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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观海传奇》第八回 疑云绕顶逐番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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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天色渐晚,夜幕缓缓降落,月牙倒挂当空,仿佛苍鹰的眼睛。众人休整完毕,便让梅添走在最前,绕过曲曲折折的山腰要道,将埋藏□□之处一一避开,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能隐约瞧见似有似无的峨嵋金顶了。梅添拖着虚弱的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再往上便没有陷阱了。”静玄师太踢了他一脚,冷冷说道:“梅猴儿,今日你倒是帮了个大忙!”梅添怒道:“臭尼姑,老子我可不想跟你们陪葬!”静玄师太冷笑一声,说道:“你尽情地骂吧!反正你也时日无多了!”转身走开。

众人行了这么长的山路,都觉得腹中饥饿,苏梦清、赵灵珠和方碧琳便提剑去林中采摘野果,苏凝岚瞧着有趣,笑道:“这个我可有经验了!”也斯斯文文地跟了过去。不到片刻,四人便提着好几篮野果和野菜回来,有山柿子、山楂,也有野黄瓜。她们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将食物清洗干净,一行人便席地而坐,大快朵颐起来。苏凝岚见梅添一人蜷缩在墙角,面色苍白,嘴唇干燥,显然也是饿得不轻,便取了几个野果,走到他跟前,说道:“你这个死猴子,之前虽然对本姑娘不干不净,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诺!”将那几个野果缓缓递给他。这一切周芷若都瞧在眼里,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心道:“这小姑娘心地忒也善良。”

梅添微微一呆,随即哼了一声,说道:“路快走完了,我的作用也快到头了,你们要杀我,大可正大光明地一剑了解,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地下毒?”语气仍是十分虚弱。苏凝岚道:“你这人没救了!我好心好意送东西给你吃,你却出口伤人,哼!”将野果往地上一扔,转身便走。

梅添见众人正美滋滋地吃着野果,更是饥渴难忍,心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做个饱死鬼!”于是抓起野果,张口便吃,瞬间便将五个果子连皮带肉啃了个精光。片刻之后,便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腹中气血翻涌,心知乃是毒性已发,却始终不能即时毙命,渐渐地汗水如涌泉般冒出,眼皮也反复打转,于是用足气力,颤声叫道:“峨嵋派的臭娘儿们,为何不干脆将老子毒死!”他接连喊了三遍也没有人理睬,便微微睁开眼睛,往四下瞧去,这一瞧却顿时傻了眼,只见众人均是面色惨白,有的端坐在地上,似在打坐运气,有的却是摊睡一旁,昏迷不醒。梅添心下大骇:“莫不是他们都中毒了?”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若不是那姓韩的臭小子震坏了我的筋脉,我梅添岂能被如此毒药给蒙了?不。。。不是普通毒药。。。这症状。。。莫不是‘凝血散’?”

韩世聪此刻也发觉异常,心知不妙。他虽已将九阳功和九阴神功学至初成,也只能勉强坐着,稍一运气,便有丝丝白烟从腹部处缓缓冒出,只觉得周身真气在极速地窜流,仿佛整个人顷刻间便要被这股气息冲破一般,剧痛之余却又有些莫名的爽快感。“奇怪,奇怪,自从我习得义父独门内功之后,怪事便不断发生,我体内到底是怎么了?”韩世聪一面运气,一面暗暗思索,回头瞧了瞧苏凝岚,只见她正自昏迷不醒,不免有些焦急,又瞧了瞧师父,只见她端坐树下,不动声色,秀目微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更是颇为担心。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周芷若虽是中毒不浅,但她毕竟修为颇深,能够不动声色地端坐一旁,运气逼毒,俞莲舟、殷梨亭等人也是如此。

这时忽然传来几下冷冰冰的狞笑之声,众人心中一凛,只见十余名身着紫黑色衣衫的男子从林子深处缓缓走出,各自手提三尺长剑,当头一人身材修长,面色黝黑,双眼冷峻,神色阴邪,叫人瞧了极为不自在。那人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诸位,撇嘴一笑,道:“诸位侠男侠女,怎么都躺着或坐着呀?你们很累了吗?要不要我带你们去休息休息?大晚上的,这里可有些凉。”

俞莲舟识得那人便是几日前在四川北境和他交手的“鬼掌顺风耳”左树清,纵使他涵养甚高,此时也不免怒火上升,喊道:“姓左的,你除了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懂得什么?大丈夫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敌人交手,当真令人不齿!”这一喊却是喊岔了气,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左树清微笑道:“俞道长,切莫动气,伤了身子可不大好!”俞莲舟轻哼一声,心下虽是怒不可遏,但若再大声讲话,恐怕便要筋脉寸断而死,只得暂时忍着。张松溪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贼。。。贼人。。。你。。。你是怎么下的毒?”左树清笑道:“张四侠,亏得你枉称神机妙算,恐怕也万万想不到我会在那条小溪里加了些东西吧!哈哈,为了你们,我们可是煞费苦心了,我这药配制不易,药材均是稀少罕见之物,如今都给你们服用了,你们应当觉得荣幸才是!”张松溪极力压制怒火,却仍是吐了口血。

梅添此刻虽已是神志不清,但依稀能听见左树清那不可一世的说话声,心中顿时大喜,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于是用尽全身气力,喘息道:“是。。。是大哥。。。吗?我。。。我也中。。。中毒了。。。速速救。。。我。。。”左树清似乎十分吃惊,道:“二弟!怎么会是你啊?乖乖不得了,原来你也中了我的‘凝血散’啊,你知道这毒是没有解药的,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你自己运运气试试?说不定运气好自己就解开了。”说完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凝血散”乃是西域密制毒药,中毒者内力渐失,血脉萎缩,轻则手无缚鸡之力,重则昏迷,武功平平者须得煎熬两个时辰之后方才能够恢复。

梅添内火上升,突然吐了口黑血,恨恨道:“大。。。大哥。。。这个。。。当儿,你。。。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左树清哼了一声,脸色一沉,朗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玄冥帮弟子梅添,背叛师门,将峨嵋派、武当派贼子私自带上山来,预谋不轨,其心可诛,今日玄冥帮大弟子左树清将代师清理门户!”说完身影绕动,转眼间便来到梅添跟前,随即一掌拍出,正中天灵盖,梅添惨哼一声,嘴角升起一缕寒烟,身子一颤,登时毙命。左树清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对玄冥帮弟子道:“大伙儿都看到了吧,这就是背叛师门的代价!”众弟子高呼:“明白!”均是情绪激昂,手中兵刃晃晃,在暮色中更显得刺眼。

韩世聪心下骇然:“这姓左的为何会对自己的师弟下如此杀手?他们可是同门手足啊!”便在此时,忽听得身边一阵风声掠过,人影晃动,转眼间便有一人横档在左树清跟前,众人暗自赞道:“好身法!好轻功!”那人浓眉倒竖,脸上肌肉扭曲,神色极为恼恨,他一把摁住左树清的手,大声道:“大哥,你为什么要杀害二哥?”

