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忆回到暖阁，见门开着，便知婳芩已在里面等她了。

她进入室内，见一身着蓝衣轻纱的曼妙女子正在文案旁赏画。只见那侧脸，此女子绝当得起精致二字。

女子侧头见到姜雪忆，笑道：“婳芩不请自来，还望姜少庄主莫见怪。”

姜雪忆上前行礼道：“哪里，姜雪忆见过公主，公主安好。”

婳芩见她行礼，莞尔一笑，转回头，看着那副丹青，道：“不必客气，婳芩才是，久仰姜少庄主大名。”

姜雪忆好奇地看着这俊俏的美人儿，带着几分警惕，欲言又止。

婳芩感觉到了她的拘谨：“你不必紧张，他什么都没和我提起。只是我早已猜到而已。”

姜雪忆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他是何人，只得沉默。

婳芩倒是爽快，说道：“你可知我初次听到‘姜雪忆’这个名字是何时？”

姜雪忆继续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

“是在七年前我们一道奔赴抵抗南楚的战场上。一次我们夜袭南楚大营，不想被敌军主将发现，我们一路潜逃至一处山坳。当时一起去的兄弟已所剩无几，他身负重伤，却还想着如何带着我逃出生天。我记得，那时一个老兵问我们倘若能逃出去，今后有何心愿要完成？我当时就想等着战争结束我便脱了那身军装再也不回来了。而他……他想了很久告诉我们倘若他能活着回去，将来一定会娶姜雪忆。我就是这么知道你的。”

姜雪忆一惊，聪慧如她，自然能明白婳芩说这些时的神态代表着什么，忍不住问道：“你对他……？”

“不，你误会了。”婳芩笑着辩解，“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因我自知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从不曾有旁人插足的缝隙，曾经是她，如今，是你。”

说着婳芩转头，定睛看着姜雪忆，那笃定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怀疑。

姜雪忆放下警惕，平静地说：“你即已知晓我的身份，接下来又当如何？”

婳芩转身面对她，道：“即已知晓，自然要帮。与其早晚会沦为政治的牺牲品，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

姜雪忆继续问：“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婳芩微微一愣，笑道：“谁知道呢？或许知道，亦或许不知，这些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姜雪忆垂目，道：“这些年来，你为何不让你父王向皇上请旨赐婚呢？他……不会抗旨……”

“你不知道？”婳芩道出事实，“当年你……离开后不到一年，他舍命救驾，除了被赐国姓，还求来一道婚事自理的旨意，不然，别说我父王，宫中垂涎他美貌的公主大有人在，怎会轮得上我一个亲王义女？”

姜雪忆闻言一惊，她万万没想到魏子薰竟为她谋划至此，晌午时的心痛再次袭来，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不聊这些。今后有的是时间让咱们姐妹谈天说地。”婳芩感到她的失常自觉失言，“他们也该过来找咱们了，不如出去看看。”

说着婳芩率先离开暖阁，见她出门，姜雪忆又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会儿墙上丹青才匆匆跟上。

大厅之中，苏寅一个人滔滔不绝，说得眉飞色舞，还不时比划两手，和魏子薰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这场景令刚刚前来的两位姑娘纷纷忍俊不禁。

婳芩上前道：“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魏子薰一副看见救星的模样，立刻起身到她们身前：

“这么久才过来？都聊了些什么？”

姜雪忆含笑不语，婳芩接茬儿道：“女孩子家闺中密话兄长也好打听？”

魏子薰挑眉，不妨多让道：“你也算女孩子？”

婳芩刚要就范，姜雪忆轻推魏子薰，嗔责道：“你这是什么话？公主正值妙龄，怎么不是女孩子家？”

婳芩看见有人为她说话，炫耀般扬了扬下巴。魏子薰本来还想继续调侃，结果被生摁了回去。

苏寅见状大喜：“哎？我没看错吧？魏子薰吃瘪了？太好了，以后我可算有地方申冤诉苦了！”

“你还是接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魏子薰明显不爽。

“好了，别闹了。”姜雪忆开始打圆场，“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魏子薰刚要开口，却被苏寅抢了先：“嫂夫人有所不知，我已报名参加今年的大比武，你家相公答应帮我夺魁！”

“我可没答应。”魏子薰立刻反驳道，“那是你自己说的。”

“你刚刚还答应来着！”苏寅听他反悔，不依道。

“我只是问你想让我怎么做？可没答应和你同流合污。”魏子薰翻脸不认账。

“你……”苏寅急得一时语塞。

“好了，你们别吵。”姜雪忆插话道，“苏公子想在大比武中一鸣惊人，有如此志向是好事。就是不知苏公子有何准备？”

