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里，莫殊穿着一件小虎袄静静的站在大堂门口，沉默着看着院中的小池塘，池塘上面结了层薄冰，看着便觉得有些凉意。

冷风拂面而过，莫殊觉得有些寒冷。

丫鬟从远处跑来，一把抱起莫殊，俏脸贴着莫殊冰凉的脸蛋大惊着说道：“少爷你看你冻的，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跑出来了！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赶紧跟奴回房间里去。”

莫殊一声不吭，任由丫鬟将自己抱回房间，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池塘。

天空昏黄，眼见着夜就要来了，李言絮放下手中女红，带着丫鬟来到莫殊房间。

李言絮看着面无表情的莫殊，眼眶就是一红。强行按下自身情绪，坐到莫殊面前，握着莫殊的手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儿今天可曾出去玩呀。”

莫殊看着眼前的女人，嘴角难得的牵起一丝笑容，“有的母亲。”

李言絮看着莫殊的笑容，心里欣慰之余又泛起苦涩，为何自家孩子就不像别人家的孩子有哭有笑呢？面上不动声色，嘴上仍然问道，“我儿今天出去玩了什么？”

“儿子今天出去扫了一块雪，支了个簸箕，在底下撒上一把麦子，抓雀来着。可惜未曾抓到。”莫殊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用着极其平淡的语调说着话。

李言絮心说你既没有抓雀的欢喜，也没有落空的失落，这个故事也是编的，竟然能为了安我心而撒谎？为什么就不能装的像个正常孩子一般在我面前哭闹。

泪水夺眶而出。

莫殊擦去李言絮眼角的泪水，怔怔看着李言絮。

李言絮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留下一句天色不早了，我儿早些休息就匆匆的离去了。

莫殊已经三岁了。

不同于寻常孩子的爱哭爱闹，莫殊喜静，爱粘着母亲。在外人眼中是这样，对莫殊自己来说，这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虚假的，唯有自己的母亲，有一点点不同。或许就是因为那一点的血肉相连，让莫殊在这个女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温暖。

不！我要回去！我不要这一切！我要我的家人，我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莫殊从噩梦中惊醒，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丫鬟听不懂莫殊说的梦话，只知道少爷做噩梦了，于是用自己衣袖为莫殊擦去眼泪，轻声细语的宽慰着莫殊。

莫殊推开丫鬟擦拭自己眼泪的手，侧过身子躺下，呼出一口气后合上了双眼。

丫鬟默默收回手，面朝着莫殊的方向睡下，却不敢再触碰莫殊。

莫殊名字叫作卫奕嘉，父亲卫无极是个常胜将军，名声威震四海。然而这几年四大州都是战乱不断，尤其以莫殊所在的泰极州为最。所以卫无极在儿子出生后，只见过一面便远赴战场。

老子是个杀才，偏偏希望儿子做个文官，求了八字先生才给莫殊取了这么个名字。说是厚重载德，安富尊荣，财官双美，功成名就！

莫殊有些无语的是，母亲总是叫他小嘉嘉。作为一个20岁身心健康的有志青年，莫殊表示这样的昵称，恕我不能接受。

天刚放亮，莫殊的生物钟准时的叫他起床，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丫鬟，莫殊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穿好衣物，推开门出去了。

推门的声响将丫鬟吵醒了，她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呆愣的看着身旁空着的床位。

三岁的莫殊还是小小个，迈着并不灵活的步子从自己房间来到了自家老爸的书房，抽了本《草药校注》，坐在自己便宜老爸的椅子上翻看了起来。

拥有成人心智的莫殊一岁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两岁就差不多掌握了常用的文字，读一本书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障碍。但是他没有将这些表现出来，不是藏拙，只是纯粹觉得这些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自家丫鬟和母亲也都以为他只是翻着玩，没有多想。毕竟儿子怪异的地方太多了，若都去追究，怕是要疯。

三岁这一年，莫殊看了近一百本书，虽然其中怪志故事居多，但重要的是阅读已经成了莫殊在这个世界的习惯。

听人们平时所言，卫无极的武艺十分高强，但是他书房却不见有什么武功秘籍。

很早之前莫殊曾有这个疑问，但由于自身不爱和人交流，也就没有得到解答。

作为卫大将军的独子，卫府自然哪里都能去得。

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莫殊将书页一角折起，将书合上好放回原位。丫鬟在门口站着，莫殊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

丫鬟将手中的披风抖开，替莫殊围上，一边整理着衣服褶皱一边说道：“少爷下回再来，记得叫上奴婢，身边好有个伺候的人呀。可不要在一声不吭的出来了，好教奴婢担心。”

莫殊没有应，只是说了声，“回去吧。”

饶是如此丫鬟也笑开了花，她知道自家少爷这是答应了。

这天，府里接到了消息，卫无极将在两天后凯旋归来。府上几十名仆从忙活了起来，到处张灯结彩，热闹的不行。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李言絮在这几年里也是难得的高兴了一回，指使着下人们忙活，仿佛忘却了坐在大堂之中太师椅上的莫殊。莫殊依旧是一声不吭，喉咙却突然一痒咳了出来，随即脑袋就是一热，头晕目眩。

我，发烧了？

莫殊捂着额头，从太师椅上挪了下来，不声不响的去到了洗衣间。

洗衣间还有大妈工作，他们不认识莫殊，但也知道莫殊非富即贵，不是自己惹得起的，所以也就只是在旁边打望。

莫殊抽了条毛巾，问大妈要了些热水，一边擦拭着额头`胳肢窝，一边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钻进被窝里的那一刻，莫殊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软的，一丝气力没有，沉沉睡去后额头越来越烫。

百忙之中的李言絮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发现莫殊没有在乖乖坐在大堂后，赶忙招来一个丫鬟问道：“少爷去哪儿了？”

“奴婢刚刚一直在忙着挂灯笼，没有注意到小少爷。”丫鬟瑟瑟发抖。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去找！所有人都去！”李言絮大喊。

所有人一哄而散，纷纷丢下了手头上工作去找小少爷。

“找到了，少爷在房里。”一个小厮跑来告诉李言絮，“不过......”

“不过什么？”李言絮心神不宁，又见小厮跟自己卖关子，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不过少爷好像生了大病，全身都在冒冷汗。”小厮说完吓得赶紧跪下。

“快去叫大夫！”李言絮一脚踢开挡着路的小厮，风风火火的跑向莫殊的房间。

小厮连跑带爬的跑出去找大夫了。

此时的莫殊已然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一直叫嚷着快拿冰水来，浸湿帕子给我敷上。可惜说的是中国话，她们听不懂，还以为是莫殊在胡言乱语。

李言絮握着莫殊发烫的手，泪水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掉。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大夫来了，李言絮赶紧给大夫让开位置。大夫把过脉后给莫殊开了些药，嘱咐下人要按时煎药，再将莫殊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莫殊被强迫着喝下了一剂，意识仍然是昏沉的。

李言絮和莫殊的贴身丫鬟就这么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莫殊，时不时替莫殊掖好被子，生怕莫殊再次着凉。

第二天一早，莫殊感觉好多了。耳边传来呼吸声，一看竟是李言絮靠在床头睡着了。一脸的憔悴。

她就这么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自己一晚上，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莫殊起身给李言絮盖上层毯子。丫鬟推开门送来今早的药，莫殊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还真特么苦。莫殊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