此人正是“鬼影神客”司徒方源,他在山头亲眼瞧见梅添为左树清一掌震毙,心下愤恨不已,当即一掌拍出,将左树清击退数步。他轻功超群,这一掌更是来得防不胜防,峨嵋、武当众人均是一惊。

左树清站稳脚跟,轻哼一声,喊道:“三弟,你怎生如此不明是非?梅添犯上作乱,将贼人引至山腰要地,我这是在为我帮清理门户!”司徒方源道:“二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他被敌人劫持,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左树清道:“那他为何不能舍生而和敌人同归于尽呢?哼!贪生怕死之辈,死不足惜!”司徒方源冷笑道:“那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做?大哥,小弟我虽然愚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唯恐二哥和你争夺师父的继承人之位吧!”此言一出,众玄冥弟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左树清脸色一沉,挥了挥衣袖,说道:“怎么?三弟你也想造反不成?”司徒方源道:“我一心忠于我帮、忠于师父,何来‘造反’一说?难道大哥你也想给我安上个名头,然后杀了灭口?”左树清笑道:“忠于师父?当真笑死人了!你不尊师命,私自在湖广境内放走敌人,可有这么一说?”司徒方源似乎有些紧张,道:“你。。。你听谁说的?别含血喷人!那次只是我失手而已。”左树清笑道:“你不要装蒜了,你的这点小心思全帮上下都已经知道了,都是你这死去的叛徒二哥说的。嘿嘿,我知道武当莫声谷莫七侠和你有故人之交,虽然他如今已经死了,可你仍心念旧情,不肯对武当派人士下手,是也不是?”

峨嵋、武当众人闻听此言,均是一惊,那日司徒方源清晨在客栈放火,故意让峨嵋、武当一行人察觉,提醒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并未存心加害,初时只道是他孤傲自负,不愿多伤人命,岂知此中竟有如此一节,真是大出各人意料之外。

司徒方源哼了一声,道:“即便是如此又如何?我们的敌人是峨嵋派,跟武当派毫不相干,何必多伤无辜?”左树清沉声道:“三弟,你当真是木瓜脑袋,我玄冥帮乃是西域武林大派,什么武当、峨嵋,这等中原门派的生死存亡与你我有何相干?”司徒方源道:“可是大哥,我们此次东进南下,师父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左树清显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忽然扬起双手,朗声道:“三弟,不,司徒方源!你身为玄冥帮正门弟子,却在这里袒护外人,还花言巧语,妖言惑众,看来我是不得不以门规处置你,让你步这梅添的后尘了!”他虽这么说,但并未立刻动手。

司徒方源心知自己的武功修为固然不俗,但当真一对一动起手来,却万万不是左树清的对手,只得惨笑道:“司徒方源固然有不是之处,但却是衷心效忠我帮,决无二心。”转眼瞧了瞧武当、峨嵋一行人,又道:“如今大敌当前,你当真要手足相残吗?”左树清大笑道:“好一个‘大敌当前’!三弟,既然如此,大哥我命令你,去将峨嵋派姓周的那个小妮子一剑杀了!”

韩世聪听罢,大惊失色,一股热气顿时从掌心窜出,身体随即开始发冷。只见司徒方源满脸汗水,踌躇不前,似乎颇有忌惮。左树清语气忽然变得和蔼,说道:“三弟,不必怕她,你也知道大哥凝血散的威力,他们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你就放心动手吧!”司徒方源瞧了周芷若一眼,见她双眉深锁,睫毛修长,脸色淡白,平静得出奇,心道:“这小妮子年纪尚轻,正当芳华之年,死了怪可惜的,不过为了我玄冥帮,也只好得罪了!”于是大袖一挥,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剑锋一亮,恍惚间便要往周芷若胸口刺去。

韩世聪眼见形势不妙,大叫道:“恶徒方源,快快住手!”声音固然不够洪亮,却令在场众人为之色变,均想:“这小子中了剧毒,居然能这般喊出声来,当真奇了!”司徒方源心下一惊,随即又微微有些喜意:“这小子居然还活着!”踟躇了一下,剑尖便送不上去。韩世聪咽了口血,又道:“恶徒方源,切莫伤我师父,我教你轻功便是!”司徒方源听他这么一说,当真是喜出望外,稍一愣神,手中长剑竟叮当落地,小声道:“你。。。你此言当真?”韩世聪正色道:“自然不虚!”司徒方源心中霎时转过多种念头,看了看周芷若,又回头瞧了瞧左树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左树清怒道:“混账!脓包!你在犹豫什么?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忠于我帮吗?”大步上前,一掌将司徒方源推至一旁,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倒,操起手中长剑,狠狠道:“你不肯动手,我来便是!先杀了她,再治你叛帮之罪!”尘灰一扬,提手便是一剑,直点周芷若眉心。

韩世聪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却见周芷若忽然睁开双眼,轻哼一声,瞬间抽出右手,一把扣住左树清的腕部关节,微微一拧一送,将他甩开数丈。左树清脚下一滑,当即跌了个跟头,回过神来,却见周芷若早已翩然站起,手中佛尘缓缓挥动,顷刻之间已逼至跟前。

左树清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面狼狈地站起,一面颤声道:“你。。。你怎么。。。能起来?”左手一扬,顿时身后十余名玄冥弟子齐声拔出长剑,缓缓挪步向前。周芷若冷笑道:“姓左的,你当我还是三年前那个周芷若吗?”右手负后,左手呼地伸出,宛如一条长蛇。左树清心道:“莫非又是那‘九阴白骨爪’?”慌忙排出一记“玄冥神掌”,掌风到处,竟扬起一片尘灰。周芷若却没有变掌为爪,只是直拍向前,与他掌心相抵,内力一吐,顿时周身尘土四散,那十余名玄冥弟子下意识地向后避开。左树清运足阴气,脸上冒出丝丝冷汗,但觉对方内力却乘虚而入,恍然间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狂袭而进,顿时仿佛置身于冰窟中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口冰血脱口而出,脚跟不稳,差点跪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武功。。。摧心掌?不不不,‘摧心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左树清口中喃喃,眼见对方又是一掌劈向跟前,慌忙间举起右掌挡住,见力所不及,左掌又紧跟而上,双掌与周芷若单掌呈相交之势,同时叫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玄冥弟子不敢怠慢,一声大喝,便即一拥而上,手中长剑晃晃不可逼视,分从不同方位袭向周芷若腰间、手足各处要害。周芷若轻蔑地一喝,九阴真力挥发出来,掌劲顿起,一举将左树清凌空击出,硬生生地撞在一棵大树上,只震得落叶飘飞,残枝碎石纷纷扬起。瞥眼之间,见十余名敌人剑尖已离自己不到一寸之遥,连忙闪动身形,脚尖轻轻点地,单掌微抬,仿佛跳舞一般。

司徒方源在一旁瞧着蹊跷,心道:“这小妮子使的是什么身法?”但见周芷若人影飘浮,身后幽然跟着九个虚虚实实的幻影,速度奇快,所过之处均扬起片片砂石,仿佛紫龙过江。司徒方源猛然大惊:“这分明就是那姓韩的小子使的轻功嘛!想。。。想不到。。。这小妮子。。。居然使的更好。。。”峨嵋、武当诸人也似看得入了迷,正出神间,只见那十余名玄冥弟子的剑尖竟无一刺中她的衣衫,其中数人不知何时已被她的佛尘打中穴道倒地。周芷若悠然回身,大袖飞舞,转眼间剩下的数人也已被点中大穴,一时间哀声此起彼落,令人闻之心惊。

