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喜开在阳春三月。（八 **
只有钧天特产的蓉芸梅，选择在冬末春初的寒冷季节开放。长廊两边种植着成群的梅树，一眼望不到尽头。它们一株一姿，一株一色，令人目不暇接。若在此时的节日里，登上皖山极顶，向远眺望，必能看到雪白和鹅黄相间的“梅波”连绵起伏，层峦叠障，就像大海的涛浪，很是壮观。
可惜小丫头不在，要不下午就能去赏梅了。抓紧时间处理完积压的一堆公文，想着难得一个下午的空闲，撒加觉得有点遗憾。
“主上。”
南长老兰绯捧着两本奏章出现在他身后。她曾经是南炎相，作为前南长老的下属，在那场如今再也没有谁愿意提起的“叛变”中，她是少数几个对当局保持清醒头脑的高位官之一。对于奸臣造假遗诏，谋权篡位，她曾据理力争。当时虽然有南长老等人力保，但在僭帝当政期间，她再没受到重用。如此境遇对一个心怀大志的朝廷重臣而言是致命的，但她没有选择退隐，而是做出了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主动要求降职到地方，“就算在小地方，我也一定有用武之地。”她对前来送行、表示惋惜的同僚这样说着。撒加正式登基后第七年，经人提醒，将她再次提拔到朝内，任礼部知事（也叫“理事”），短短三年后，就官复原职，两年前，提为南长老，说起来，她也是历代长老中，经历坎坷的一位了。
“兰绯卿，是否已经修改好了？”祭祀的一切活动，由南长老全权负责，撒加曾吩咐近身官，可直接将其带来，不必另行通报。
“是，请主上过目。”兰绯恭敬地递过奏章，年轻的千王接过，只略略看了个大概，便道：“就这么办吧，副本留在朕处，卿按正本安排吩咐下去。”
“是。”兰绯接过正本，却没有退下的意思，撒加奇道：“卿还有何奏？”
“主上……这次公主殿下，还是不参加吗？”
“公主不是去漯州了吗，这还用多问。”
“这……”
撒加放下副本，换了和蔼的语气道：“卿有话可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是。”南才老行了一礼，“大年祭祀乃国家非常重要，不，是最重要的活动，按规定，皇族中除了带罪服刑或老弱病残之外，必须全部参加。公主身为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理应随侍陛下左右，却在此时缺席，未免不合礼数。”
“卿的意思，是朕不将国家庆典放在心上喽？”撒加的话令南长老心中猛地一颤：果不其然，一旦事情涉及到公主，主上就会显得特别威严，她赶紧跪下道：“臣不敢。但问题是，上一次的大祭，公主也托辞未去。大祭之时，皇族要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蚀’之前的大祭，更是具有重要的意义，公主却两次缺席，实在不该，这……不免会让百姓心生疑端……”
“疑端？什么疑端？”刚才还温暖如春的天气，转眼就阴暗起来。
兰绯在心里捏了把汗：“这……臣不敢说……”
“朕赦你无罪，快讲，你都听到了什么。”
“都是些……没根没据的瞎话，陛下……不足为虑。”
眼前伸来一只手，兰绯惊讶地抬起头，迎上的是主上温和的目光：“对不起，朕的态度可能差了点，吓到你了，起来说话吧。”
“谢主上。”南长老心中甚为感激，也便不再顾忌，“古往今来，神圣的大祭，总是排斥不洁不祥不正之物的，陛下平日对公主爱护有加，却两次不让公主参加大祭，再加上为公主取号‘祥瑞’，应了反其道之理，所以，对公主的猜疑，就——”
撒加摆了摆手：“不必说了，朕明白。”
兰绯行了一礼：“臣虽然与公主接触不多，但私下以为，公主为人宽容和气，聪慧可人，恕臣不能理解，陛下的做法。”
撒加点点头：“你退下吧。”
“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繁花之后，是飞舞的金色长发，即使是喜庆之节，风行宫主依旧穿着他那身素雅的白色长袍。
“难得有雅兴过来坐坐。”撒加替来人斟满茶水。
“嗯。”沙加应一声，“这样载，大师兄会很累吧。”
“你不会又来说教了吧。”撒加明知故问。
“明儿，她也是玥宫的劭主啊。”
“得了吧，那只不过是你为了让她活下来的一个幌载，你现在不把玥宫治理得很好吗。”
“大师兄，请你不要再固执了，放手吧。”沙加几乎是在乞求他。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为什么你不放手?”
“让她留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会变得很危险。”
“对谁？对她，还是对我？我绝不会伤害她，而她，就算想害我，她也要有这个能耐。”撒加寸步不让。
“你以为什么都不教她就万事大吉了！你忘了妮菲塔潭底——”
“那是她为了救赎，而不是伤害！”对于沙加的步步相逼，撒加毫不退让的同时，也有些惊讶：今天的沙加，看上去与往日不同。
“你，你不懂，你真的不懂！”沙加的脸，微有些发白，看来是气的，但撒加绝不会就此心软：
“不懂？不就是万年前的那个预言吗，真实性又有多少！”
沙加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最终，他还是开了口：“今天，玥宫来报，已经，找到它了。”
这句话对撒加的打击，是巨大的。他愣了半晌，才问道：“在哪里？”
“就在这里。”沙加道，“在六行界。”
“是指国都，还是皇宫？”
“当然是国都。范围不可能如此精确，它才刚萌芽。”
“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它。”后半句撒加几乎是咬牙切齿，“然后把它毁了！”
“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沙加紧紧接上，“但是，可能性太小了，而且，那么珍贵的东西。”
“有多珍贵！”撒加大声质问，“生命只要有一次就够了，在我眼里，它根本一钱不值！”
“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大师兄，求你了，把明儿交给我。那毕竟只是下下之策。”
“绝对——不可能！”撒加斩钉截铁地道，“沙加，我以前没有把她交给玥宫，那么今天我也不会，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到无限远的未来，我的回答，始终不变！”
沙加低下头：“只是，因为他们救了你吗？”
“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撒加摘下一朵梅花，在指间转着，“她的身上，流着我的血，我会对她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你这是……在玩火。”沙加的声音有些颤抖，撒加见状不忍，缓口气道：“用你的血炼成的针，一直放在我身上，必要之时，我会出手的。”
“你不会。”沙加长叹一口气，转过身，看来是准备离去，撒加叫住他：“玥宫那边，你怎么交待？”
“鱼和熊掌，不可皆得，你既然选择了一面，另一面，就只好我来受了。”说完，风行宫主飘然离去。
“对不起，沙加。”静静地对着他的背影，撒加低低地说道，白金的针在他指间发出寒光，“但是，我真的会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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