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怒道：“我难道不能变身再去？”

老道说：“可以是可以，但那岂不多此一举？万一被人瞧见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由老道代劳何其方便！”

娃娃寻思一下，颇觉有理，但实在又不放心老道，一时下不了决定，老道打蛇随棍上，忙又道：“老道拿三清发誓，定将你的头发换回银子来付账！”

道家尊的就是三清，娃娃听得老道如此发誓，便去了疑心，又拔几根头发交于老道，却见老道笑嘻嘻地从衣内掏出一只布包，先将变成的山参须小心冀冀地放进去，再从怀里拿出一只布袋子，这次却是从袋中取出约摸二十两银子来。.娃娃初时还看他故弄玄虚，不知他又有什么花样，及至见了银子才知又被老道摆了一道，火气旺将起来，大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臭老道，连三清也敢骗！自己有银子还诸多花样，发了誓也不怕天打雷劈！”

老道仍然笑嘻嘻的也不发怒，不紧不慢的问娃娃：“我发誓用你的头发换银子，我这不是换了银子？你可没说不能拿我的银子换！”

娃娃哑口！明明被骗，偏又讲不出理来！小妖一时轻笑出声，觉得这老道总是出人意表，实在有趣！及又想到老道骗了娃娃，忙忍住笑拉了娃娃的手轻声抚慰。娃娃一脸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一股暗火越窜越猛，却又怕小妖担心，只得强颜欢笑。

二妖一道下得楼来，却见老道拿出二两银子来结账，掌柜心事落地，笑得眯了眼睛，老道却不肯离开，喝道：“道爷的银子给了你，快些找出零头来！”

掌柜的笑说：“二钱银子不好找，当是打赏吧！”

老道不依道：“少啰嗦！敢情你这里是黑店不成？二钱银子也是钱，休想沾了道爷的便宜！”

掌柜的马上拉下了脸，不情不愿的找出二钱银子扔在柜台上，骂道：“穷老道还装什么有钱人！吃好的住好的连二钱银子的打赏都出不起！哼！”老道收了银子就走，不等掌柜的骂完，早已去得远了，哪里还听得见！掌柜的郁卒地连啐几口唾沫在地上。

接下来的日子老道是见吃的要吃的，见喝的要喝的，遇店住店，遇景观景，连着七八日下来，才不过走了几十里地。若是不管他吧，他便撒起泼来胡闹一顿，张口便是“掀了你们的老底，看你们能不能活过明天去”，惹得娃娃气闷不已。偏这老道还要无事装神弄鬼，强给别人算卦，说是不准不要钱，但最后总能骗些钱来。娃娃看在眼里，益发当他是个混吃混喝的神棍。老道也不以为忤，一闲下来便吵着要小妖拜他为师，小妖耐心出奇的好，竟是一点也不会不耐烦，任老道口沫横飞，只是不开口，倒让老道气闷不已。

这一日，走到了人烟罕见之处，老道往地上一坐，喊道：“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人了！连个马车也没有，光凭两条腿，道爷我骨头都要散了！”

娃娃见此时无人，拉了小妖就想溜，哪知那老道身手利落，人又精明，娃娃才刚起了个念头，没等施法，老道就一个闪身欺到了跟前，一把扯住他喊道：“亏你还想修正果，说好了你们去哪里都带着我，你若反悔，休想成仙！”

娃娃心里气苦，骂道：“我便不修仙了怎样？”

老道一怔，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小妖先就不依起来：“你修炼了三万年，岂是容易的，哪里能说不修便不修了！”

老道听了哈哈大笑，直道：“有理有理！”娃娃对小妖却是舍不得高声的，他知小妖是为着自己，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心里闷火益发烧得旺，直想将那老道了结了！

且说娃娃咬牙切齿地往地上一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小妖见娃娃不开心，自己也气闷起来，转身啐道：“你这老道，好没道理！无缘无故非要跟着我们，这便也罢了，怎的你总是要为难我们？”

老道摇头晃脑，好不得意，回道：“这怎怪得老道？你二妖餐风饮露便可生存，我老道可还是凡躯，不吃不喝可是会死人的！”

小妖又驳道：“即便如此，不见得要山珍海味，高屋美厦！野果尽可食得，山洞尽可住得，何况你是出家人，不戒荤腥，你羞是不羞？！”