贝锦仪、静玄师太等人无不暗自佩服:“想不到掌门人轻功之高,点穴手法之妙,竟已达至如此境地,当年金花婆婆那几手功夫和她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左树清发现形势不妙,心道:“这小妮子手法竟已如此厉害,和三年前着实不可相提并论,眼下不能硬拼。。。”见周芷若手中单有一把佛尘,腰间却无长剑,心念一动,猛然抽出自己的长剑,转身踏步抢上,使开浸淫多年的“玄冥无极剑”,剑尖一挑,阵阵阴风便呼啸而来,亮堂堂的剑花接踵而至,明暗相交,剑招玄幻无比。

韩世聪心道:“这人的剑法,比起梅添,可是更有长进,不知师父该如何应付?”周芷若微微一惊,知对方劲力着实不同一般,当下身子一矮,从剑锋下穿过,剑气嗤嗤,只吹得她秀发丝丝飘起。

众人见得情形如此凶险,均替周芷若捏把汗,人群中还掺杂着一人的惊呼。那人正是韩世聪,此刻他已缓缓站起身来,见二人斗得激烈,剑光闪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手去,只得在一旁远远观望,神色极为关切。

左树清笑道:“好一条泥鳅!”右腕一偏,剑锋滑向身后,发出嘶嘶的声响,劲力丝毫不减。周芷若再次巧妙地避开,接着落脚之势,左手微微探出,直取对手腰际,同时右臂一斜,转身绕到对方身前。左树清乘势连挥三剑,周芷若滑步闪让,剑招虽快,却始终不能近身。左树清叫道:“三弟,你愣着干什么,快来助我!”司徒方源回过神来,瞧了韩世聪一眼,狠下心来:“也罢也罢,我终究不可为了练那旁门左道的轻功而背上‘欺师灭祖’的罪名。”于是拔出长剑,猱身而上,直钻入二人空隙之中。

周芷若却是临危不乱,眼见又有一劲敌来战,步伐仍是沉着稳重,十分镇静。贝锦仪、静玄师太、苏梦清等人见掌门人独身迎战二敌,心下也着实替她捏了一把汗。赵灵珠心下暗暗焦急:“掌门师妹空手游战兵刃,显然是凶险无比,这该如何是好?”自己却丝毫不可动弹,否则血脉倒转,必会死得惨不堪言,又瞧瞧武当众人,只见他们各自汗流满面,神色难掩忧虑,显然也是担心不已。

司徒方源见左树清出招极其狠辣,有几次甚至要刺到自己,于是偷偷调整阵型,左跨一步,远离左树清的剑锋,不再主动出招,只是顺势强进,忽施偷袭而已。周芷若胸口离左树清的剑锋不到半寸,身后司徒方源的剑尖也时不时地挑上前来,几乎是命悬一线,心下着实不敢有丝毫怠慢,幸亏她“螺旋九影”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能坦然地在剑气之间游走闪回,身法之妙,在场众人无不哗然。

韩世聪心道:“师父的轻功实在是高,和她相比,我那点雕虫小技又算得了什么?”此刻他周身血脉已是十分通畅,在“换元冲和功”的调节下,气色也缓缓恢复正常,仿佛根本没有中毒一般。司徒方源和左树清此刻正专注于和周芷若游斗,丝毫没有注意到韩世聪已然站起很久。

韩世聪神色慌张,仿佛置身于剑阵之中的不是师父,而是自己,于是下意识地抽出身后宝剑,大喝一声:“师父,你不能空手和他们打,接我的宝剑!”将“晓雨剑”远远抛出,众人只见眼前青光一闪,宝剑已然向周芷若飞去。

周芷若微微笑道:“徒儿,不必了,收拾他们何须宝剑?”头也不回,左手向身后一推,按住剑柄,微一使劲,将宝剑隔空缓缓打回,速度奇慢,不偏不倚刚好插在韩世聪跟前的土堆中。

韩世聪先是一呆,随即将宝剑收至身后。只见周芷若右臂蓦地向前一探,两指在左树清的剑身轻轻一弹,这一弹更是绵劲十足,左树清只觉右臂一麻,微一后退,长剑险些落地。韩世聪心里暗暗叫了声“好”,却见司徒方源忽然斜刺一剑,几乎要击中周芷若右肩的“缺盆穴”。这一剑刺得又稳又狠,速度也不慢,倘若此刻被击中要穴,则是必败无疑。岂料周芷若微微一笑,右肩向后一耸,手中佛尘一甩而过,将司徒方源的剑身卷起,一声轻喝,内力倾泻,灌于佛尘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司徒方源手中长剑竟被这软绵绵的佛尘夹断。周芷若随即飞出一脚,将他远远踢开,硬生生地撞上路旁一棵大树。

左树清见形势不妙,不敢冒然强攻,又向后缓缓退了几步,见身旁十余名玄冥弟子正七零八落地跌倒在地,哀号声不绝于耳,心下更是胆寒,脸上时不时地有冷汗冒出。司徒方源俯身从一名弟子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晃了晃,想要继续进攻,眼睛一撇,却瞧见韩世聪正怒气冲冲地望着自己,似乎在说:“你若再和我师父为难,休想再学那轻功了!”又想起死去的二哥,于是长叹一声,将长剑往地上一扔,恨恨道:“算啦算啦,大哥你自己打吧!”转身对韩世聪道:“你小子。。。哼!下次我来找你!”身子一晃,已然消失不见。

周芷若眼见他忽然离去,心中不解,唯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不再去追,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观其变。左树清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司徒小儿,临阵脱逃,简直辱没我玄冥帮威名!”他嘴上强硬,脚步却始终不敢向前。

周芷若眯着双眼,经过这番激烈的争斗却仍是面色平静,呼吸均匀有力,衣裙飘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神秘而又凄美。武当、峨嵋众侠仍在一旁运气解毒,方才昏迷的人也逐渐醒转,开始打坐。苏凝岚细声打了个哈欠,也微微坐起,见周围的人都闭眼端坐,仿佛石像一般,心中诧异,刚想说话,忽然喉头一甜,涌出一丝鲜血。她不会运气解毒,只得学着众人的模样,静静地坐着。

左树清距周芷若约莫五丈有余,手中牢牢攥紧那把三尺长剑,剑身微微震颤,手腕似乎在发抖,心道:“时隔三年,想不到这姓周的女娃儿武功竟已如此了得。我的‘凝血散’毒性是何等之强?她居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解开了,这等功力。。。”眼下他进退两难,心急如焚:“再过一时半刻,这帮人身上的毒性便都解了,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师父托重任于我,让我将他们在半道拦截下来,以免误了山顶大事,我若失职,显然在师父这里和那边都不好交代。。。”他平素诡计多端,但此刻竟也是无计可施,在原地耗了片刻,转而心想:“还是自身保命要紧,实在不行,就只能把他们带上去送死,一了百了,最多面壁数月罢了,何况二弟已死,三弟出逃,我就算面壁一年,又有何妨?”

