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吃了，都脏了。”

与赵政分别之后，苏行止没有走远，后来又想再看看的他的小甜饼，就鬼使神差地翻了赵府的墙，也就看见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赵政蹲在地上，想要捡起那张脏了的葱油饼吃掉的一幕。

“别吃了，都脏了。”

赵政不听，还是捡。

“我说，别吃了，都脏了！”

可能是苏行止的声音里夹着怒气，让赵政不得不的抬起头来看他，然后苏行止就看见了一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猝不及防之间，一个小小的身体就扑进了苏行止的怀里。

嬴政不是很喜欢哭。但是他也不排斥哭，有的时候他哭是因为想要获取别人的关注，有的时候他哭是为了减少别人对他的伤害，总之没有哪一次、真的是嬴政觉得难过。

嬴政不难过，从来也不难过，因为没有什么值得难过。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欺负他会觉得高兴。

就好像他也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苏行止吗？他想从自己这里拿走什么呢？

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别人拿走？

赵政在疑惑，把头埋在苏行止怀里是他隐藏情绪的一种。他以前就见过苏行止，很多次。

第一次是他在跟那群人玩捉迷藏的时候，他们总是喜欢在他当鬼的时候偷偷跑掉，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难过，但是他不难过，但他要装作不知道，因为如果他知道了、那些人就换一种别的方式来让他难过，有的时候会放狗咬他，有的时候会把他吊在树上。

他不喜欢受伤、也不喜欢没有自由。

所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他们还在一样继续在长街找人——但蒙着他眼睛的白布被他换成了透光性更好的白绢，他可以透过那层白绢看到外头模糊的人影。

所以他看到了苏行止。看到了苏行止看着他。

但苏行止走了。

是失落吗？赵政还不能很好地分辨自己的情绪。

第二次见到苏行止的时候，是赵政帮小四儿提水的时候。但其实没有，赵政没有在帮小四儿提水，他只是假装在帮小四儿提水，小四儿前脚走，赵政后脚就把水桶扔进了水窖里。

赵政记得上一个把水桶掉进水窖的人、曾经遭受过管事的一顿毒打。

这次应该也一样。或者不一样。

因为小四儿不仅把水桶掉进了水窖里，他还把打水的活计忘的一干二净。

那天晚上小四儿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而等着他的，是满院的灯火，和管事充满怒火的一张脸。

管事的用皮鞭打小四儿的时候赵政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小四儿皮开肉绽背后露出许多血色的痕迹。那天晚上天气很冷，小四儿流出来的血液很快就冻住，他的身体泛着青色，冻僵之后显得和石头一样的僵硬。小四儿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力气哭喊，后来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赵政看。

他大概不明白，从来都是傻傻的、听他话的赵政怎么会突然失了约、还只因为失了这次约，就让他受到这样大的惩罚。

小四儿后来被送走了。赵政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天之后，赵政没有再想过小四儿。但他却总是想到那天蹲在墙上看他的苏行止。

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锦袍、很是显眼。

今天是赵政第三次遇到苏行止。

他还是一样的耀眼。出现的时候带着光。

那是种很奇妙的体验，赵政明明可以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他嘴里再说什么，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屁滚尿流的离开。

那个人扶起他。对已经离开的那些人说：

“从今天开始，赵政就由我罩着了！”

被他罩着吗？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赵政不知道，但他不喜欢依靠别人的怜悯，那样的感情太脆弱，随时都可能被丢弃。

他不想沦落到那样一种被丢弃的境地。所以他离开。

从一开始就拒绝。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苏行止，想苏行止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带来的关心和保护是友善还是欺骗？他要接受还是放弃？

赵政要被自己心里的犹豫逼疯了，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想着、那个欺负他的首领的腰牌。

上面写着“燕太子府御车”。

赵政以前就遇到过他们，只是每次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正面冲突。他们也只是过过嘴瘾，调笑调笑赵政，说他长得像女人，总是穿着花裙子，有着一个像妓女一样的母亲，自己也是个挨-操的货。

赵政每次都充耳不闻。

凡是有遇到他们的时候，也只是低头走过，不予理睬。

但这次不同，为首的那个叫王群的喝了点酒，他抓住赵政将他逼到了墙角，还叫人捉住他的手脚作势要脱掉他的裤子。

其实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赵政听见王群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那个偷跑掉的质子的儿子吧？你们以为躲在你舅舅家就能安然无恙了？”

赵政脑袋里轰隆巨响。这是赵政头一次感觉到害怕。可转瞬，他的眼里就只剩下杀意。

这个人，不能活着。

他会向官府告发我和娘亲。

赵政步子走得飞快，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娘亲，可他的娘亲在屋子里，和那个叫赵谷的人在一起。

赵政捏紧了拳头，他觉得愤怒，他想冲进屋子里用拳头狠狠地揍那个赵谷，可在他把愤怒表达出来之前，苏行止来到了他的身边。

赵政只能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苏行止眼睛里的疼惜让他不知所措。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在对捕捉的猎物有足够的把握之前，赵政有着充足的耐心。

赵政抬头，用那种奶声奶气的声音对苏行止说：

“我娘喜欢那个丑八怪我不喜欢我呜呜呜——”

“……”

苏行止很想说赵政这个样子也太委屈！

“阿政乖啦……不哭不哭，阿政……嗯、阿政有苏哥哥疼啊！”

“阿政还想吃饼吗？”

“那个、这里还有，吃我的？”

苏行止把赵政送给他的油饼、又送到了赵政的手中。

赵政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