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张霖就喊着付萌萌去厨房端菜。

虽没有太丰盛，不过三人已经足矣。

一条清蒸鲈鱼又香又嫩的冒着热气，鱼肉里还滋滋的浸出来酱汁儿，一碟翠绿绿的清烫蔬菜整整齐齐的码在碟子里，张霖还烤了几个地瓜，地瓜皮儿个个烤的焦脆，皮儿上还沾着草灰，一碗玉米羹黄亮亮的混着蛋花十分馋人。

张霖剥开一个地瓜递给付萌萌，付萌萌吹了两口又递给了小寻。

小寻吧唧着嘴津津有味的啃着，小嘴里吃着地瓜含糊不清的说：“大霖饭饭，香！”

“哥，你这厨艺又精进了不少啊。”

“李婆婆烧的饭菜还可以吧？”

此刻付萌萌正忙着吃饭，听到张霖问话后来不及回答，只能连连点头，待一口饭咽下去后，几分狡黠的夸赞张霖：“李婆婆做饭也甚是鲜美，不过——还是没你做的美味。”

说罢又一副小得意的模样看着张霖：“对了，我学会生火了。”

“难怪方才你说去煮萝卜。”

付萌萌嘿嘿一笑，笑的甜着人心里。

“是李婆婆教我的。”

“李婆婆还说下次你不在家的时候，让我学会炒饭，这样你以后就不用专程给小寻我们俩做饭了。”

“无妨，看着你俩吃的开心，我做饭也不累。”

“阿娘——吃鱼——”

“好好好，小寻不着急，阿娘先把鱼刺剔下来啊。”

张霖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吃的如此开心，乐呵的摸了摸小寻的小脑袋，又看见开心的付萌萌，心中犹如被重石坠压般，不知如何向付萌萌开口。

用过晚饭后，张霖带着小寻去河边捉萤火虫了，家中只有付萌萌自己一人在葡萄藤下乘凉。

夏晚风清凉，付萌萌将身子小小的蜷成一团坐在椅子凉椅上，出神的看着漫天星空。

如此快乐的日子。

大概因为自己是没有记忆的。

关于自己的记忆，全都是张霖告诉自己的。

据说，自己本是个孤儿，是被张霖捡回来的。

这捡回来又说来话长，说有次张霖跟随师傅在外出诊时，路过一个巷口看到了尽头有个草框子，张霖还以为是什么生了病的小狗小猫，走近扒开一看原来是个哭都没了力气，只眨巴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娃娃，张霖不忍，便央求着师傅把自己收留下，从那之后就把自己带回庄子。

据说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更不知姓甚名谁，张霖便给自己起名叫做燕月，自己也算是有了家。

就这么在庄子里跟着张霖师徒二人一起生活；

据说后来师傅病逝了；

据说再后来，自己就怀了身孕；

再后来，自己就有了小寻。

其实都是据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前到底是怎样。

不过仔细想想，张霖对自己确实是十足的好，应该不会扯谎的。

就看隔壁张大娘家的两个孩子也是兄妹，他家那哥哥整天把自己妹妹使唤的跟牛一样不得闲，有时候自己在庄子里串门时老远就能看到张家妹妹苦着脸给她哥哥干活。

左右从前的事儿自己都不记得了，但在自己仅有的记忆中，张霖对自己的照顾真的是无微不至，衣食住行样样都不用自己操心，自己每天就带着小寻玩耍，虽说和张霖没有血缘关系，但若是比较张大娘家那俩兄妹，张霖待自己确实是人人口中说的“长兄如父”这般吧。

至于自己为何失忆——

据说，是因为临盆前胎位不知怎的突然十分凶险，张霖使了偏方最终才保住了小寻和自己的命，兴许是用了偏方的后遗症，生产后醒来自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不是自己身上真切儿的感受到的余痛和身边躺着个皱皱巴巴的小娃娃，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如此稀里糊涂的就做了母亲。

但至于自己是如何有孕生下小寻，张霖始终闭口不谈，只说自己是被人骗了婚才意外有了小寻。

越不说，越好奇。

付萌萌经常寻思着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不仅被他骗了婚，还有了小娃娃。

星芒闪烁，付萌萌突然想到了白天自己睡着时做的梦。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梦到这个男人了，梦中男人总带着一副冰冷面具，总喊自己叫阿萌。

晌午梦中的自己仍是在那座大宅中，自己正在屋子里打着盹儿，假寐中听到有男子像是喊着自己，但又不是自己名字，那男子声音及其温和，轻喊着：“阿萌——阿萌——”，梦中的自己似乎没睡过瘾，不大乐意醒来，皱着眉头假装生气的翻了个身子，听到那男子又轻笑了一下轻轻的落在自己额头上一个吻。