那十余名玄冥弟子仍不住地嚎叫着,声音凄惨无比,众人听了都微有异感。周芷若道:“左树清,你这十余名同门师兄弟的性命还要是不要?”左树清回过神来,道:“你有话便说,何必绕弯子?”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手中的佛尘,生怕她忽施偷袭。周芷若道:“我可以替他们解穴,减轻他们的痛楚,不过你必须替我们办一件事。”左树清道:“什么事?”周芷若道:“去把你的师父叫到这里来,我们把恩怨好好做个了结,金顶乃是峨嵋圣地,我不想破坏了那里。”顿了顿,又道:“另外,你们第三代弟子中还有些什么好手,都一起请过来吧!别让他们在暗处躲着了!”峨嵋、武当众人自汉江出发至今,已会过玄冥帮上下多名好手,“玄冥三子”如今一死一伤一逃,眼看对方大势已去,然而周芷若却心下起疑:“他们第三代年轻弟子中应该还有至少二十多名高手,实力应该都仅次于司徒方源,若是这左树清今日带着这些人一拥而上,我们在中毒之余显然难以招架,这是他们今日唯一战胜我们的机会,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还不现身?”

左树清露出一丝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师父以及门下第三代年轻高手此刻都聚集在金顶,接见贵客,没时间招呼你们。”周芷若道:“贵客?什么样的贵客居然连我们左大长老都无缘相会?”左树清道:“你不必激怒于我,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们真的决意要送死,我这就上去禀告师尊,顺便也让你们会一会我们的贵客。”他说着说着,不禁露出了自信的笑意,仿佛此时此刻,占尽优势的并非对方,而是自己。

韩世聪缓缓走到周芷若跟前,指着左树清,道:“你这老儿胡吹大气,这山道之上早被你那二弟埋了□□,真要有‘贵客’上山,恐怕早就震山响了。”左树清哈哈一笑,道:“实在幼稚,你以为这三年我们是在这游山玩水的吗?贵客来会,自然是走我们新开的密道上山了。”周芷若似乎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道:“我对你们的贵客没什么兴趣,请你快去快回,我也好赶紧替你这些废物弟子解穴,好图个耳根清净。”左树清哼了一声,蓦地向前一点,身子飘然后退,直至十丈开外,才调转身形,头也不回地往山顶跑去。周芷若目送他远去,缓缓俯身,手中佛尘如银龙一般快速飞舞,片刻之间,地上的玄冥帮弟子穴道便被解开,各自又□□了几声,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便在此时,俞莲舟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双手一振,缓缓站起,脸上容光焕发,显然毒素已祛除殆尽。片刻之后,只见殷梨亭、俞岱岩、贝锦仪、张松溪、静玄师太、静慧师太、龙关正等人也相继站起,纷纷从容地走到周芷若身边,手中兵刃虽均未出鞘,四下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因为众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这是不可避免的。

苏凝岚不通祛毒之道,见大伙儿都已恢复完好,心下暗暗着急,到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坐着,脸色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赵灵珠见状,正欲上前相助,却被静迦师太一把制住。赵灵珠不解,静迦师太小声道:“大敌当前,我们须得保存内力,难道她就不能自行祛毒吗?”赵灵珠内力远不及静迦师太深厚,被她这么一拉,已是无法前进一步,只得作罢。贝锦仪白了静迦师太一眼,独自抢上一步,将苏凝岚轻轻扶起,伸手点了她身后几处大穴,又在她后心和背脊之间来回推拿了一番,渐渐地,苏凝岚身后便升起淡淡的水雾。静迦师太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韩世聪见状,连忙跑到苏凝岚身边,席地坐在贝锦仪身边,关切地道:“贝师伯,怎么样?她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贝锦仪微微一笑,道:“不用了,她马上就好。”话音刚落,只听得“哇”的一声,苏凝岚吐出一小口黑血,脸色随即转红,眉毛一扬,也不等贝锦仪收起双手,迫不及待地站起,然后又往韩世聪身边一坐,道:“嘿嘿,多谢这位姊姊,我没事啦。。。”刚一说话,便重重咳了一声。贝锦仪微笑道:“姑娘先别多说话。”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却仍未有人从山顶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俞莲舟浓眉紧锁,道:“这么久了,莫非有诈?”张松溪走到他身边,朗声对众人道:“大伙儿不可放松警惕,小心身边,谨防偷袭。”众人皆点头,各自手握剑鞘,不敢怠慢。

韩世聪一个箭步奔到周芷若跟前,小声道:“师父,刚才趁着周围安静,我趴在地上听了好久,似乎附近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他读书无数,也知道打仗之时侦察兵会将耳朵贴紧地面,探听附近是否有骑兵,于是效仿了一下,也不知是否有效。周芷若却心知他此时内力非同小可,他若没听到便是真的附近没有敌人了,于是点了点头,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也仔细听了片刻,然后道:“看来果真如此。”这时,俞莲舟也走到她跟前,说道:“这附近安静得出奇,我认为咱们不可在此久等。”周芷若点头道:“我觉得应该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俞莲舟道:“得计划一下。”

周芷若微一沉吟,道:“俞道长,不如这样,我这位世聪徒儿轻功不错,我和他俩人悄无声息地上金顶打探,仅是打探,绝不动手。您率领其他众人先在道旁林子里等待,到时我会用燃火的树枝向山下传递信号,倘若半个时辰没有我们的消息,你们就率队上山。”俞莲舟道:“这个任务十分危险,你们俩人去我实难放心,我也一同前去吧。”周芷若道:“不可,此事人越少越好,更何况大伙儿还需俞道长护罩。”俞莲舟思索了一小会,道:“那让四弟和你们一起上山,他的梯云纵功夫也不弱。”张松溪走上前来,拱了拱手。周芷若心知张松溪足智多谋,有他在,或可避免一些失误,便应允了。

韩世聪见师父如此信任自己,心下大喜,完全没去想可能面临的危险,便在此时,却见苏凝岚跑到他跟前,道:“傻哥哥,我也一起去吧。”声音转低,又道:“我跟他们不是很熟。。。”韩世聪笑了笑,跟她耳语道:“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剑法高超,就留下来保护他们吧。”苏凝岚一听,顿时高兴了起来,蹦蹦跳跳地便回到了人群中,又回首冲韩世聪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又拍了拍胸脯,仿佛在说:“你要加把劲,这里交给我啦。”于是三人使开轻功,几乎脚不点地,片刻之间便上了山顶。

一轮半月挂在夜空,金顶大殿已近在眼前。韩世聪第一次踏上属于峨嵋派自己的土地,心情激动不已,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金顶大殿,不由得呆了。三年来金顶大殿虽说一直由玄冥帮占领着,但他们却也十分爱惜殿内的陈设装饰,是以三年不见,金顶大殿依旧华彩如初,毫无颓败之象,在深沉的夜色中似乎隐隐发亮,当真是天外的琼楼玉宇。

韩世聪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大殿,这是峨嵋派弟子曾经集体修行的地方,门口挂有一巨大牌匾,匾身涂满红漆,上头赫然刻着两个金色大字:金顶。韩世聪跟着周芷若和张松溪的脚步缓缓走进,只见殿内极为宽敞,地板均是由花岗岩砌成,月光反射其上,竟将诺大的厅堂照映得炫亮有泽。韩世聪惊叹之余,又上下打量了大殿的结构摆设,只见左右两边分别矗立着九根花岗岩大柱,柱身镶刻着各种不同的图案,仔细瞧去,却是一只只姿态有异的凤凰,栩栩如生,眼见着便似要飞出柱外一般。

韩世聪观赏完毕,发现气氛不对,终于回过神来,只见周芷若和张松溪神情凝重,隔了片刻,才对俩人道:“这。。。为什么这里都没有人?玄冥帮的人都去哪儿了?”

