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一走出柴房，准备从石府后门走出。

“杜公子哪里去?”石清泉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挡在他面前。

“石姑娘，我说过今天要去靖王府。”

“对，我知道，可怎么那么急，都不等我?”石清泉俏皮地问。

“我看你不是真心要帮，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还是自己去找。”杜天一说完朝后门走去。

“诶，谁说我不是真心帮，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我，石清泉，没别的好，就是喜欢管闲事。”石清泉边说边把脸凑近杜天一，“我说杜公子，你当真要去靖王府啊？”

“当然，姑娘，在下刚吃完芹菜，有很大的口气，请回避。”杜天一用手推开石清泉，自己向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嗯，口气我是没闻到，可我闻到一股臭味啊，你几天没洗澡啦？”石清泉围着杜天一周围不停地嗅。

“这......，大概一两天吧。”

“唉，你不怕把靖王熏死啊。快、快、快，拿件干净衣裳，我带你去洗澡。”石清泉捏着鼻子命令道。

杜天一只能依着她的话沐浴更衣。待收拾妥当，只见他一身青色等身布袍，肤色有些惨白，配上黑黑的眉毛，倒是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傲气。

石清泉上下扫视杜天一心里暗自称奇：爹爹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只道是读书人没钱买衣服，拿这句话来自夸，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信口开河。

二人一道从后门出了石府。石清泉开朗大方，能说会道，一路上不停地拉着杜天一扯谈、说话。杜天一本是不善言辞，闷葫芦一个，可石清泉知他爱好诗书，便尽往诗上面扯。石清泉略懂诗文，即兴作了几首打油诗。杜天一被她这一逗也吟了几首小诗，石清泉瞬间崇拜得五体投地，在她看来，杜天一能将世间万物都写尽诗词里。

两人走过几条街道，来到靖王府附近。

“杜公子，你过来。”石清泉拉着杜天一的手走进街边一家文玩小店。

“这位姑娘想给公子买点什么？”店主上前招呼。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要给公子买东西？”石清泉问道。

“呵呵，姑娘，我在街上做了几十年生意，阅人无数，你想必是要给你家公子买点东西吧。”

被店老板一语道破目的，石清泉双颊一红，“你这店里有什么好东西？”

“这边是文房四宝、这边是折扇、那边是扳指、核桃、印章。姑娘，要不要刻一个情比金坚送给公子啊。”老板卖力地推荐。

杜天一听了，拉拉石清泉的衣袖，小声说：“我们还是出去吧，这老板越说越离谱。”

石清泉却一把推开杜天一的手，“诶，我看这位老板不光眼力好，嘴上功夫也不错。我想买个折扇，有什么好货色？尽快拿出来。”

“姑娘真是豪爽，里面请。”

“石姑娘，你的情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折扇太贵重我受不起。”杜天一诚恳而坚决。

“帮人须帮彻，送佛送到西。杜公子，你去投门贴自荐，手上没个文玩器物，到了靖王府跟其他人一比就输了气势，我送你把折扇，帮你一把。”石清泉说完拉着杜天一选折扇。

“在下无功不受禄，先前已颇受姑娘恩惠，无以为报，现在又岂能得寸进尺！”杜天一丢开她的手，径直向店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石清泉冲到杜天一面前，伸开双手拦住去路，眼如铜铃，面有怒色。

杜天一，杵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不住颤抖，脸憋得通红，不说话，也不看石清泉。

“两位，两位，消气，消气。”店主见势不妙，赶紧出来圆场。

见杜天一此状，石清泉知道硬来不行，可又无甚好办法。

“这位小哥，恕老汉多一句嘴，姑娘送相公东西都是因为情义相投，寄情于物。到手的是东西，收到的是情义。黄金有价，情义无价，你刚才那番推辞固然是清高有理，却搞得人难堪啊。”那店老板只想做成这笔生意，自然帮着石清泉说话。

石清泉一听这话，灵机一动，眉毛舒展，转怒为哀，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杜天一，嘴里还不停呜咽。

“大丈夫当重情重义，老汉以为呢，折扇不光是个物件，更是姑娘对公子的情意，公子一定要收下。”老板焦急地劝说，趁热打铁。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杜天一思忖良久，终于松了口。

“哼，早这样不就好啦，非要我生气。”石清泉眉头舒展，破涕为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来来来，两位，这边都是折扇，上好的扇面，还有名家题字绘画，做工考究，价格公道。”老板又唱起生意经。

石清泉依次拿起折扇，打开查看。她拿起一把乌骨白面折扇，轻轻打开，扇面上一轮明月高挂松间，松下一股泉水在岩石间潺潺流动，旁边写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老板就这把啦。”石清泉递给老板。

“姑娘好眼力，这是昨日才到店的徽州货，十两一把，现在就剩这一把啦。”

“什么十两，不要、不要！”杜天一拽着石清泉就往外走。

“相公且慢，五两，五两。”老板简直是飞到门前，拦住两人，“看在姑娘聪明伶俐、有情有义的份上，打个对折，五两拿去，就这一把了，我也不赚钱，权当扫货啦。”

