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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迷攻计》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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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一抹红晕在天边缓缓升起,护国寺的别院里面,禅房门口石阶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从门口到小院的拱门,中间也已经清扫出一段一人宽的小路,胖呼呼的光头小和尚扛着比自己还高出两个头的扫帚,正使劲儿的将积雪拨到路的两边。

“施恩,你爹起来了没有?”一个衣衫褴褛,头顶都长出半寸来的中年和尚从拱门的一旁探出脑袋,沾满油污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白斩鸡腿来。

小和尚顿时两眼放光,将手中的笤帚一扔,几步蹦到那糟和尚面前道:“阿弥陀佛,二师父,你又出去化缘啦?你没跟施主们说,咱们出家人茹素吗?”

那糟和尚将鸡腿在施恩的面前绕了一圈,忽然皱起眉头道:“哎呀,贫僧又把这句给忘记了,贫僧这就把鸡腿还给施主去。”

小和尚眉头皱了皱眉说道:“阿弥陀佛,二师父,天寒地冻的,跑一趟也真够累的,要是二师父又犯了戒律,不如……”小和尚忽然踮起脚尖,一把将那鸡腿夺了过来,放在口中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摇晃着脑袋道:“二师父,这鸡腿真好吃……比上次的那个八宝鸭还好吃,嗯嗯。”

那糟和尚此时看来已经不疯癫了,一把将小和尚抗了起来道:“你快些吃,不让你等你爹醒了,又要被罚了,上次为了一只八宝鸭挨了几戒尺,手掌还肿着吧?”糟和尚翻开施恩另外一只掌心,皱着眉头说道:“你看看……果真还肿着,你还一早起来给他扫雪,依我看,就应该泼一盆热水,让他打滑出不了门。”

糟和尚的话还没说完,没来由觉得脊背生凉,只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师兄,你若是再这样教坏孩子,师弟我可是要请主持清理门户了。”说话的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僧服,头上戴着一顶僧帽,原是在这里带发修行的弟子。他皱了皱眉,看见那小和尚手中还有半截未啃完得鸡腿,脸上的神色越发变得难看起来。

“爹……”小和尚怯怯的喊了一声,忽然反应了过来,将那鸡腿塞到了身后,奴了奴嘴道:“今天二师父教我佛经了……”

那僧人还是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依然入深井水一般冷漠,让小娃娃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小和尚撞了撞胆子说道:“今天二师父给我将活佛济公的故事了,他说……他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才是……才是佛家弟子……”说到这里,他忽然挣脱了糟和尚的怀抱,拿着鸡腿走到僧人面前,扯着他一方袖子说道:“爹……别生气了,施恩以后不吃了……”

僧人叹了叹气道:“你认什么错,你二师父说的故事没错,喜欢吃就吃吧,只不过以后不要再被我撞见就好。”

小和尚如临大赦,高兴的捧着个鸡腿偷偷躲起来吃去了,小院里面只剩下这个白衣僧人,还有那个衣衫褴褛的糟和尚。

那糟和尚开口说道:“空善,我有话对你说。”

那名被叫做空善的僧人也道:“师兄,我正也要问你,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为何山门下来了那么多祈福的民众?”那僧人的别院本就在山腰上,自然是一抬眼便能看见山下蜂拥而至的人群。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前日云州的西南王薨逝了,消息是今日一早八百里加急进的京城,西南王自十年前一役,缠绵病榻近十载,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我刚从山下回来,正好遇到城里前来为他诵经祈福的人,才知道这个消息,听说陛下已经亲书了祭文,择日便要定下死后的荫封了……”

糟和尚字里行间,无不洋溢着对这个英年早逝的西南王的惋惜。若不是十年前,西南王出兵宿州,手刃塑国大将军完颜烈,将塑国侵占的城池回收,并联合京中的官员,以强硬态度签订了永不南侵的条约,只怕夙夜的边疆,不会如此安定。可也正是因为那年的战乱,西南王遭人暗算,从此之后便一病不起,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儿,却也是宛平过的王子。宛平王重情重义,将自己这最疼爱的儿子长留在云州,侍奉西南王左右,如今西南王殁去了,这西南王的爵位,便落在了这侄儿的身上。

