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王爷请您进去。”

踏进园中，每走一步掀起携带墨香的风，进入堂屋墨香中又夹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高演正在看书，伏颜发现他有很多闲暇时间，出使南诏时整天看书。

高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伏颜打趣道：“女人用脂粉香囊招蜂引蝶，王爷你要用这墨香檀香招引什么?”

高演头也未抬，随口答道：“招引你。”

随后他又道：“养成了习惯。来找我何事？”

伏颜自顾坐下：“我什么时候去娄府?”

“本王还以为你忘了。”高演依旧眼不离书。

“在你这王府待腻了。你这王府丝毫不安宁，我刚来时叽叽喳喳的，过段时间又耍些小手段。前不久我还不慎落水，竟是因为身上这淑芳斋的衣裳。还不如早些离开，省得那些女人误会拿我开刀。”

“你想什么时候去?”高演问。

“明天。”

高演眼睛未眨地点头，伏颜起身凑过去：“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诗经》。”

朴实无华的文字，牵动心湖随其飘荡。伏颜道：“曾有人告诉我‘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藤娘曾对她念过这篇《静女》。

“本王仰慕武王以武定天下，以修文制九国。记忆最深的还属那篇《角弓》。”他的心向着天下，望如武王般建功立业成为至尊。他也曾担心过宗族兄弟之事。北齐的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平常人所能理顺的。

伏颜望着高演的眼出神，他又在烦恼何事？只要人性本善，坚守初心，所有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怎尽说些政事抱负的事?”伏颜抢过书翻看着，“记得藤娘说过里面有很多写情的。”

正翻到邶风《击鼓》一篇时却听他念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湖忽然不平静，她看着高演的脸，他的眼。然而，他心里想的是谁？她想继续看下去，但什么也看不见，微薄的神力最多只能维持一瞬。伏颜不舒服的闭了眼，高演心里想的人是高洋的妃子。

他有所爱的人，她又怎么办？

她已在这世上活了数万年，如今世间早已是沧海桑田，幻颜山上尽是她被囚禁的痕迹。焚境的惨死，女娲的改变，藤娘的背叛，经历过这些的她还是活了过来。如今，终于让她等到高演。若是又不能伴在他左右，守着不老不死的躯壳又有何用?

“你可曾爱过我?”若眼前的人是焚境，她定会问这一句。可是，他是没有任何记忆的高演。

隐隐吐出气，伏颜睁开眼咧开嘴角：“现在时间尚早，我可否出府?”

“出府作甚？”

“玩。顺便给些银两可好？”

高演眼神凌厉地扫来，伏颜不躲闪的迎上他的视线笑起来。他不是焚境，有何怕的?

站在集市的伏颜深吸着气，笑道：“本神女多少年没来过人间了。这陌生的味道！”

萤儿整理着衣裙没听清：“夫人，你说什么？”

伏颜打着圆：“我说本……小姐多少年没逛过街了，这味道很陌生。”

她斜着眼看见后面四个黑衣人，全是高演派来的侍卫。高演实在不放心她，怕她跑了?光天化日之下，四个黑衣大汉走在一起太惹眼。伏颜伏在萤儿耳边道：“你去告诉那四个，要么换身衣服，要么有多远滚多远，休得妨碍本神……仙般的小女子我逛街。”

萤儿回来，她转身四个人已不见。暗喜着计划如何玩，眼前却出现四个翩翩公子。其中一个道：“夫人，我们四人着装可妥?”

“妥。”她干笑道，高演手下人办事的速度可真快，“你们还是离我远些为好，不要妨碍本……小姐为好。”

“是。”四人齐刷刷地点头。

伏颜松了口气，眼看着渐渐隐去的四人，凑近萤儿：“高演的侍卫长得还不错，若你想嫁给哪个就告诉本……小姐，死皮赖脸的也要把你嫁了。”

萤儿顿时红了脸，退后一步：“夫人休要打趣奴婢。”

伏颜看了看天，这萤儿天天叫着夫人让她着实心烦：“从今天开始不要叫我夫人，我虽然不年轻了，但还没嫁人。你这一叫，我岂不是更显老。”

“那夫人……不，小姐年方几何?”

伏颜掰了掰手指，从记事开始算，加上被囚禁在幻颜山的两万多年，三万岁。她伸出手比了个三，笑着溜开。

遇上喜欢的吃食、合眼的玩物等，伏颜便会叫道：“萤儿，付钱。”如此一来，萤儿手上大包小包一大堆。“小姐……”萤儿向伏颜投去求救的眼神，伏颜摇头：“还要买。等下的我拿，反正是高演的钱。”

“小姐，你买这么多吃的！王府不是有专门的厨子吗？”萤儿累得叫苦连天。

“不是买给我的，是买给他们的。”萤儿顺着伏颜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

伏颜让萤儿拆开包裹，亲自把吃食拿给地上那些饿得瘦骨嶙峋的乞丐。萤儿看了看手中的葱饼不敢上前，原来夫人买的饼类的食物是给这些乞丐。不被理会的乞丐，夫人为何要给他们吃食。伏颜蹲在一老者前，朝着萤儿叫道：“拿几个少油盐的饼过来。”

萤儿应了声拿起包着纸的饼，脚却不听使唤不敢上前。那老者蓬头垢面，满身污泥，让人不敢恭维。见萤儿没过来，伏颜忍不住抱怨一句：“怎么这么慢？”

萤儿回过神来，不情愿地踱着步走到伏颜身后。伏颜接过饼放在老者的手上：“老爷爷，您最近气血看来不好，吃些清淡的饼吧。”

那老者捧着饼连连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其他乞丐站着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伏颜握了握老者的手，萤儿两眼睁得老大。那双手黑不溜秋的，上面布满污垢泥灰。伏颜提起饼说道：“你们也过来吧！”

乞丐不明其意愣是不敢上前，倒有一个小女孩忽然哭了起来，嚷着饿要吃东西。女孩看来不大，四五岁的年纪，她的母亲一边警惕地看着伏颜一边哄着她。伏颜上前，女孩的母亲退后一步，一边的男孩大叫道：“你干什么！”。伏颜拿着桂花糕在女孩的面前晃晃，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吃的来了。”

女孩泪眼汪汪地抢过糕点大口吃起来，吃完后说：“娘亲，还要。”

女孩的娘亲退到一旁：“还望姑娘恕罪，孩子小还不懂事。”

伏颜将整盒桂花糕给了女孩的母亲：“孩子小，别让孩子饿着才是。”

女孩母亲震惊的看着伏颜，不知该不该接。倒是一旁的男孩：“那我待妹妹谢谢这位小姐了。”

伏颜伸手去摸男孩的头：“你个孩子还挺懂事。”男孩后退着：“不要碰我头，会长不高的。”

伏颜充满慈意的笑着：“大家快来吃吧。想必都饿坏了。”

见伏颜没有恶意，乞丐放下心来。萤儿抑制内心的不悦给大家分着食物，不经意触碰到乞丐的布满泥灰的手，听见乞丐不断的感激，原想缩回手的她硬是生生止住。

一乞丐大口吃着饼两眼弯弯的笑道：“你是那位小姐的丫鬟吗？呵呵，长得好看，心还善良。”

萤儿呆住，从未有人这样说过。

一股喜悦感油然而生，她似乎懂了伏颜的所作所为。

“是吗？”萤儿看了眼正忙的伏颜，“好吃吗？”

乞丐使劲儿地点着头，萤儿递去食物：“那就多吃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