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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志》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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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走后,风波暂告段落,姚若体弱,依旧留在屋里,杨轩虽有伤,但他从不在乎,依然活蹦乱跳没个消停,总是想尽了法子逗姚若开心,陪她解闷,静远责备他多次,他也不听。静远为他缝了件新衣裳,他高兴得不行。当然,他每天外出还有一件事必做不可,那就是去城外竹林看看,过去好多天,他依然没有陈县令的消息,越发沮丧。此时他倒安逸了一阵子,可之后去哪儿,做什么,他一点头绪也没有,除了知道要报仇。

在这这几天呆久了,也知晓了这掌柜姓程,祖上曾在宫里做过太医,有些家产,到他这不学医术,专务经商,别的又不懂,故而开了个药铺,而且唯利是图,只认钱不认人。店上原有个医师,这些天静远师傅坐堂,寻医问药者无数,那医师脸上挂不住,臊得慌,早早便走了,这一来程掌柜的对静远更加仰仗。不过除此之外,程掌柜的倒也非大奸大恶之辈,言语间人情事理也颇懂得,只是贪财吝啬。让杨轩好奇的还有静远师傅的神功,那日见他徒手,还是手指断了兵刃,依旧十分震撼,记忆犹新,市场想着,自己要是有这等功力,杀他卢崇必然易如反掌。

正巧这日铺上也没什么患者了,不过话说回来,小小县城哪有那么多病患,这几日都看得差不多了。静远闲来无事,便坐在前堂,给姚若也缝件衣服,杨轩叹道:“感觉您真是无所不能啊,又会看病,又会武功,居然还会做衣裳。”老头和蔼笑道:“你不是也会武功嘛。”杨轩谦虚道:“哪能跟您比啊。”两人正闲聊呢,程掌柜跑来对静远道:“大师傅,城北张家,就是上回您给看痨病那家,说想请您再去瞧瞧,托人传话来说了,说您真神医也,这才几日,已见好转了,望您能到府上看看。”静远看看杨轩,“要不,小友与我同去?”杨轩自然乐意,这掌柜倒是嘱咐杨轩道:“你去也好,大师傅心眼儿太好,这请他去府上,明摆着是要酬谢,他怕是不肯收,你呀,人家给什么就受什么,记住了?”杨轩眼珠儿一转,点头同意了,跑回去对姚若道:“我随静远师傅出去一趟。”便与静远同往城北去了。

一路上杨轩又跟静远打听他是哪里人啊,在哪出家的啊,和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诸如此类,静远也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静远是会稽郡天台山的僧人,出家几十年,潜心修佛。世道凋零,他每每外出游历,总能遇到没钱看病的苦命人家,只能等死,让他不禁思考他修行到底为何,故而开始研究医药,这一学,也便是几十年,他四处游荡,疑难杂症见得多了,医术也越发高明。后来治病成了习惯,就总愿意下山来,许多不了解佛法的,被他救治过后都信了佛,说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杨轩呢,这些天也算是把自己经历的事一一交代清楚了,那时不知别人可不可信,就没敢交底,可见静远师傅阻止他犯傻,又没把他交出去,也便知道这是个好人。两人县衙附近,却见有一粥棚,破烂不堪,苍蝇乱绕,凑到前面一看,两口大锅空空如也,棚子里有男女老幼百十号人,东倒西歪,破衣烂衫,浑身脏臭,有些有力气的就跪在棚子外面,向过路人乞讨,惨不忍睹。杨轩问静远:“这些人怎么都这个样子?总不能都和我一样遭难了吧。”静远道:“就是和你一样,都遭难了。不过,世间之人,各有各的劫难,不尽相同。这些人都是因为横征暴敛,活不下去,背井离乡,离开土地,成了流民,到这来,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眼前所见,不若沧海一粟,不若天下万分之一。似这般流离失所的苦命之人,早已遍及天下。只不过你尚年幼,有在承平之处生活,没见过罢了。”静远说罢,领着杨轩走开了,到一处饭馆买了许多干粮,拿到粥棚给大伙分了,他一个行脚僧,哪有许多银两,几个钱买不了多少,有的人上前便是疯抢,有的人夺去些给了老人孩子,静远叹口气道:“哎,无奈,世间之苦,渡之不尽啊。阿弥陀佛!”杨轩站定,看了这些人许久,忽然安慰静远道:“先不看这些,先去张家,别耽搁了。”

