大臣得不到好处又愿意为君主打工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只要条件合适,筹码更高,他们随时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他的君主。

这种关系同样适用于亲人和君民之间。

韩非的理论,引起了嬴政的共鸣。

他非常崇拜韩非子,曾发出“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的感叹。

为此,他派并攻打韩国,逼韩王把韩非过送来秦国。

当时嬴政的廷尉(司法部长),叫李斯,这个人是韩非的同学。

李斯知道韩非比他水平高,生怕抢了他的饭碗。就伺机除掉韩非。机会很快出现了,韩非建议嬴政先伐赵再伐韩,结果被李斯说成了因为韩非是韩国人,所以是在阻止秦国伐韩而且此人不来不愿来秦国,久了必有谋反之心。

嬴政最敏感的就是别人算计自己,失望之余,把韩非送入大牢搞死了。

嬴政还有一位童年伙伴。在赵国的八年里,燕国有位小太子,叫姬丹,俗称叫太子丹,当时也在赵国做人质。两人玩得很要好。

但是随着秦国大举兼并六国,太子丹从自己国家利益出发,想要杀了嬴政。

他派出了一位刺客叫荆轲,向嬴政献上燕国最肥沃的土地督亢地图。看在童年好友的份上,嬴政还是保留了一点点信任,可没想到太子丹差点要了他的命。

友情从此也在嬴政的信任清单里删除掉了。

荆轲有位挚友,叫高渐离,是当时天下最好的击筑师(一种乐器)。当年荆轲在易水诀别,含泪吟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旁伴奏的就是高渐离。

嬴政很赏识高渐离,后来得知高渐离的去处,就把他抓过来了,给自己击筑。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他害怕高渐离刺杀自己,就先把高渐离的眼睛给熏瞎,以为这样就安全啦!

但是人心的力量不可低估的。

失明的高渐离偷偷往筑里面灌了铅。有一次,乘嬴政听筑不备,抡起筑就向秦王嬴政脑门上砸去,可惜没击中。

嬴政吓出一身冷汗,处死高渐离后,嬴政对人彻底失去了信心,下令从此再不接近六国的人。

嬴政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不是普通人,他无法享受不了普通人拥有的亲情、友情。

在大臣看来,他是有钱有势的老板,能给他们财富,所以才愿意给他打工,但是他们的欲望是无个底洞,个个包含野心,不知感恩,如果杀死自己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他们会毫不犹豫,嫪毐就是例子。

在六国人民看来,他夺走了他们的土地还有亲人、朋友的生命,仇恨不共戴天,他们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父亲、母亲、干爹、弟弟都不可信任,外人又算什么。

就这样吧,天下人负我,我必负天下人。。

韩非说得对,人果然是为利益而生的动物,他们为了荣华富贵表面讨好自己,其实是慑于自己的力量,但只要筹码合适他们又能随时调转枪口对准自己。道德什么的是不可靠的,驱动人的只能靠严苛的法律和暴力。

所以貌似和平的大秦帝国,君民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防备与被防备的对抗关系。整个国家是个巨大的火药库,随着火药越积越多,只要遇到一点火星,瞬间就能将帝国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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