这一席话义正辞严，老道和娃娃齐睁大了眼睛，不知小妖也如此利口。却说那老道半晌答不出话来，目瞪口呆了片刻，又发起疯来，直喊着：“妙妙妙！原来不是呆呆的良材美质，竟然是个大智若愚的良材美质！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一时只见他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满山都是他的声音，娃娃瞪大了眼直当他失心疯了！小妖却是被他吓得发慌，握了娃娃的手不敢出一语，生怕老道听见她的声音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娃娃连忙又哄又劝，直到她展颜一笑才放下心来。

却说二妖一道一路全凭双腿走动，老道毕竟年纪大了，此时却是再也不肯走上一步。二妖无奈之余，只得在山中露宿。老道自是什么也不做的等着当大爷，娃娃跟小妖去寻了枯枝点燃，又辅了细草，再去林子里找寻野果裹腹。老道也不客气，径自将二妖采得的野果用前襟兜了个满，又自己挑了最背风的位置，一边吃一边絮叨着劝小妖拜他为师，小妖懒得听，变回原形，躲到石缝里去，老道抬头一看，再找不到小妖踪影，气得大骂不已！娃娃则在一边偷笑！

如此数日二妖一道都在无人迹的山里行路，忽一日走至一处，飞泉流瀑，山青水秀，景致极佳。小妖看了赞叹不已。娃娃见她喜欢，便说道：“这些时日也走得累了，不妨在此休息几日！”

小妖大喜，老道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此处虽好，没有好酒好肉，也没热闹可瞧，便不爽到了十分，大喝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不如早些到市镇里去，至少还有客栈可以住，不像这里须得露宿！”

小妖歪着头问娃娃：“这里的鸟为什么不拉屎？那不会憋坏吗？”

娃娃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说道：“别听这老道胡说八道！”

小妖似懂非懂，还待再问，老道却在那里叫嚣：“这里不仅鸟不拉屎，还鸡不下蛋，马不撒欢……”胡说八道乱七八糟。

小妖听得糊里糊涂，娃娃忙打岔说：“咱们赏水去！”老道兀自在那吱吱哇哇没完没了，不知所云的胡说一气，二妖也不理他，相携走到瀑布下的池水边坐下，一边看水里的游鱼，一边谈天说地，直把老道气个半死！

红日西沉，二妖连日被这老道惊扰，也有些乏了，小妖化为原形，在树枝上歇息，娃娃索性打起坐来。这可苦了老道了，没人生火也没野果可吃，更没人辅细草给他睡。小妖本是树上的银杏果，这上了树他固然找不到，娃娃更是土里的灵根，一入了土谁还寻得见他？老道又冷又饿，只得胡乱揪几把草辅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抱胸而眠。

及至天明，小妖一早便起来为老道寻了野果回来，却见老道动也不动躺在那里，怎么叫也不醒。初时她还道这老道又出什么古怪招数，加上老道也曾醉酒后连睡数日不醒，因此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然而老道平日聒噪，一时他安静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娃娃还在打坐，她不敢打扰，只她一人，一会工夫便无聊起来。

她看看娃娃，终究是不敢惊扰他，便移步走到老道跟前，想看看能不能叫醒他，却见老道呼吸沉重，面颊潮红，与平日大不一样。

原来老道毕竟年纪大了，连日在山里行走，体力已是耗尽，夜里又吹了冷风，及至天明，竟是发起烧来，小妖见他异于平时，知道不妥，却又不知如何处理。她知修炼不是容易的事，娃娃打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看老道直发抖，知是他觉着冷了，忙去捡了树枝，欲待生火，却苦无法力，只好又去找些干草来，盖在老道身上，如此片刻，老道仍是双目紧闭，竟是说起胡话来，小妖仔细听他说些什么，却是断断续续，用词怪异，什么“天地大道”，“良材美质”，“我已不入轮回”，前言不搭后语，完全听不懂，小妖没见过这等阵势，直欲哭出声来。不由得双手合什，念道：“道士啊道士，你可不能死啊！小妖胆子小，你可不要吓我啊！”泪水便就流将下来。如此念了又念，突觉自己这样于事无补，又自责起来，只怪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小妖，连一点法力都没有。

正左思右想，越想越伤心时，却见娃娃惊惶失措拉着她道：“别哭别哭！有我在，什么事都没有！准是那老道又发了什么疯，吓到你了！看我不把他……”一面说一面张望，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却见老道躺在那里，面色不对，再细一看，才明白过来，知是小妖没见过病人，这才受了惊吓，连忙替小妖拭泪道：“别哭了，老道只是这几日过于劳累罢了，没什么大碍，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