苏寅听到有人夸他，立刻洋洋得意起来：“自是早有准备，想我苏大少也是饱读兵书兵法，阅览无数武学典籍的人。只要这次魏子薰肯帮我把那些武学典籍融会贯通，想夺魁还不是顺手拈来？”

此言一出，婳芩和魏子薰差点没笑出声来。

苏寅见状，瞬间觉得下不来台：“你们什么意思！”

婳芩轻咳一声道：“咳，咱们苏大公子，虽说是博览群书，也确实有真才学，只是这武学典籍嘛……”

“集市上五文钱一斤的武学典籍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婳芩话到一半就被魏子薰道出个中玄机，这下好了，连姜雪忆都跟着笑了。

“你们……你们！”苏寅直觉脸上滚烫，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做人要厚道！”

姜雪忆强敛笑意，道：“这……好歹文试这关应是不愁了，只是比武……不知苏公子究竟如何打算？”

苏寅自知牛皮戳破，也只好实话实说：“我也没办法啊……这不过来找魏子薰帮忙，谁知被他一番讥笑。”

话到最后还不忘告状，魏子薰也是那他这位好友没辙：

“我能有什么办法？武功就和你读书一样，哪有一日就练成高手的？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明年参加科举考试，拿个状元回来应该不成问题。”

“我不！”苏寅这回是真跟他杠上了。

婳芩看出这回苏家小弟是认真的，便劝和着说：“好了好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试试你的水准再对症下药，这样也好别输得太难看。”

苏寅刚要反驳，姜雪忆立刻道：“这样也好，那……苏公子不妨先和田宇试试身手？”

苏寅一时语顿，道：“呃……我本想找魏子薰练练……”

“和兄长？”婳芩诧异道，“和他练有什么用？你怕连一招都过不去吧！”

苏寅解释道：“话是那么说，但好歹打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怎么着我不是……”

说着说着，苏寅声音越来越小。

“你想练武还怕疼啊！”魏子薰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小思量。

“苏公子尽管放心。”姜雪忆笑道，“田宇跟随我多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也不会伤到你。”

“如此甚好！”苏寅豁然开朗，“那咱们开始吧？这就去校场！”

“不急！”魏子薰阻止道，“田宇被雪忆派回山庄送信，估摸着今晚就能回来了，你明日一早在校场等就好了。”

“啊？还要等明日啊？”苏寅有些不情愿。

“你有什么不乐意的？何时揍你不是揍啊！”魏子薰说得十分理所应当。

苏寅看他在姜雪忆面前还如此不留情面，气得一时语塞，指着他半天说不上话来。

“好啦！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还嫌新嫁娘看的笑话不够？”婳芩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如此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咱们在护国公府的校场见。”

“辰时？”苏寅重复了一遍时间。

“怎么？嫌早？”婳芩斜睨着苏寅。

“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面对婳芩，苏寅笑得十分狗腿。

“那就这么定了。”魏子薰也同意道，“我明日还要上朝，下朝后就去与你们汇合。”

姜雪忆点头应允。商量过后，苏寅也算是心里有了底，便闲聊道：

“听我母亲说，你们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十六。敬安公主可是够急的，也不知届时护国公赶不赶的回来？”

魏子薰答道：“母亲已经修书给父亲，应该能赶上。”

婳芩问道：“那……娘家人呢？有谁会来？”

姜雪忆摇头道：“雪忆无父无母，只有义父一个亲人，只可惜他只爱孤身行走江湖，一时间也找不到人，故而雪忆没有娘家人前来。”

婳芩点头，道：“这样也好，这些年朝廷和江湖人士显少接触，终归是有嫌隙，不来也好，省去不少麻烦。”

魏子薰也点头，道：“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故而没有着人到处去找。时候也不早了，折腾了半日，不如晚上就在我这儿用晚膳得了。”

“好啊！”苏寅总算听到一句好听的，“难得魏子薰开口留客，今日我们是沾了嫂夫人的光。”

魏子薰听着逆耳：“平日你在我这儿也没少骗是骗喝啊？”

“没错！”苏寅继续顺杆爬，“我要不来蹭吃蹭喝，你更目中无人了！”

婳芩也笑道：“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魏子薰懒得在和苏寅争论，向府中管家吩咐妥帖后，便和大家闲聊起来。

姜雪忆看着他们，只觉眼前光景似曾相识。只是那时苏寅还小，子薰不像这般成熟，婳芩也不似如今这样内敛，那被围在中间的也另有其人，而她自己……大家都变了，许是因为长大了，各自的经历把各自都推向了不同的领域，不过他们如今还能如当年一般重聚一堂，不求未来如何，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