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参玄录》第三章 丈夫之心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夜幕降临,少年强忍不适,啃了几口腐臭的狼肉,寻找避风角落。却因为白日里吸入了过多瘴气而难以凝神,眼中景物多见重影。最终背靠枯木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眼中景物却不是记忆停留的最后片刻。

此刻的他,只觉通体舒泰温暖,或许是身体得到了足够的休息,一直以来昏沉混沌的意识终于得以集中,过往事情也一点点被他捋顺。不过他并没有深忆往昔,而是将一切心事压下,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当是一处山野村落,因为耳畔虫吟鸟叫之声不绝于耳,

再者,自己此时所在木屋徒有四壁,内中能称作家什的只有一年久老旧的矮桌,还有四个充当板凳的木墩。木墩没有精心雕琢过的痕迹,只有年久风干后的裂纹。此时帝国富贵人家用度要求俱是奢贵精细,断不会如此的不讲究。

昏暗的环境中,只有木屋内矮桌上的漆黑煤灯还在散发着温暖幽弱的光芒。此刻灯芯已经烧去大半,散发光芒并不刺眼,灯光昏黄暗淡,只能照亮极小范围,显是其中煤油已近干涸。

少年既然已经醒来,自是睡意全无,实则,即便他想睡,只怕也难以入梦。

既是难以入梦,起身,开门,门槛处坐下,仰视星空,静思将来。

刻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未来该何去何从甚是迷茫。

实则,自己也不是迷茫,只是迟迟不能静下心思,细细思虑。一朝失去父母庇护,诸事皆有自己判断决定的落差来的太过猛然,他尚不能独立,这突现的莫大压力需要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适应。

少年思绪纷飞之际,悬于高空的繁星皎月已经悄然退场,这葱莽山中只于晨雾缭绕,晶莹露珠,尽是一派初春早寒之景。

天边的鱼肚白也渐被画上一丝红黄相间的金边。

明晃晃,刺目的阳光落下,打乱了少年纷飞的思绪,意识就此清醒。再看周围环境,心中却不很踏实。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终是没有安全感的。

此际已是艳阳高照的午时,少年回屋避暑,静待主人农忙归来。

救命之恩,不可不谢。

未时过半,主人归来,为一对中年夫妇。

汉子赤裸上身,取井水冲凉。妇人先行进屋,少年起身相迎。

“孩儿他爹,快来,小哥儿醒啦。”妇人见少年迎来,喜出望外,高声叫喊。汉子闻言亦是喜形于色,放下手中木桶,疾步进屋。见少年脚步并不虚浮,神色颇为诧异。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少年并未在意汉子神色,而是轻声道谢,语气多有拘谨客套,可见其涉世不深

“小哥客气,帮个小忙而已,再说你也不是我们救回来的,救你的是我爹。”汉子高声言语。词句不见斟酌,声音中气十足,可见其人颇为直爽干脆。

“令尊在什么地方,我好当面拜谢。”少年不再咬字,语言直白

“父亲在已经去世一月有余了,母亲伤心过度,也随先父去了。”提及高堂二老,汉子声音颇为落寞。

少年闻言心头一惊,自己是汉子父亲救回来的,那么汉子双亲的逝去多半和自己有关,且概率很高,怕是有九成之数。汉子却并未多想,再道:“父亲临终前,曾交代我好生照顾你。可惜我家境不好,一直没能将你照顾妥当。”

“大叔救命之恩大过于天,我已然无以为报,大叔怎可说这愧疚言语,莫非是要折煞于我”汉子言罢,少年沉思良久方才开口,不等汉子接少年又道:“敢问大叔怎样称呼?”

“我姓王名柱,你我年岁相差不大,称呼我大哥就行,不用叫我大叔,外面的是我婆姨,你叫她大嫂就行?”

“礼不可废,”少年摇头接话。

“随便你吧。”汉子亦是随性之人。“我尚不知你姓甚名谁,年岁几何。”王柱再言。

“王叔,不知现今是何年何月。”少年并未回答,而是笑问。和汉子闲聊开来,妇人去准备午间吃食,期间曾进来说了几句话,又去灶房里忙活。

“四年前,塞北蒙受魔灾,致使生灵涂炭,天地失色。祸事发生之时为洪武七年,祸事过后帝国改元神武,而今为神武三年。”

“啊!”少年惊诧之下已然失声。也即是说自己陷入灾厄之日起,已过去四年了。短暂失神过后,少年回过神来,缓缓开口:“大叔,我姓荻名启,如今算来我已不是那懵懂少年了,已有双十年华。”荻启报上年岁名姓。荻启也于此际和王柱闲聊开来。