周芷若微一沉吟,道:“走,咱们去旁边那个山洞看看,就是上次你们和幽虚道人交手的地方。”张松溪道:“快去看看,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三人箭步流星,很快便到了山顶一处隐蔽的峭壁附近。韩世聪忽然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心下一惊:“不好!”却见周芷若和张松溪飞速绕过石壁,来到一处平台上。韩世聪使开轻功,也瞬间踏上平台,一眼望去,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而山洞的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名玄冥帮弟子,胸口殷红一片,显然均被人以利器穿心而死。

韩世聪大惊,只见周芷若俯下身来,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喃喃说道:“这些都是玄冥帮第三代弟子,难怪他们再也无法自己走下山了。”韩世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这些死去的玄冥帮弟子均是身着紫黑色衣衫,脸上毫无表情,腰间别着两把长剑,均未出鞘。他们的装束和普通玄冥帮弟子相比较,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右边袖口都纹着一个黑色的狼头,乍一看去,更显得阴森无比。只听张松溪道:“凶手手法奇快,这些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至于凶器,倒有点像红缨枪之类的长兵。”周芷若补充道:“看这山洞门口杂乱不堪的擦痕以及平台边缘的大片血迹,看样子更有不少玄冥帮弟子已葬身万丈深渊。”张松溪点了点头,不禁感到有些脊背发凉,道:“我们赶紧进山洞看一下,不知那幽虚道人此刻是否在里面?”周芷若伸手摘了一根树枝,运足峨嵋九阳功,燥热的真气将树枝烫得微微发红,她张开樱桃小口,轻轻一吹,树枝登时点燃,成为一柄简易的火把。张松溪见她露得这手功夫,心下佩服不已:“想不到周师妹的内功已到了如此境界,这等功力,怕是我二师兄也未必能及。”

就着火把的光亮,三人走进洞穴,刚行得几步,便听到一丝微弱的咳嗽声。韩世聪本能地挡在周芷若身前,一瞥眼见,只见山洞内壁依稀有些血迹,再定睛细瞧,只见一身着紫黑色衣衫的道人仰面躺在一块石板上,右手压在身下,左手按住胸口,轻声□□,嘴角不住地冒血。韩世聪正诧异间,只听周芷若微微一声惊呼,叫道:“幽虚道长?你这是怎么了?”韩世聪早有心理准备,但闻听此言,仍是微微一惊,再仔细瞧那地上之人,只见他眉尖高挑,身形瘦长,与那些冷酷而又充满匪气的玄冥帮弟子大不相同,相比之下,这鹤发童颜的玄冥帮帮主更像是一个江湖闲客,只是眼前他面容扭曲,往日的英气荡然无存。

周芷若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也不及细想,连忙将其扶起,端坐其身后,将双手抵在他后心,开始替他运气疗伤。张松溪忙道:“小心他的玄冥寒气!”韩世聪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紧张地道:“师父!会不会有诈?”周芷若却是毫不在意,一边运气,一边仍淡淡地说道:“不会的,你们放心。三年了,我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待得真气输入,周芷若忽然感觉对方体内脉象极其紊乱,仿佛五脏六肺都被震碎了一般,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混乱的真气在乱窜,似乎在寻找出口。周芷若心想:“这是何等强大的功力,居然能把堂堂幽虚道人伤成这样?而且这伤情也着实有些诡异,我从来没见过。。。不对。。。等一下。。。这难道是。。。”

过不多时,只听“呲”的一声,一道鲜血从幽虚道人口中窜出。周芷若见状,以为他缓了一口气,连忙问道:“快说!是谁下的手?”幽虚道人轻轻吁了一口气,忽然露出微笑,有气无力地道:“周。。。周掌门。。。太可惜了。。。你永远无法亲手报仇了。。。”刚一说完,又猛地吐了一大口血,跟着身子便软绵绵地向后倒了下去。周芷若惊呼:“不!”却已然无法改变事实。

韩世聪和张松溪对望一眼,均知这一代高人、玄冥帮帮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周芷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神情十分凝重,盘坐在原地,愣愣地出神。韩世聪见她如此,心下不忍,似乎也和她一样感同身受:“一心想要报复的大仇人,却被他人取了性命,有什么比这样的情形更让人无所适从呢?”他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轻声安慰道:“师父,您不妨这么想,杀他的人是您最亲近的朋友,他也是为了替您出口气。您就当对方是。。。是张无忌?是常将军?或者是。。。是。。。”他想了半天,却实在想不出她都有哪些亲近的朋友,说到最后,只能傻乎乎地接口道:“或者是徒儿我。。。”

周芷若缓缓抬起头,瞧了韩世聪半晌,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只听他幽幽地说道:“多谢徒儿,我现在心情好了一些。”站起身来,又观察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道:“哼,现在就让我们瞧瞧究竟是哪位‘亲近的朋友’替我‘出口气’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去,拽出幽虚道人压在身下的右手,又道:“刚才我都没有注意到,是我疏忽了,难怪在他倒下的一刹那,我似乎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现在看来,便是这只手了,从我们发现他开始,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只手便一直负在身后,似乎是想向我们表达什么!”她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晃,只见一小片沾着血迹的碎布缓缓从他手中飘落。周芷若将那碎布捡起,仔细一瞧,刚舒展的眉头顿时又拧了起来,一双清澈却又有些深邃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韩世聪借着火光,正瞧见那碎布上赫然写着两个殷红色的血字——暮月。

只听得周芷若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低声道:“徒儿你还真猜对了一半,对方还真是和我的‘亲朋好友’们有些渊源。”韩世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暮月教曾经也是明教的一部分。。。”于是道:“这么看来,那左树清所说的‘贵客’莫非就是指暮月教的人?”周芷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奇道:“徒儿也知道暮月教的事了?”韩世聪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义父跟我说的。”周芷若沉吟道:“既然是暮月教的人,对于玄冥帮而言,倒是真可以算得上‘贵客’,只是为何会突下杀手?”韩世聪道:“或许真的是出于。。。武林道义?”周芷若哼了一声,道:“这暮月教可和当年的明教大不相同,他们早把江湖道义扔到九霄云外了,徒儿你是不知道,他们的一些所作所为,我即便是藏身汉江,也都听说过不少。”

