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去秦王宫拜见秦王的时候，苏行止和侯生正在面对十六人的大通铺相顾无言。

当日他们跟随赵姬母子来到秦国之后，一齐被送到吕不韦府上做门客，只是来自赵国的身份让他们并不受重视，再加上嬴政只是个九岁的小儿、说话并没有什么分量，他们两个就被分配到了这个差之又差的下等房舍。

苏行止倒是不怎么介意，侯生却是一点儿都受不了，当即表示住在这里他会折寿——鬼才知道神仙怎么能折寿！

不过不管怎么样吧，苏行止还是陪着侯生出来找旅舍了，结果他们两个刚去到一家客栈，就被客栈老板给问住了。

“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

苏行止和侯生都惊住了。

现在的店家都这么犀利了吗？这三个问题不是什么人都能回答的了的啊！

侯生清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在下侯生，从天上来，到天上……小行行你干嘛打我！”

此时的苏行止正扶着额头。你这样说人家不把你打出去才怪！

“……店家，他叫侯生，他这里有点问题，”苏行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他要是说了什么胡话，你别在意，我们两个从赵国来，跟随秦王嫡孙赵政来到秦国，现在在吕不韦吕大人门下做食客，因为还未找到合适的住所，所以在店家这里暂住一晚。”

“原来是吕大人门下啊……那把东西拿出来吧。”

店家双手一摊。

“……？？？”

苏行止和侯生都愣了下。这是想让他们付定金的意思？

不过来了短短数日，苏行止和侯生都感受到了秦国的与众不同，这种不同似乎没有很明显，但似乎又无处不在。

“他在是跟你们要吕大人给的介绍信。”

身后有个怯生生的声音。

苏行止和侯生都回头看了。

那是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年纪很小，至少没有嬴政大。

“你这个小叫花子怎么又来了！去去去、这里没有剩下的菜汤给你喝！”

客栈的店家似乎认识那个小孩，见到他来了，就皱起眉头，还推着那个小孩的肩膀往外头走。那个小孩没有挣扎，很安静地被店家推着走出们，但他一直在回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行止看。

他的眼睛很干净，黑白分明，像秋日的湖水。

“店家，给这个小孩儿一碗牛肉面！我付钱！”

苏行止从兜里拿出几个刀币。

“今天可以吃多饱饭了开不开心？”

苏行止摸了摸那个小孩儿的脑袋。那个小孩儿很开心，苏行止却觉得有些怅然。

他能帮这个小孩儿一次，却帮不了这个小孩儿第二次，小孩儿明天一样要饿肚子。就算他将这个小孩儿带走也没有用处，因为他能帮得了这个小孩儿，却帮不了全天下所有的小孩儿。

所以侯生、你让我做功德的意义何在？究竟是助人，还是给自己聊胜于无的安慰？

“每天好事做一件，幸福快乐一整天？”

苏行止忍住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将自己的疑问隐藏了起来，所以侯生也始终没有察觉到。

不过直到最后，苏行止和侯生也没能住上旅舍，因为从秦孝王时期起，秦国已经全面推行商君颁布的新法，没有官府开具的介绍信，来往行人一律不能住店，要是店家收留了没有介绍信的旅人，那么店家就得坐牢。

苏行止本来想送赵政回到秦国就离开的，更没想过做什么吕不韦的门客，如今却不能不这么做了。

不然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啊！

“小行行！我们可怎么办呀！”

一出客栈门，侯生就抱住了苏行止的胳膊，他现在心里很慌张，苏行止勉强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一想到那个十六个人的大通铺，他全身就是觉得不舒服。而且他现在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感觉那个黑面神已经埋伏在他的四周，要是他松懈了，那个人就会冲出来把他吃干抹尽！

侯生抖了抖身体，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小行行，你可不能丢下我啊！你不仅不能丢下我、你还得保护我！喂喂喂！你现在要去哪里？”

苏行止停下脚步：

“去铁铺。”

“哦，去铁铺……为什么要去哪里啊！”

“去打把剑。”

吕不韦作为客卿跟随行嬴子楚来到秦国，在秦国的这五年里，一直与安国君夫人、也就是现在的秦王夫人华阳夫人交好，如今已经是秦国的上卿，不仅在秦国站稳了脚跟，还渐渐有了名气，与四大公子一般，养起了食客。

只是吕府食客三千，若是人人都大鱼大肉的供养起来，纵使吕不韦家财万贯，也不够这些人吃喝，所以吕府把投靠的食客分为三个等级。

上等食客吃山珍海味，出入有车，房子亦是与主家无二，另有奴仆以供驱使。

中等食客有鱼有肉，有酒有菜，虽说没有马车代步却也是衣食无忧了。

下等食客可就没有这么优渥的待遇了，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十几个人的大通铺——苏行止和侯生目前就处在这个等级。

不过这几个等级也不是不能更换的，每个月初一的时候，吕府的食客们都会进行一场比试，无论哪个人能在哪一项比试中拔得头筹，那么那个人就可以升入上等食客，并且获得面见吕不韦的机会。

见不见吕不韦倒不是很重要，有房子住有肉吃很重要，为了有肉吃有酒喝，苏行止决定去试一试那个每逢初一就举行的比试。

比试之前，他先要找到一把好剑。

只是他在打铁铺里转悠了三圈，仍然没有找到一把合心意的好剑。

这些废铁平时用用也就算了，要是与高手过招，怕是刚上场就被人家弄折了。正当苏行止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苏行止站在了一根顶梁柱面前。

“心中有剑，草木皆可为剑。”

“……”

侯生眼睁睁看着苏行止偷走了打铁铺的顶梁柱。

……苏行止，原来你才是最中二的那一个！

侯生拉着苏行止玩命飞奔，因为后头跟着几十个拿着锄头板砖的魁梧大汉。谁让苏行止随随便便拆人家的顶梁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