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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新历179年》第58章 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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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运气真的不错,从清早到现在的中午时分,一直平静着,没有任何所谓的“侵袭”——平静到令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巧合。这段时间,易罔相当固执,一直限制着寂缘的外出。所以也算是好几天没有呼吸过屋外的空气了。

“但却要一直呆站着啊……”

仪式的主持人,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想来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姓名一类是完全没有印象。要说村子里有没有这么一张面孔,即便是村里人,也应该记不住每个人的模样,问是很难问得正准——在此之前,她连问的必要都没有。

周围的人都保持着肃穆,以示尊敬。反倒是越成熟的人,四下一看,暗地里其实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以消磨时间。站得笔直,一直在默哀的,更多数的是小孩子们。

对于寂缘他们这样的外乡人,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活动。说句不好听的,可能只是不想自己的学分受到影响。

“……是不是不要想得这么功利比较好。”

而且简直可以说是不敬,林寂缘用最小的动作叹了口气。明明久未出门活动的身体,却在难能舒展的时候被逼着静站,不光是生理上,连心理都遭受了不明所以的打击。

讲道理,寂缘最多会为成繁姐或者那个李业微有感伤。要她在这里为所有人默哀,是有些难为。这并不是人情有多冷漠,而恰恰是人性本意。

“呐,易罔?能稍微歇息一会儿吗?”

右手肘推了推旁边。是自由站队,认识的人当然会凑到一起。说起来有一些在意的是,易罔的左手边是寂缘没有,另一边是莫不相识,记得易罔和寂缘不一样,他是有不少朋友的。一个都没来吗?

“我倒是无所谓。”他平静地回答。也用手肘抵了抵,两只胳膊相撞,旋即又顾及气氛而收回。“退不退场都是随意的,你看,队伍末尾基本是散掉的。”

于是回头,不遮掩动作的幅度。如他所言,虽然大致的形态还在,就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蛇,既七拐八扭,也“剥下”没有耐心的人。

腿确实酸了,寂缘摇摇头,后退几步。融入到散乱的阵形之中,悠悠离去。不晓得主持之人在台上会是怎样的心情,想来估计是不甚美妙。

仪式的地点在广场,考虑到人数,寂缘本以为会站得很满。实际一看空余很大,到场的也就是学校出操时的样子——他们学校连同教职员工一起算入的话,三个年级加起来有四百多人,挺“多”的。

“‘比预想中的还要冷漠’吗。”这是易罔前段时间告诫过她的话。原来不光是人情冷漠,连人数也凄惨。

“比起‘当年’来,是冷漠过头了。”

“……我很讨厌发现一个事实,就是我习惯了你的神出鬼没。”

并没有兴趣转过身子去看突然出现的声音来源,寂缘眯眯眼睛,扫一眼远处的天空。晴朗得很,晴到连片云都没有,刺得慌。

“接受不愿意接受的事情,这其实算是一种成长吧。”

“——同时也很讨厌,你做出长辈的样子,对我说教的模样。”寂缘闭眼,揉揉边沿部分。仪式中用到了很多纯白的布料,阳光下反射得亮堂,乍一休息,就像疾跑中的骤停一般,很难受。

“抱歉,那我收回前一句话——并没有成长,哈。”

这几句话的功夫,足够宁魂梦走到和寂缘比肩的距离。寂缘反感和她有过近的肢体接触,所以拍打了几下,面有嫌恶地避开。比起最开始装作友善,有一个毋庸置疑的变化便是,她懒得掩饰自己的厌恶了。

“你是来做什么的。”

既不是学生,也不是村人,可谓是这几个月来,立场最为诡异的一位。

“来看看。”

“看什么?”

“看这个。”

宁魂梦仿佛是故意拖沓,不切入正题。“你就不能说些有意义的话吗?”如此追问,收获了来自魂梦的好几声轻笑。笑过几趟,她回答——答非所问:

“林小姐知道,这个村子以前的事情吗?看着现在,我不由得想起来了……你觉不觉得沉浸在回忆里,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坏事?”

“但你不得不往前走,宁小姐。”寂缘斜眼,“原地踏步是很值得称道的行为吗?”