韩世聪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那便是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不过师父,这血字真的是幽虚道人自己写的吗?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周芷若神情严肃,仔细观察着碎布,只见那两个血字笔画生硬,字身微微有些向□□斜,于是又俯身抓起幽虚道人的左手,将他左手的食指贴在字上,做了个比对,随后将其放下,又抓起他的右手,把捏了几下,然后直起身子,道:“应该没错,是他用左手写的,因为他的右手五指已被震废了,只能勉强握住东西,却无法写字了。”韩世聪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说道:“师父,会不会是别人用左手写好塞在他手里,他一直把右手负在身后,其实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周芷若微笑道:“傻徒儿,他的左手又没被废,如果不是他自己写的,他可以随时拿出来藏起来,又何苦一直握在手里呢?”韩世聪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傻的,还是师父考虑缜密。。。”

便在此时,张松溪的声音忽然传来:“也未尽然,这事实的真相可真是扑朔迷离了,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周、韩二人回头,见张松溪正蹲在洞穴内壁的一个角落里,手上隐约抓着什么事物,走近一瞧,只见是一枚铁制的令牌,牌身精致,边缘雕着一龙一凤,形象栩栩如生,足见雕刻者功底之深厚,然而最为显眼的,便是这铁令之上刻着的一个大字——莺。

韩世聪奇道:“这是什么?”只见一滴冷汗从周芷若额头缓缓坠落,隔了半晌,她才幽幽说道:“这是铁英山庄的令牌。”张松溪接口道:“没错,铁英山庄的人每杀死一派首领,便会在现场留下这样一枚令牌,用以示威。”韩世聪大惊,道:“难道是铁英山庄的人下的杀手?那幽虚道人留下的血字又如何解释?”此时的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今晚这金顶疑案的蹊跷程度,已大大超出他的认知。张松溪沉吟道:“这一切还不好说,周掌门你怎么看?”周芷若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比看到幽虚道人的死还要激动,隔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张道长,你见多识广,可知这‘莺’字代表了谁?”

张松溪道:“根据江湖传言,这令牌仅是山庄中的轩烽五圣所有,当年不戒山庄田荣的尸身旁边就出现过刻有‘如’字的令牌,便是代表着斧圣郭子如。”他轻轻吸了口气,神色凝重,又道:“就在我们找到你们的前不久,三江帮也遭灭门,史苍雄的尸身旁留下了一个刻有‘玄’字的令牌。”听到“史苍雄”这个名字,韩世聪不禁“啊”了一声,回想起当时在酒馆里他恶狠狠的模样,心下只感到一阵怅然,忍不住打断道:“史苍雄难道被刀圣杨玄给杀死了?”张松溪道:“没错,这次行动后,刀圣杨玄也算是正式浮出水面了,在此之前,都几乎没什么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周芷若微微一怔,道:“三江帮灭门之事我早已有所耳闻,却不知竟是铁英山庄干的。之前我只知斧圣郭子如和剑圣段沧海,这刀圣的大名,今日我才头一次听说。”说着看了韩世聪一眼。

韩世聪立刻会意,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杨玄的名字,我也是听义父说的。”张松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令牌,皱眉道:“既然‘玄’字代表杨玄,‘如’字代表郭子如,这个‘莺’字显然也是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段沧海就可以排除了。如今只剩下弓圣和枪圣的大名不为人知了,应该便是这两位其中一个。”周芷若愁眉紧锁,道:“我早先听说弓圣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了山庄,而后刀圣也消失了,如今这刀圣虽然重出江湖,但并未听说弓圣也回来了,我认为这个‘莺’字多半便是那枪圣。”张松溪道:“你说的这个传闻我也听说过,再加上这些人致命创口的形状,着实很像被枪类长兵刺戳所致,如此判断,确实应该是那枪圣无误。”

周芷若道:“徒儿,你知道枪圣叫什么名字吗?”韩世聪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又压低声音道:“义父也不知道。”周芷若沉吟道:“莺。。。莺。。。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松溪道:“也不必着急,按照以往,一般出现令牌之后,令牌主人的名字很快也就会天下皆知了。”周芷若依旧是一筹莫展,幽幽地自言自语道:“这次恐怕没这么简单。”韩世聪点头道:“先留血书昭暮月,后现令牌示铁英,实在令人费解。”张松溪叹了口气,道:“假如真是暮月教和铁英山庄联手行事,别说是这玄冥帮了,即便是当年鼎盛时期的明教,也免不了被灭门的命运。”忽然眉毛一扬,又道:“周掌门,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去后山瞧一瞧?”周芷若“嗯”了一声,道:“和我想的一样,眼下连幽虚道人在内,不过十几具尸体,就算加上跌入深渊的玄冥弟子,也不及他们全帮上下的人数。”她说到最后,已感到脊背发凉,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起来。张松溪道:“事不宜迟,咱们快去看看。”

三人大步流星,转眼便到了后山。韩世聪放眼一看,只感到天旋地转,几欲作呕,这一幕令他终生难以忘怀,即便是张松溪这等气定神闲的高人,也不免呼吸急促了起来,而周芷若毕竟年轻女子,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惊惧之色,跃然脸上。只见偌大的峨嵋后山几乎看不到几棵树木,一览无余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将近百余具尸身,多数是趴在地上,仅有小部分是仰面躺着,可见的外伤创口和先前见到的一模一样,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地面,整个场景仿佛一个巨大的屠宰场,晚风森森,这次第,怎是“诡异”二字所能表达。

韩世聪初时有些紧张,此时也缓了过来,走上前去,只见尸身之中既有先前在山脚林中围攻他和苏凝岚的玄冥弟子,也有之前被周芷若点穴的那十余名帮众,再仔细瞧来,发现一断腿之人仰面死在角落,正是欧阳诚,而他的东面,也直挺挺地躺着一人,竟是玄冥三子之首左树清!他虽已身死,右手扔握着长剑,只是剑身已断为两截,左胸被鲜血染红,脸上仍然保持着怒容,似乎并没有太多反应便被对手穿透了身子。

韩世聪叹了口气,道:“叫他上山报信,谁能想到竟是把他推进了地狱。”再看周芷若,只见她俏脸有些苍白,身子也微微颤动,脚步显然也有些不稳。她虽身为峨嵋掌门,孤身混迹江湖,经受过无数风雨,当年光明顶一战,多惨烈的状况也经历过,但此刻正值夜晚,陡然在后山看到一大片尸山血海,即便是成年男子,也难免心有余悸,再加上之前发现的血书和令牌给她带来了强烈的疑惑之感,数景并举,对她造成了不适。韩世聪见师父神色有些不对,忙回到她身边,小声道:“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毒伤又发作了?”周芷若轻轻摇了摇头,心下稍宽:“我这徒儿倒是挺关心我的。”她脸上一红,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缕了缕额前的秀发,轻声道:“没什么,只是难以想象。”韩世聪虽不大放心,但见师父眉头深锁,仿佛若有所思,也不便多问,于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旁。

张松溪看着遍地的尸身,轻捻胡须,叹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对这玄冥帮来说,却是‘暗箭易躲明枪难防’了。”周芷若点了点头,道:“这些人所受的致命伤均是大同小异,乍一看去都像是尖头长兵穿胸所致,若是这枪圣带着门下弟子大开杀戮倒还说得过去,若只是他一人所为,就着实令人胆寒了,一个人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够以一敌百。。。”