梦里真真儿的，就连那个吻也似乎是自己经历了一般，面具冰凉，唇印滚烫，就连梦中那间屋子里的香味儿，自己也只觉得熟悉的很。

“阿萌，阿——萌——”付萌萌胳膊搭在额头上喃喃的念。

可是自己明明叫燕月啊，左右一番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思考太累，换了个姿势翘着腿儿懒散的躺在椅子上哼着小曲儿。

自己也不是没问过张霖，关于那个总是在梦中反复出现的男人，是不是小寻的父亲，自己的夫君，可张霖始终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梦中人既不是小寻的父亲，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夫君。

时间久了，得到的答案总是一样的，付萌萌也就不爱问了。

“阿娘——”

“阿月，我们回来了。”

听到张霖和小寻二人笑闹着进了院子，付萌萌不再多想，一把抱住飞奔进怀里的小寻，同张霖说笑着进屋了。

小寻环着付萌萌的脖子，伸出莲藕般白嫩的小胳膊，指着空荡荡，只剩了一张板子的床，转过头好奇的问：“阿娘——床呢？”

“嗯......那个......娘好像拿出去晒了。”

“阿月，你们睡了没？我下午帮你收好的被褥忘了给你了。”

听到这后付萌萌抱着小寻的开了房门，开心的说：“哥，你收回来了。”

“是啊——我下午看到就收回来了，你呀，一天天稀里糊涂的。”

“是啊，没有哥我该怎么办呢~”

付萌萌笑嘻嘻的把小寻递给张霖，又接过张霖递过来的被褥，仔细的把被褥铺平整，阳光晒了一天，被褥蓬松极了，三两下就铺整齐了，付萌萌又取了软席铺在上边，喊着让小寻过来睡觉。

“小寻乖乖休息哦——”张霖把小寻抱到床上后轻悄的走出去了。

小寻舒服的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付萌萌坐在床沿看护着，小寻一个机灵的便钻进了付萌萌怀里，看着烛火摇曳在房顶中的倒影，绵绵的喊：“阿娘——”

“怎么了？”

“我爹是谁啊？”

“你爹呀——”付萌萌轻轻的拍着小寻的背，思绪飘了飘，心中只想到了反复出现在梦中的男子，刚想开口编一段自己与梦中男子的桥段，低头看到小寻已经呼吸均匀的进了梦乡。

“这孩子——”

付萌萌把小寻置躺好，吧唧一口在圆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下，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不知为何的熟悉感，兴许是随了他父亲吧。

想到这，付萌萌原有的一丝困意忽的全散了去。

索性无眠，不如去葡萄藤下摘些葡萄，浸在透凉的井里明儿个中午给小寻吃了开胃正好。

想着便起了身，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人，还以为自己晃了神，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张霖。

“哥，你怎么还不休息？咦——有吃的？”付萌萌蹦蹦跳跳的走过去。

看见张霖面前放着碗以为张霖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走近一看，原来是酒，扫了一眼四周，又看到张霖脚下三五个空酒坛子只觉着无趣，便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张霖看到付萌萌走过来时还以为是自己醉酒晃了神，直到付萌萌走近后闻到属于付萌萌独有的馨香，又聚神看了看，确实是付萌萌在眼前，还嗅着自己手中的酒，不胜欣喜的笑了出来。

付萌萌莫名其妙的看着张霖一副的喜不自胜的模样，挨着张霖身旁坐下：“哥你这是喝了多少？你看你都喝醉了。”

“阿月，我没醉。”张霖摆摆手，目光闪烁，却始终无法躲闪付萌萌那如月光般皎好的面容。

付萌萌低眉垂眼，半天嘀咕出一句：“哥——”

“怎么了？”

晚风静悄悄的流动，只触了院子中的树叶窃窃的婆娑着。

原本喧闹的蝉虫此刻也着了魔似的静悄悄儿的，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

忽的一阵儿小风轻扫而过，付萌萌的发梢被风吹动的有几分碍着了眼，便伸出手把撩乱的头发拨弄回去。

香气混合着晚风若有若无的在这清夜中弥漫，散开。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人啊，奈何却不能够。

张霖看着付萌萌，觉得自己突然醉了。

二人静默。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这次外出有什么新奇的事儿没。”

“没有。”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你还明知故问。”

付萌萌搓着自己一小绺头发，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张霖搭话。

“我就不信，这世间竟如此了无生趣？”

“这世间本就枯燥乏味，何来的生趣？”

此时此刻付萌萌只觉得这番对话很无趣。

看着张霖又启了一坛酒。

“哥——我想出去。”付萌萌开始日常撒娇。

“我知道。”张霖眼神明灭。

“那你何时能带我出去？”不死心的继续问。

张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般，语气又微叹道：“下次。”

“什么？”付萌萌不可思议的瞪着眼，要知道自己说出去，张霖可从没同意过。

又不相信的问了：“哥你说的话可当真？”

“当真。”

“那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付萌萌乐的喜笑颜开，欢喜的蹦跶着去摘葡萄了。

太过开心，所以未察觉到张霖话中的叹息；

太过雀跃，更未察觉到张霖眼中的隐忍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