两人到张家门口一看,果然是富贵人家,入眼的先是两扇朱漆铆钉檀木门,门外两座精雕镇宅石狮子,门上是窑烧的琉璃瓦,脚下是打磨的白玉阶,两边各一个门童,门童脑袋上诺大一个牌匾,匾上两个隶书的鎏金大字写着“张宅”,嚯,气派!刚从小村子里走出来的小杨轩,哪见过这玩意儿?他见过最有钱的就算地主周老爷了,然而这个地主又从来秉持祖训,从未坑害村民,实则也不比旁人富裕太多,看了眼前这门面,着实是赞叹不已。两个门童见来人了,便道:“二位留步,敢问二位是谁?容我去禀报老爷。“静远双手合十做了个揖道:“程氏药铺坐堂医,静远和尚前来探视张老爷病情的。”杨轩也不懂什么礼数,竟一抱拳,那两个门童见这孩子也是一笑,然后便转进院里。没一会儿,门童大开院门对静远道:“大师傅请进,我家老爷有请!”静远念了声佛号,便领着杨轩进了院子。一进院子更不得了,一路上亭台轩榭,花鸟池鱼,当真个仙境一般,绕了几绕,终于走入堂中,进了正宅,又由两个丫鬟领着去了卧房,这才见着正主儿,张老爷。屋里更有张夫人和两房妾室,都等着静远呢。静远往床上一瞧,果然这张老爷较前几日精神多了,静远上前去给他号脉,杨轩在一旁无所事事,几个夫人就招呼他一旁坐下,给他些吃的慢慢等着。过了一阵,静远过来对张夫人道:“你家老爷基本无碍了,我在加两幅方子,按方服药,一年即可痊愈。这痨病并非不能治,只是他耗损太重,庸医又难以下药,不过我可得叮嘱几位,切不可与他行房,损了精血可就前功尽弃了,那时再要不救可是难上加难,神仙难救啊,切记,切记。”说罢便要领着杨轩走了,张夫人忙道:“老师傅且慢,您救我夫君姓名,妾身无以为报,这里有些钱财,赠与高僧,权当是我等行个功德。药铺程掌柜是个庸医,他家原本那坐堂也不怎么样,若不是您,我家老爷还不知怎样了呢,你千万收下!”静远哪能收呢?对张夫人道:“我一出家人不图这个,再者说功德也不是钱买的。”两人推推搡搡间,杨轩却一把抓过钱袋对张夫人道:“夫人一番好意,我代师傅领了!谢夫人慷慨相赠!”静远未及阻拦,杨轩已跑出门去,静远无奈,抱怨道:“这孩子!”向张家主任告辞便回头去追杨轩,待到他跑出门,见杨轩正在门口候着,对杨轩道:“还回去!不该要!”杨轩道:“这是掌柜吩咐我收着的,他早料到张家会出钱感谢,也知道您清高不肯收下,就托我给他收下送回去了。”静远疑惑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程掌柜么?怎么又替他做起事来了?”杨轩道:“本来我也不想答应的,后来我改主意了。”静远不解,杨轩道:“走吧师傅,跟我过来。”静远也好奇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跟着走了。

结果杨轩只是原路返回,只是到了卖干粮的门前停住了,包下了他家所有的干粮,静远这才懂了,原来这小子借花献佛,要把这钱花了接济这些流民。两人扛着粮食去粥棚,杨轩累的伤疼,静远又一个人扛着所有,放到了粥棚里,这回粥棚里的贫苦人们炸了锅了,这些粮食足够这些人吃饱了,连路人都被这边吸引了,就在此时杨轩却拉着静远离开了。静远看后甚是欣慰,心道:“这孩子不止心眼儿好,也不务那些虚名,孺子可教。”离开了人群,杨轩又问起静远,那张家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他家如此富裕?静远道:“我也不全清楚,听说他家女儿嫁给了郡守做妾,全家便跟着沾光了。”回到药铺,掌柜早等的望眼欲穿,见两人回来,乐的两眼放光,偷偷问杨轩道:“怎么样?给了多少?”杨轩道:“给了好多,满满一袋子!”程掌柜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兴奋道:“哪呢哪呢快拿出来!”杨轩故作吃惊道:“钱不在我这!”掌柜的笑容一下凝固了:“不在你这,那在哪呢?臭小子别跟我打哑谜,快点快点!”杨轩不紧不慢的道:“哦,在外面呢,要不,我领你去?”掌柜一咂嘴道:“怎么能放外面呢?没了怎么办呢?快领我去!”杨轩暗笑,对静远道:“您要不要去看看?”静远也好奇这掌柜的见杨轩已经用他的钱做了散财童子后是什么反应,也就跟着去了。

杨轩领着程掌柜越走越远,程掌柜是越走越不耐烦,急道:“还有多远啊,你到底放哪了啊!”话音刚落,就把程掌柜领到粥棚前面,对他说:“你的钱在这呢,看见那些碗里的粮食没,还有的已经进了他们肚子里了,全是你的钱。”程掌柜差点儿背过气去,瞪圆了眼珠子问杨轩道:“什么?你把钱拿来给他们买干粮吃了?这么些人得吃多少啊?你看你旁边是什么?是县衙!官府都不管了你在这充什么大个儿啊你,还用我的钱!”杨轩不等他说完,对这些流民乞丐喊道:“大家伙儿往这看,啊,你们眼前的这个小个子,是程氏药铺的程掌柜,这些粮食,都是我们掌柜的拿钱买的!他呀,见大伙受苦,官府都不管了,很是同情你,于是啊,自掏腰包,给大伙儿供饭,快谢谢他吧!”这下这老大一帮人立马围上来,前呼后拥连声高喊,喊什么?喊恩人呗,有的说是程老爷大善人,有的说程老爷是神仙下凡救人来的,给他夸得啊,一个劲儿在哪推脱:“哎呦呦不至于,哎哟应该的应该的。”就连过路的都拍手叫好,只有杨轩注意到他那一脸哭笑不得欲哭无泪无奈的想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真真是哑巴吃黄连他有苦说不出。