山中消息并不灵通,民风淳朴,对外界消息不是太过关注,故此,王柱并不知道什么具有实效性的消息,荻启对外界还是一无所知。故此,荻启饭间向王柱提及何时去镇上办事之时,切记将他带上。王柱自是记在心下,饭饱歇暑之际,王柱忽然想起家中有一上好鹿皮,放置了许久,闲置无用之下不如换置些银钱以作家用。刚好明日为四面八乡赶集的日子,便叫上荻启与他一同前往,荻启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连口应下。

由于荻启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夫妻二人下午并未下地劳作,而是在家陪荻启说话聊天,观察他身体是否还有不适。

不知不觉,夜晚来临。山中没有娱乐活动,故此吃过晚饭,王柱夫妇和荻启闲话几句,待消食过后便匆匆睡下。荻启心系来日,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夜深人静的三更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荻启睡的不好,醒的也早。王柱出门打水洗漱时,他已经冲了个凉。

“兄弟,怎么不多睡会儿。今日山路可不好走。”

“我睡不着,不如早起来的爽利”。荻启笑回,王柱跟着打了个哈哈“我去带点干粮,你等我会儿。”

“好”荻启回

王柱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灶房,将置于高处的鹿皮取下,背上昨日王大嫂准备好的干粮,提了两个储水皮囊,来到井边将水蓄满,一个递给荻启,一个系在腰后,和荻启各自提起裹成桶状的鹿皮两边,向镇上赶去。

山村距镇上路途遥远,二人自辰时初刻出发,在巳时末尾,午时初刻这个区间方才赶到镇上。

小镇面积不大,荻启估计聚居人口约莫五千人左右,由于今天情况特殊,镇上积聚人口众多,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荻启和王柱此行目的地是位于后街处的杂物牲畜交易集市。

途经镇子中二央处布告栏时,荻启和王柱见近百十人驻足不去,故此也跟着停留观望,王柱在外围等待,荻启慢慢挤到了内圈,细看布告内容。片刻后,心中明了,挤出圈外和王柱汇合。

“老弟,上面写的什么。”王柱心中好奇难耐,快步上前,并行询问。

“和市井传闻相差不大。镇”荻启答。

“这么说,又要打仗啦?”王柱面有惧色,荻启无耐点头。王柱神色顿滞,如丧考妣。

他和婆姨育有一子,早年被征调从军,至今未归,杳无音信。而今镇北王征丁令又至,他一时”王柱木然回应,片刻回神。心中却是装了事,不再平静。荻启见他神情恍惚,和他一起将鹿皮卖掉过后,匆匆回家。

归家途中,王柱神色已然恢复正常,荻启却在盘思着什么。临进家门之际,荻启忽然向王柱开口道:“王叔,不知我是否可以替你参军?”荻启之所以如此提议,是因为布告上写明凡户籍所在,家中男丁年满十七,未过五十者,俱在征用之列。但也不是家中所有男丁俱要征用之,每家每户只征一人。再者,荻启心存报恩之心,想借此机会报答王柱夫妇救命恩情。

这规矩王柱自然是知道的,忽闻荻启言语,神色难明,片刻后开口“兄弟,我虽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却也不是携恩图报之辈,你若要参军,当你我兄弟同去。”

“王叔,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我此举并非是为了报恩,我心中有难言之苦,你不必多想。”荻启没有想到王柱会这样说,本想将前因后果与他讲明,细思之后,却决定不说。

他并非是以遭遇博取同情之人,参军是他追寻真相的契机,不管王柱参军与否,他都会借此机会,进入军中谋求发展。

王柱苦笑着摇了摇头,张正色接话:“人生于世,不求无愧于心,但求无愧于行。当为我等男儿行事之规矩。”

荻启闻言,沉默半晌,满腔话语尽数被王柱堵回腹中,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粗鄙的汉子,心胸竟是如此的光明磊落。荻启没有再劝,回房坐下,闭目凝神,静思王柱所说言语。整理心中所得,片刻后睁眼。

他已经下定决心于今晚三更离开。王柱夫妇恩情来日再报。刻下,当留书一封,以作辞别。

王柱家中无有纸张,故以矮桌为纸,王柱家中无有笔墨,故此以指代笔,以血为墨。

荻启寻来一锋利石块,右手紧握,以尖锐棱角将左手掌心划破,顿时,鲜血四溢。荻启随即半握左手,鲜血积聚,片刻便将掌心溢满。荻启以右手食指点蘸,将心中所想尽数誊写于矮桌之上。荻启不善言辞,故此所留书信并不冗长,只有杳杳百字。词句也并不感人至深,只是日常关心话语,并无特点。

可是,荻启本可以去灶房寻来木炭充当笔墨的,然而他却并未如此。而是以鲜血手指代替,其中深意不思可知,其中情义虽浅却深。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