“好过无准备地向前走,不是吗。至少认清了曾经,走得会更有底气。林小姐有什么难以忘怀的,或是一直不能接受的事件,不是吗?别否认,也别觉得我莫名其妙——大部分的情况,我了解的。”

鄙夷地投过去一副目光,她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寂缘很不舒爽。配合从早开始一直呆站着消磨耐心的前提,还要听讨厌的人在这里胡言乱语,寂缘甚至开始佩服,原来自己竟有这么夸张的气量。

“恕我直言,你既不是我的朋友,更不是家人。你能从什么渠道了解?如果你要回答‘从别人的口中’,请算了吧。”

寂缘自己明白,她交友甚少,或者干脆说,就是“没有”。倘若是从传言中,那绝对只是摆着家事,其可信度能有多少?

“嘛,我是很讨厌‘流言’这种东西了。”魂梦微笑,透过漆黑……的瞳孔,能看到寂缘自己的影子。

“——你别靠这么近!”

后退两步,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于洪亮,她掩住了嘴。好在她离仪式的会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没有干扰到他们。不过干扰到应该也无所谓,反正认真的人并不多,不是吗。

“不瞒你说,我身边的人啊,大多数都被这玩意儿折腾过。”她单手叉腰,左手则撩了撩耳侧的发丝。是短发,没有扎起来,所以特别容易受到风的影响,而遮挡了视线。

尽管是细枝末节的一些东西,寂缘一瞬间怀疑她为什么会用左手。那当然是因为发丝在左侧啊,她怎么会想到这么愚蠢的疑问来着?

林寂缘打了个哈欠。

“然后呢。”敷衍道。

“‘大多数’中的‘大多数’,不单纯是被影响,弄疯了也是常有之事。林小姐见过真正意义上‘疯子’吗?”

“比方说,你吗?”寂缘回嘴。这很无礼,但她管不着了。本身就不喜欢宁魂梦这个人,而且她还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也就算了,好歹要说些能让人听懂的话不是?平白弄得寂缘心里憋屈,又顾及环境,不愿意真发火。

“我自以为还是有一点残存的理智的。”魂梦回答。

哪怕神叨,有一个事实倒是清晰明了:她每句话听起来慢悠悠无所事事,意外地却认真。再说了,她也没有理由,在这种玄乎其玄的氛围中,编造出更玄妙的假象。

“嘛,‘相对而言’这个词,比我预想中要好用得多——我自以为相对而言,我还算是理智的那个了。”

她的脸上漾出相当温柔的笑意,没有听到聊天内容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在想一些温暖的回忆,比如昨天又好好疼爱了一番家里的猫。

林寂缘追不上这个人的话语节奏,思路乱七八糟。她似乎想要讲些什么,但又偏偏不给人理解的机会。甚至连一丝用以探讨的缺口都没有,她过来搭话到底是干嘛的啊?

“你大部分时候真的很烦。”寂缘耿直地一句责骂,“我认为,不光是我气量小的缘故——就算我气量再小,也不至于到现在,一听到你的声音,就头疼。”

只是心理因素,听自己讨厌的人说话,当然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找了个机会想溜。起初是抱着“可能说着说着就有价值了”的想法,现在看来已然破灭。林寂缘把步子迈得大,步速放得还急,簌簌地马上拉开了好几米。

这个魂梦还在原地傻笑,清秀的脸,外貌上看其实养眼,但此时只会让寂缘更加火大。

向着巷口移动,却不想,走出两步以后,一眨眼的空闲,魂梦却正站在面前……?寂缘一惊,没有收住步子,而和她撞了个满怀。

下意识用手扶了扶对方的身体,然后才觉得恶心。

宁魂梦居然趁这个时候揩油——用以形容同样身为女性的她,这也许不恰当。但相撞的时候,她明显是故意。扶一下也就算了,还掐了两指,分明就在挑衅。

互相收手,魂梦看了看犯罪的指尖,笑:

“你疏于锻炼了吧?最近。”

“用你管!”

“倒不是胖或瘦之类,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喂!所以说……!”

为什么这个人一定要逮着自己啊。

“嘛。”宁魂梦挥挥手,“惹你不愉快了,真是对不起,我的错。”她突然道歉,什么鬼心思?“你精神就好,我不碍你的眼了。”

旋即打了个响指。就在刚才的闪现一般,她又一眨眼消失。唯一存在过的证明,还是那个这段时间经常见的阵法纹样。纹样只维持了半秒多,迅速就消散。

“什么鬼东西……”

林寂缘猛烈地摇头,企图用这样的动作维持自己的理智。任谁听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心情都不会有多好。

“别想她,别想她……换个别的消息,换个——”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啊!比如——这个月结束了,户外课程也结束了?——对,放暑假了,这应当是开心事!”

强行把思维带到毫不相关的事件,已然忘了当下的场合是严肃的葬仪。管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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