县衙里县令听外面闹哄哄的不明所以,差衙役出门瞧瞧,别出什么乱子,他还想高枕无忧的多腐败几年呢。衙役出了门,见程掌柜在粥棚前面被流民围了个圈,老百姓像拜神仙似的跪拜,便向路人打听这程掌柜怎么回事儿,路人便说,是程掌柜见粥棚里半粒米都没得吃,饥民饿的不行,拿自家钱财给流民放干粮呢。衙役一愣,旁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这程掌柜可是无利不起早,出了名的势利,他抠的那个样,给县令送了两回礼,那笑容下面藏得是剜心割肉似的疼,他会做这好事?可眼前就是这么个情形,他也便照实对县令说了。县令眯缝着的眼睛猛地一睁,惊道:“还有这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走,出去看看!”县令出门一看,正如衙役所说,众人跪拜程掌柜有如神明一般,众星捧月似的,程掌柜呢?老脸通红,在人群里扶起了这个又去扶那个,时不时的又用一种怨恨又无奈,可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远远站着的一个乐的前仰后合的孩子。他带着两个衙役走过去,默默站在程掌柜身后,驱散人群,在程掌柜脑后道:“呦!这不程掌柜么!怎么,药铺不干了,该行做菩萨了?”程掌柜一惊,忙躬身行礼道:“哎呦呦,大人您怎么来了!”县令咬牙切齿道:“你在我门口给我演节目,还演的这么精彩,我不出来看看也对不起你啊,这分明是给我看的呀,我能不赏光么?”程掌柜个老油条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呢,只是他也无奈,解释不清了,他说那么个小破孩儿干的好事也他娘根本没人信。县令便对一众饥民大声道:“既然程掌柜,乐善好施,菩萨心肠,啊,那这粥棚啊,县里就交给你了,这一众的百姓呢,也交给你了,本官每天都来看,若是有人饿了,本官拿你是问,哎,本官啊,一向体恤民情,苦于一直没有粮食,这年头收成不好,交租又多,以前县里能留些,现在都要给宫里,没办法。现在好了,程掌柜大慈大悲,视救济百姓为己任,那好啊,本官也顺应民意,是吧,就把这活都给你啊,我看要是粥棚断一天粮食,你那药铺也不用开了。”静远在一旁看了,手里攥着佛珠开怀大笑,笑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心道这孩子是块好材料,如此,不仅接济了流民,又让程掌柜不得不做好人,真是妙哉!

只是杨轩听了这狗屁县令的一番话,说了一句:“狗官!”也没成想这县令耳朵还真贼,一下就听的真真儿的,当即大怒:“谁说的!谁说什么呢!?”杨轩也不避讳,对县令吼道:“我说的!狗官!你自己贪心不足,不肯发粮救人,还讹诈别人钱财给自己做嫁衣,不要脸也得有个度!”县令拔出压抑的佩刀怒冲冲的冲杨轩走去:“小崽子我剁了你信不信!”杨轩面无惧色,冷眼瞧他,县令气急,真要砍他,而此时饥民们也议论纷纷,纷纷指责县令,县令又回头怒道:“怎么着?造反啊!?”杨轩轻蔑一笑,弄得县令更加下不来台,当真手起刀落,劈向杨轩。

没错,又给静远接下了(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熟悉不?),还是那两根手指,还是拔不动,静远道:“小孩子胡言乱语,县令大人有大量,别和孩子一般见识。”衙役们见事情有点儿收不住,便劝县令回府,惹怒了流民真造起反来就全完了。县令一看群情激愤,愈演愈烈,只好忍气吞声,打道回府,还不忘对程掌柜道:“记着,我要听见有人吃不饱我要你狗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让你跟我装大瓣蒜!”程掌柜一肚子苦水啊。县令还埋怨衙役道:“娘的,姓陈的在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难管啊,四境安宁十分太平,有的是油水可捞啊,怎么我一上任这些刁民就不服管呢!”原来这货就是陷害陈县令的那个县丞,陈县令一走,他就势便上位了,只是一味横征暴敛,民怨沸腾。

看着县令被衙役们护着走了,杨轩轻声道:“狗官,我应该宰了他!”静远道:“小小年纪,不可杀心太重!”杨轩撇撇嘴不置可否。两人但见程掌柜垂头搭脑像个怨妇似的走过来,恨恨地看着两个人,叫道:“看什么看!这回高兴了!钱也没捞着,还惹了麻烦!我怎么就脑子不好信了你啊!哎呀!”指着杨轩委屈的直跳,可把一老一小逗笑了,程掌柜一听笑声更委屈了,急道:“笑什么笑!快走吧!回家吃饭先,我也饿了。哎呦我的买卖,我的钱呐,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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