糟和尚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并没有在意那白衣僧人脸上的神色,等他才发现异样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子,脚步有些虚浮的往禅房里面走去,推开门闪身进去,极度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还是在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背过身子,靠着门跌坐了下来。

十年了……他还是死了……

顾慎之走到房中的一角,将一个硕大的樟木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副展开的画卷,锦衣华服,上面的人容姿卓绝,神采飞扬,英气逼人,这是他离开杨岄之后画的第十副画,两天前刚刚完工,正打算拖人送到云州,这十年来,他每年都会送这样一副画给杨岄,为他庆生。可是今年,他的生辰还未到,人却已经先去了。

顾慎之苦笑,当年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断然离开了杨岄,却没有想到,竟然成为了永诀。那一年他辗转来到了夙京,在顺贞皇后的衣冠冢前祭拜,却不想出了意外,早产生子,便被这护国寺的和尚们救了,从此他边隐匿在这禅院之中,有时也会帮附近穷苦的百姓看看病,直到那年冬天,宿州传来和谈了结的军报,杨岄班师回朝,景帝亲迎出城,他不清楚当时的杨岄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一日,杨岄离京时候,他曾在城楼上看着他离去。

天下……依旧是姓萧的。杨岄不会违反自己的诺言,正如六岁那一年他戏言——慎之哥哥,我长大了要取你为妻。他们虽然摒弃了世俗的眼光,有过三拜九叩,有过洞房花烛,却最终没有相伴一生。

错了……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顾慎之闭上眼睛,泪如泉涌,但这世上,在没有第二个杨岄了。

****************

施恩躲在角落里面啃鸡腿,虽然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爹爹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凶了,不过既然有鸡腿吃,那么其他事情就不必多想了,他吃完了鸡腿,在雪地上挖了个小坑,将那一截子的鸡骨头埋在了里面,又抓起了一把雪,在掌心搓成了雪水,洗去手心里面的油腻,才美滋滋的从角落里面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进小院找自己的爹爹,可惜,有一个人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带着青玉发冠,看上去神采飞扬,施恩站在原地盯着他看,只觉得越看越眼熟,可是……又有几分差别,但是究竟差别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的视线完全被眼前这个人吸引了,待他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皱着两页小眉头上下打量着,终于发现了这个人与他见过的那个人有什么区别。

他见过的那个人在画上,身材高大颀长,而眼前的这个人坐在轮椅之上,虽然容貌神情相似,但是人坐在了轮椅上,难免会让人觉得矮了一截,尤其是施恩现在已经十岁了,他站直的时候,基本上与那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般高了。

“你喜欢吃鸡腿,对吗?”杨岄也上下打量着这个孩子,若是说阿宝长的像自己的话,那施恩简直就是顾慎之的翻版,除了他脸上那两团肉比之顾慎之来的大一点,其他地方,便是缩小版的顾慎之了。

“难道你不喜欢吃鸡腿吗?”施恩并没有正面回答杨岄的问题,在他看来,那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这世上难道还有不喜欢吃鸡腿的人吗?简直就是废话,那么好吃的鸡腿啊……

杨岄显然被这种不安常理出牌的方式给问住了,皱着眉头道:“这问题,我倒是没想过。”

“你都没想过的问题,又什么要来问我?”小和尚撅起嘴,一脸不理解。

杨岄如同被当头一棒,简直不知道如何作答,这……这果然是我和慎之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的内心只能这样自我安慰道。

“我错了,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总可以了吧?”杨岄换了口气道:“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法号施恩。请问施主擅闯这禅院又是所为何事?”

杨岄几乎被他忽然老成的回答逗得要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了道:“小师傅,施主我腿脚不便,但是想进去见一位故人,恳请小师傅扶我一把。”

施恩见他说话彬彬有礼了起来,也不想刚才那般逗小娃的模样了,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将杨岄从轮椅上缓缓的扶起来,站直了身子。

此时东边日光已现,太阳整个跃出了云层,将禅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两旁寒梅尽吐,幽香四溢。杨岄站在晨光中,牵着施恩的手对着面前的禅房轻道:“慎之……我终于能站着来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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