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在巍峨高山里的伽蓝寺，高耸入云，临星摘月。

马车停在了山脚下，几个人步行上山。

楚离这次只带了飞鱼，还有死皮赖脸跟上来的云峥。

凉风拂过，林间有树叶的沙沙声。

云峥一身侍卫打扮，都藏不住他身上的冷色锋芒。

他歪头看着她笑：“阿离，你身边怎么跟了这么多双眼睛？”

“飞鱼。”楚离脚步不变，嗓音压低，“去将身后的尾巴解决了。”

“是。”飞鱼自然也察觉到了林间的异动，应了一声就直接转身，如鬼魅一般，窜进了林子里。

大殿中央，一尊金身佛像端坐于莲台之上，慈眉善目，面容含笑。

楚离冷冷地抬眸看了一眼，正想抬步。

一个小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佛祖面前，施主为何不跪？”

楚离负手而立，气定神闲地反击：“本公子不信神佛，为何要跪？”

小和尚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她的入世太深冥顽不灵，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楚离凉凉一笑，径直去了内院。

“我知道了。”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楚离的身侧，云峥缓缓笑了，压低了声音，“你是来找林清玄索命的。”

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云峥的一份功劳。

右丞相府的大公子林清玄，太子儿时的伴读，也是东宫的谋士。

半个月前，太子出行，归途时突遇刺客，林清玄为太子挡了一剑，命悬一线。

太子殿下为表自己的贤德与感恩，亲自来瑶光殿前为他求药。

在西戟，国师的存在，除了为皇室卜算国运趋吉避凶，还有一点，便是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

其实说白了，就是那一身了得的医术。

太子殿下在瑶光殿前跪了一个时辰，云峥等看够了好戏才不急不缓地现身，将一个药瓶扔进了太子身旁的小太监的怀里。

他早就看这位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太子不顺眼，一时兴起，就随口胡诌了一句。

“太子殿下莫怪，本座方才为林公子卜了一卦，林公子三月之内，恐会再有血光之灾，若想趋吉避凶，于城外伽蓝寺静养三月为宜。”

也就因他这一句话，林清玄便被放逐在了此处，名为静养，其实算是半折了太子的羽翼。

楚离看着远处背对着自己坐着的男子的背影，徐徐地笑开：“可能，这就是天意。”

他若是一直留在司明炎身边，她可能还动不了他。

可是现在，他的命，已经不在他自己手里了。

想到了什么，楚离脚步顿住，侧眸看他：“你在这等我。”

云峥点点头，依言停下，道：“好。”

林清寒就坐在那棵树下，面前摆着一本经书，自己正在抄写。

楚离走过去坐在了林清玄的对面，正好对上了他略带惊讶的眼：“阁下可是有事……？”

楚离漠然片刻，轻声发出一声冷笑：“林公子不记得我了？”

林清玄抿了抿唇，蹙眉不语。

其实也不能怪他。

原主楚离因为怀揣着秘密一向处事低调，从不轻易以真面目见人，两人基本上没有过什么交集。

楚离唇角勾着冷笑，抬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林公子就算不记得在下，想必也不会忘记，九个月前的东宫密谋吧？”

瞳孔一点点瞪大，像是认出了什么，林清玄蹭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人：“楚离？！你还活着？”

“不，我不是人，我是从地下爬出来的鬼。”

楚离挑起唇角看着眼前面色煞白大出冷汗的男人，施施然地淡笑，“乖乖坐下，趁我现在还没想对你动手，嗯？”

不情愿地坐下，林清玄依旧怒目而视，眼底猩红又狰狞：“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离拿过他刚刚撰写的经书，翻看了几页，才道：“在下只是好奇，肆意挑起西戟与南钺两国之争，使三十万西戟军命丧西北。”

“十万楚家军命丧郓城，淮南王府二百五十六条人命殒身火海，这么多桩命案，林公子觉得，只要抄几本经书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满朝皆知，林家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却只有零星几个人知道，他还是东宫第一谋士，五年前的两件大事，以及这一场密谋，皆出自他手。

林清玄意外得显得有些平静，尽管眸子里的猩红还未完全褪下：“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楚离摇了摇头：“林公子困居在此，可能还不知道。”

她笑：“两个月前的郓城之战，我十万楚家军无一人折损，淮南王府如今荣盛不衰，林公子身上背负的几十万条人命，恐怕只有西戟的百姓能讨。”

林清玄一瞬间瞪大了眼，往后一退就坐在了地上：“不可能的，我的计谋是不会出错的……”

“对啊，不可能的，你明明已经收到了东宫那边传来的事成的消息，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楚离站了起来，一身黑衣，面色冷漠，唇角还勾着几分讥诮。

“是你搞的鬼？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他瞪着她，一双眼已经赤红。

她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不错，东宫那边传到这里来的消息，是经过我的处理以后才到的你手里。”

而她告诉他这一切，就是不仅要他死，还要让他死的痛苦，死的绝望，死的不甘心！

“不可能……我不相信！”林清玄摇着头挣扎着往后退，却被两枚匕首正中双手手心，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东宫第一谋士？呵呵。

“没办法，林公子身边冤鬼这么多，总会有那么一两只化作恶鬼来向你讨命。”

她的神色淡淡，说一个人的生死时，就如同谈今天的天气一般稀松平常。

顿了顿，楚离在他身旁半蹲下身子，轻笑道：“如此，也算让你死的明白了。”

说罢，楚离取出另一把匕首，重重落下，刀尖离他的喉咙不过一指，却被云峥在半空中截住了。

楚离有一瞬间的怔愣，继而抬眸，静静地望着他。

云峥一笑，扣着她的手腕从她手里夺过了匕首。

他盯着她，眸色如墨染一般，晕晕染染，依稀可见冷漠笑意流过：“我说过，既然是该死的人，就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说着，云峥却抬手，冰凉的手覆在了她那一双漂亮的眸子上。

【主人，遇到这样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识海里，去死十分夸张地云峥苏得倒地不起。

楚离眨了眨眼，细长的眼睫划过他的手心留下丝丝密密的麻意。

她看不见一切，所以他那一声低笑格外的清晰：“不过我也不喜欢你看我杀人。”

云峥动了动，刀尖刺入林清玄的喉咙，血液溅到了两人身上，脸上。

扔下匕首，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将她的脸擦拭干净，才放下手，给了她一个能令山河失色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