张松溪凝视着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神情变得极其不自然,过了片刻,才沉声道:“据我观察,此地并无其他铁令,按照铁英山庄的行事风格,轩烽五圣之中当时肯定只有那枪圣在场。”他深吸一口气,又道:“并且,看这些脚印,几乎都是玄冥帮帮众穿的那种木鞋留下的,仅有寥寥数枚例外。。。”他抬起头,眼睛里竟似充满了惊惧之意,这是武当四侠张松溪此生头一回出现这样的眼神,只听他继续道:“这例外的数枚脚印,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的。。。”周芷若闭上眼睛,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后又点了点头,轻声道:“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韩世聪见她表情竟微微有些痛苦之意,心下不忍,于是打岔道:“那暮月教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张松溪叹了口气道:“这便是疑难所在了,至少从表面上看,除了那个血书,再也看不出暮月教的影子。”

周芷若却仿佛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微舒缓开来,道:“徒儿倒是提醒了我,那倒未必,暮月教虽然在此次事件里藏得极深,但依然还是有迹可循。”张松溪奇道:“此话怎讲?”周芷若道:“当我给幽虚道人灌输真气疗伤之时,我感觉他脉象极其紊乱,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内气在四处碰撞,仿佛在寻找出口,当找到出口之时,便是他一命呜呼之时。这种诡异的情形,张道长是不是很熟悉?”

张松溪倒吸一口凉气,道:“当年范遥和魏星海对掌后,体内也呈现出类似的情况。。。后经我师父张真人亲自替他调理数月,才保住一条命,但范遥的功力已因此大损。”

韩世聪显然听说过当年明教光明右使范遥的名头,惊道:“魏星海?这又是什么人?”张松溪道:“此人当年是明教锐金旗下一名弟子,武功极高,却隐藏极深,如今两教分家,他已是暮月教朱雀堂堂主。”韩世聪道:“这么说来,这幽虚道人很有可能是被枪圣和魏星海合力击杀,魏星海先是以奇怪的内功重伤了他,随后枪圣给了他致命的一枪。”张松溪道:“也未必便是魏星海本人,但这种内功显然和暮月教渊源颇深。”周芷若沉吟道:“假如后山这些人均是枪圣一人所杀,以他的功力,按理来说并不需要他人协助才是。”张松溪叹了口气,道:“此中疑点实在难以解释的清,光凭我们在此猜测,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周芷若道:“没错,如今这玄冥帮已被灭门,而我们只知此事和铁英山庄及暮月教有关,却一不知是何人所为,二不知对方是何动机,这样的处境,即便是今夜收复了峨嵋山,我也实难高兴得起来。”此时先前的火枝早已熄灭,周芷若伸手又捡起一根枯枝,内力到处,火焰燃起。她将火枝奋力抛向半空,顷刻之间,便在夜空之中留下一道绚丽的光痕。

过不多时,韩世聪只听得耳边脚步声渐近,还夹杂着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回首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众人已齐聚后山。人群中传来少女的惊呼:“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他们都死了?”正是苏凝岚的声音。韩世聪见她神情惶恐,连忙跑上前去,靠在她身旁,低声安慰道:“没事,别害怕,他们几乎都是被人一枪致命,死得没什么痛苦。”苏凝岚心下稍宽,轻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他们的父母亲人,一定会很伤心了。”韩世聪不知该如何继续说,只见俞莲舟和静玄师太大步走上前来,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周芷若看了一眼张松溪,将登上金顶后的见闻详细地跟众人说了。众人面面相觑,有的表情惊惧,有的愁容满面,有的托腮沉思,还有些人满面欣喜,充斥着大仇得报的快意。整整三年,峨嵋派众人颠沛流离,远处汉江密林,心中对玄冥帮均是刻骨之恨,现如今对头被灭门,这等情景,她们或许只在梦中见过,然而替她们完成夙愿的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并且最关键的是,她们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是替天行道?还是杀人灭口?这背后是不是又有什么天大的阴谋在等待着峨嵋派?众人心下茫然,一切都是个谜。

众人又返回山洞,瞧了瞧幽虚道人的遗体,心情五味杂陈。贝锦仪叹了口气,道:“听说幽虚道人这三年来均是在这山洞里起居,自己很少踏步金顶大殿,也算是对我峨嵋派的圣地有所敬畏。”苏梦清道:“确实如此,据说他还严格限制门下弟子涉足大殿,多半是他们自知内心污秽,无颜进殿。”殷梨亭叹道:“如今他殁于此穴,至始至终倒也没有让自己的血沾上贵派的神圣宝殿。”众人七嘴八舌,颇为感慨。

周芷若朗声道:“今日之事,虽疑云丛生,然终究未损我方丝毫,如今峨嵋金顶失而复得,也实为幸事。武当派诸位师兄相助之谊,我峨嵋派永世不忘!今后武当派若须相助,我峨嵋派定当随叫随到。”说完便朝着俞莲舟深深一揖,峨嵋派众人也齐齐向武当派弟子行礼。苏凝岚见状,有些不知所措。韩世聪小声道:“你也一起向武当派群侠行礼道谢,学我这样就行。”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握剑,举于胸前,深深一拜。苏凝岚依样而行,也有模有样。俞莲舟拱手道:“周掌门客气了,武当峨嵋世代交好,手足情义,必当永世流传。如今金顶复归,我们也不多叨扰了,后会有期!”周芷若道:“天色已晚,诸位若不嫌弃,待我们将山顶收拾干净,不如先将就一晚,明日喝完庆功酒再走,如何?”俞莲舟轻轻一叹,道:“今日失而复得,我们寸功未立,这庆功酒实在不敢喝。”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这庆功只是庆天之功,若说今日之功劳,我们也并没有占到多少,之前我们兵分三路行进,大家同仇敌忾,出生入死,这份功恩,足以。”静玄师太也道:“俞道长就不要推辞了,更何况眼下夜幕已至,若是行夜路下山,我们也着实放心不下。”周芷若补充道:“没错,这夜幕背后,也不知藏了些什么,还是小心为妙,明日午后,我们恭送诸位下山。”俞莲舟心想不错,玄冥帮今晚被神秘人物灭门,对方显然既有暮月教的人也有铁英山庄的人,这两大帮派行事向来难以揣测,倘若突然调转枪头,后果实难预料,倒不如明日白天再走,光天化日,大伙儿也好有所防范。他心念如此,看了一眼张松溪,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便道:“周掌门所说也有道理,那今日就多有叨扰了。”转身对武当众弟子说道:“大伙儿也不要闲着,一起帮忙清理现场。”于是众人纷纷点起火把,广阔的峨嵋金顶顿时光芒四射,大伙儿干劲十足,开始着手清理金顶,尤其是那遍地横尸的后山。众人都奔西走,各有分工,忙得热火朝天。

韩世聪跟着周芷若、贝锦仪、方碧琳等人清理山洞,苏凝岚则跟在韩世聪身后。周芷若道:“徒儿,再仔细瞧瞧幽虚道人身上还有没有其它可疑之物。”韩世聪依言行事,搜索半晌,却一无所获。周芷若轻轻叹了口气,道:“三年大仇,终未得报,复归之战,终付流水。”韩世聪见她神色又复低迷,显然还是没能释怀,心下也是暗暗一叹,却听苏凝岚道:“我听明白啦,周姊姊是遗憾不能亲自报仇,唉,这些武林中的事情,冤冤相报,本来就充满了未知,想当年我师父也急于报仇,苦练武功,到头来却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复仇之剑震断,我虽不大懂这些江湖之事,但我总觉得,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是可以慢慢化解的。”韩世聪心想:“别看苏姑娘平时傻傻憨憨的,心却如明镜一般,虽然涉世不深,却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周芷若之前已听韩世聪大概说起过太虚子当年之事,此刻听得苏凝岚这番话,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妹妹你说得很对。”