“好，五两就五两。”石清泉拿过折扇，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店老板手里。杜天一在一旁无奈地摇头。

“喂，愣着干啥，拿着，以后当了王府门客，不要忘记我了。”石清泉把折扇塞到杜天一手里，推着他走出店门。

出了文玩店，再走几脚路，左拐就是靖王府大门，杜天一让石清泉在外面等他，自己独自向王府走去。

杜天一说明来意，王府门人领他到门房处投下门贴，门人说靖王事多缠身，请他留下地址，在家等回复。杜天一在京城无住所，便写下了石府的地址。门人拿出20文钱递给杜天一：“靖王交待过，给投门贴的先生20文餐钱，请先生不要嫌弃。”

“哪里，请问大哥，何时能有回音?”杜天一收下20文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投门贴就是赌运气，先生还是中举吃皇粮靠得住。”

“多谢。”杜天一走出王府。

“怎么样，豆腐乳。”见杜天一出来，石清泉赶紧迎上去。

“说要我回去等音讯。”杜天一假装不在意。“谁是豆腐乳？！”

“谁认谁就是啊？”石清泉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在下杜天一，淮南县诗文第一，请姑娘不要用食物来称呼在下。”

“好，好，杜天一，诗文第一，哈哈哈哈。”石清泉爽朗地笑了。“咕噜，咕噜。”石清泉笑太大声，不小心肚子叫了。

“说到食物，我都饿了。”

“我请你吃东西。”

“哟，豆腐乳有钱啦？”

“石姑娘，我叫杜天一……”

“好的，天一，淮南诗文第一。你哪来的钱啊？”

“靖王府门人按规矩，出门时给的。我们找间小店凑合一下吧。”

“好啊，走了这么远，实在是饿死了。”

“石姑娘，你一上午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么？”杜天一问道。

“担心，他们才不会呢。我出门的时候，跟娘说出去会朋友，娘甩给我5两银子，让我别玩太晚。”

“哦……，你看拐角那家，店面还算整洁，就去那里吃吧。”

“你请客，听你的！有的吃就行。”石清泉满心欢喜。

两人走进饭店，坐了下来。

“客官要点啥?”小二殷勤地走过来，给两人倒上茶水。

“这里有20文，你看能买什么，随便上吧。”

“噗……”石清泉把刚喝的一口茶水喷出老远。

“额……，这位小哥，20文钱就能买碗炸酱面，是不是再加点钱，我怕你们两位不够吃啊。”

“没关系，这位姑娘吃就可以了，我不饿。”

“那怎么行！你正是养伤的时候，让你独食你必然不肯，我们就一起吃吧，小二一碗炸酱面，记得多稍带两副碗筷上来。”石清泉不由杜天一多说。

“绝对少不了您的。”小二板起一副苦瓜脸，阴阳怪气地喊道：“西桌两位，炸酱面一碗。”

两人也不去理会，石清泉缠着杜天一要他讲王府的见闻，杜天一边说边摇着折扇，仿佛说书先生，将靖王府的经历逐一说来。

过了一会，小二端着菜盘过来：“客官您的面，您的碗，还有两盘小菜。”

“小二，你家买面送小菜啊？”石清泉问道。

“没有，没有，小本经营，对过窗下那位客官匀了两盘小菜送给您两位。”小二向窗边指去。座位上一个穿白袍的人，喝着茶，手里摇着折扇，也像一个读书人。发现杜天一看过来，点头示意。

“小二把菜退还给他。”杜天一说道。

“这……”小二眉头一皱，又是一副苦瓜脸。

“不吃白不吃啊。快坐下！”石清泉拿起筷子。

“姑娘说的极是，两位慢用。”小二捞到了救命稻草，迅速逃开了。

杜天一丢下石清泉，走过去，抄手作揖，“这位兄台，无故赠菜是何意？”

那白袍书生笑道：“在下凑巧听见了两位与店家的谈话，就匀了两盘小菜给两位，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石清泉追着杜天一过来，手里还端着那碗炸酱面。“这位先生，不嫌弃的话大家一起吃吧，边吃边聊啊。”

“姑娘倒是爽快，在下也有此意。”白袍书生放下折扇。

“在下李沧海，现居鄂北公馆，受父命来京料理族中产业。”白袍书生自报家门。

“在下杜天一，淮南人士，来京赶考。”

“哈哈，真是相逢不如偶遇。”书生伸出手在空中“啪啪”拍了两下，让店小二加了几个菜和几吊下饭酒。

杜天一本想婉拒但石清泉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作罢。三人边吃边聊，那白袍书生还跟杜天一讨论了一些诗文之事。两人说得兴起，开始斗诗喝酒，你一杯我一杯，你一首我一首，慢慢地，桌上酒坛、酒罐积了一堆。见杜天一已有醉意，石清泉找了个借口告别李沧海，拉着杜天一回到石府。石清泉没有料到，这次偶遇竟给石府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