韩世聪将幽虚道人的尸身搬出山洞,又和几位师伯一起将洞口的尸身全部搬至后山山腰。周芷若此时此刻,心中却隐隐有种期待,盼望某位弟子在清理战场时,能发现活口甚至其他什么蛛丝马迹,然而过了良久,直至所有的尸身均被运往后山山腰,也没有任何人前来报告有什么发现。玄冥帮上上下下百余人,已经完全死透了!周芷若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心灰意冷。

众人在后山山腰挖了一个墓,将幽虚道人的尸身掩埋,还给他用木片立了一个碑,碑上是周芷若用指力刻出的几个字:故人幽虚之墓。众人又齐力挖了个百人坑,将玄冥弟子的尸身全部填埋,也没立碑,只是装饰了些树枝花草,以作点缀。而后众人回到金顶,又花了半个时辰将昔日住所全部打扫干净,室内陈设全部翻了个新,前后劳作,仅一个时辰有余,效率也着实惊人。韩世聪长吁一口气,坐在一块石板上,他内力深厚,并不感觉有多劳累,只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倘若将来杀害盈儿的仇人也被别人给杀了,我估计也会消沉一阵子,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仇恨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到时候是不是就会很快释然呢?”进而又想:“我堂堂男儿,正值壮年,既已入世,理当以行侠仗义、救弱扶贫为己任,史书中有言,前朝郭靖郭大侠为国为民,乃侠之大者,吾辈之典范。人这一生,不可虚度,该当以大义为先,不应总受困于儿女情长。”

韩世聪思考良久,待得他再次缓过神来,却见武当、峨嵋众人已尽数离去,纷纷前往前山的居所就寝,心知不妥,便匆匆赶了出去,穿过一小片竹林,直奔前山。峨嵋派的居所都是修建在前山的竹林深处,眼下正值盛夏,竹叶繁茂浓密,晚风拂面,青玉般的竹枝随之摇曳,仿佛还暗透着丝丝幽香。韩世聪心旷神怡,只见竹林里人影闪动,显是峨嵋、武当一行人正在收拾行装,大伙儿宽颜悦色,先前的紧张、疑虑、惊惧之意已渐渐散去。大伙儿在林中一面谈天,一面整点被铺,忙得不亦乐乎。

韩世聪见得如此情景,数月以来的愁云仿佛渐渐消散,一颗心已和峨嵋派的同门紧紧扣在一起了。此时恰好贝锦仪正捧着两只枕头路过自己面前,韩世聪心念一动,便问她道:“贝师伯,你可知师父在哪里?”贝锦仪笑道:“说来也怪,来前山之后便一直没见到掌门人的影子,可能已经回屋了吧。”伸手指着不远处一所小屋,又道:“掌门人的寝屋便在那里,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我可以先替你禀告一声。”韩世聪点了点头,道:“谢谢师伯,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必劳烦了。”贝锦仪淡淡一笑,便即走开。

忽听得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进,韩世聪回头望去,却是龙关正师伯箭步流星地向自己跟前走来,于是微微一笑,亲切地打了个招呼。龙关正重重地拍了拍韩世聪的肩头,说道:“韩师侄,今后你就和我同住一屋吧,恰好我房内有两个空位呢,你看如何?”韩世聪自汉江到蜀江,一路与他同行,早已彼此熟悉,便欣然答应。龙关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天色不早了,一会儿你便就过来吧,我们的房间在那儿!”说着指了指前方的木屋。韩世聪轻轻点了点头,龙关正又道:“那就这样吧,我先去帮你收拾收拾床铺,你也早点过来吧。想观赏山景,明日龙师伯带你去,晚上就早点睡吧!”他只道是韩世聪痴恋景色,是以在次徘徊,却不知他此刻已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别人又怎会晓得?

龙关正走后,韩世聪也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寝屋,在林中又漫步了一小会,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师父的屋前。韩世聪见屋内烛光暗淡,心道:“数日劳顿,师父肯定十分疲惫,此刻想必也已早早睡下,我又何须再来叨扰?”转身便走,忽听得屋内隐隐有人声传出,依稀辨得出是周芷若正和一人小声对话,那人说话清亮干脆,毫不矫饰,隐隐约约像是苏凝岚的声音。

韩世聪觉得奇怪:“这么晚了,师父在和苏姑娘谈些什么?”他虽大为好奇,但心知偷听掌门私语乃是门派大忌,正欲转身,却瞧见林中又有一人影在附近晃动,步伐甚小,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响。那人见到韩世聪,也是微微一惊,随即迈开大步,狠狠道:“什么人?你给我站住!”音调奇高,令人不寒而栗。

韩世聪一凛,定睛瞧去,那人正是师伯丁敏君,只见她长眉扬起,容色冰冷,似乎大有不悦之意,心道:“今日大伙儿重返峨嵋,实乃喜事,虽疑点重重,丁师伯又何须怒容满面?”转而又想:“贝师伯说她不苟言笑,严厉非常,或许她性格本是如此吧。。。”却见丁敏君一个箭步窜至跟前,冷笑道:“哦!是韩师侄啊,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掌门人屋前干什么?”韩世聪一时答不上话,只能嗫嚅道:“我。。。我。。。”丁敏君继续道:“韩师侄,莫非你是在偷听掌门人讲话不成?”

韩世聪冒了一身冷汗,颤声道:“不。。。不。。。丁师伯,我只是无意路过。。。”他极力辩解,但自己深夜在掌门人屋前漫步,虽确实是无心为之,终究也是解释不清。这时只听得“吱吱”两声,房门缓缓打开,苏凝岚面带微笑,随同周芷若轻轻踱出屋外。周芷若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么晚了,是谁在门口大喊大叫?”语音柔和,却透着责怪之意。

丁敏君低头拜道:“掌门人,是我。”顺手指了指韩世聪,又道:“掌门人,韩师侄深夜不归,鬼鬼祟祟地在此地徘徊,我挂念掌门人安危,唯恐生出乱子,是以将他喝止。”周芷若瞧了瞧韩世聪,没有言语,仿佛在说:“是这样么?”韩世聪见到周芷若,不知为何内心登时有了底气,正色道:“弟子只是恰巧路过此处,请师父明鉴。”丁敏君喝道:“恰巧?那可真是巧得很了。韩师侄,你虽是初来乍到,难道却连这基本的规矩也不懂吗?偷听掌门人讲话,乃是一项大罪!”

韩世聪面如土色,心里逐渐又没了底:“我当真是中了邪了,怎么不知不觉逛到了这儿?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知师父会怎么责罚我呢?”不料周芷若却道:“丁师姐,你说的话句句是理,那我问你,你深夜来此,又是何目的?”丁敏君喉头一哑,表情惊异,一时竟答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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