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军登上城楼，箭雨密不透风地向城下乱射，形势对星耀军急转直下，只得在随心的指挥下快速后撤防守。

川军立在城上不可一世地俯瞰，他肩宽背厚面大嘴阔，脸庞棱角清晰分明，布满血丝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两撇倒插的横眉凶相毕露。身穿熟铜锻造的锁子甲，肩上挂一条殷红的长披风，系着红樱的长锏由护卫执握站在身后。

川军嘴角歪向一边，向城下轻蔑讥讽道：“老随，吴唐当日答应我大哥道是大义与星耀只想安享太平不惹是非，怎么今日你撕毁约定攻打蒙阴了呢？岂不是叫天下人看清你和吴唐言而无信的面孔。”

“呔！老匹夫休要胡言！”随心两指并拢指向城上，“天下谁人不知修罗已向星耀宣战，陈兵蒙阴预备破关入青，我怎可坐以待毙！”

“哦？是吗？”川军阴恻恻地笑看左右两边的武将，“你们说说看，战事究竟是谁挑起的。”

矮个子的刀疤千叶啐一口唾沫，道：“星耀的狗崽子们，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们那点破心思，鬼鬼祟祟地在蒙阴转了好几天，要塞都建起来了，谁给你的狗胆！”

他说道的是赵云派佃户开荒一事，修罗派人肆意抹黑，死咬歪理。

又一修罗武将道：“给脸不要脸的狗东西，关卡都打不下的废物，早早地弃甲投降，爷爷养你们作条看门狗。”

污秽之言一句接一句，而后又问候羞辱先人与女眷，修罗众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城上笑作一团，极尽粗鄙下流之能事。

星耀众人心中怎不有气，修罗宣战在先还要歪理力争，口中又是骂骂咧咧污言秽语。随心龇牙怒目道：“众位将士，死守青州，把他娘的修罗打得他老子都不认识！”

城上城下喊杀声连天，修罗稍作休整，打开蒙阴青州城门，从城关涌出无数精兵强将冲向星耀阵营。随心长啸一声，额上蜿蜒的青筋暴起，斗大的眼睛瞪得血红，长刀一挥，骑着名驹重羽风驰电骋般冲向修罗军。

两军厮杀在一起，到处血光四溅，星耀军死死守在蒙阴城关下，以肉身为盾，护住青州寸寸土地。川军指挥修罗军一次次冲阵，意图把星耀军撕开一道口子，每次稍微冲破些缺口，不怕死的星耀将士又立刻补上，星耀和修罗刀剑相抵互不退让，局势十分胶着。

这一战从午后战到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线只能看到模糊的脸庞，黄土地上尸横遍野，满地血河因烈日的炙烤蒸腾着腐朽的腥气，混合着热汗酸臭的气味在战场久久盘旋不散。双方均疲惫不堪，川军亲率侧翼骑兵又发动一次猛攻。

“宁死不退！”

麦嘎嘶哑的嗓子吼出听不清的话语，侧翼的星耀军肩并肩竖起盾牌，在修罗铁骑到来时抵住冲撞牢牢钉在原地，后排的兵丁在盾牌的空隙里用长长的钩镰刀割裂马腿。

川军的脸色阴郁难看，倒插的眉毛愈发倾斜，憋出眉心三条线。

数月前。

那时易朝先皇将将宣布仙游去了，君临和修罗恰巧收下几个被大义和星耀打得过来投奔的流寇，那几个汉子互不相识，一些奔投修罗，一些奔投君临，却异口同声道大义与星耀战力低下不堪一击。半山一琢磨，就邀川军和云帝到荆州共商大事。

那日川军和云帝刚到荆州就被半山请到书房，屏退所有人秘密商谈。

半山面目柔和看似谦谦君子，一张脸上似笑非笑。他开门见山问道：“两位兄弟，为兄今日有一大喜事要与你们分享。”

云帝问：“兄长有何大喜之事？”

半山笑意加深几分，川军拍拍云帝肩膀大笑道：“云兄弟，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以后这天下我们兄弟三人做主，你说算不算喜事？”

云帝蹙眉想了想，道：“那自然是好，不过西面有凉益，北面有冀青，怕是不容易。”

川军笑道：“你不是最崇敬最佩服半山大哥，怎么这会儿如此担心？半山心中应当早有妙计！”

“不错！”半山眼露精光，摊开一张羊皮地图道，“两位兄弟请看，如今九州之中，我徐杨荆最为强盛，凉益次之，冀青又次之，幽并最弱。我们假意与凉益的涅槃和燎原交好许以重诺，北上先斩冀青的大义与星耀，诏安可用之人壮大军队，再用微薄之力收取幽并，到那时，九州之中的七州已入我手，君临精兵良将不计其数。凉益若是俯首称臣便留下给些好处替我等卖命，若是不安分便也斩了！天下只我三人共享！”

云帝道：“大义与星耀如此好拿捏吗？”

川军哈哈笑道：“云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与半山将这两位大王打听得一清二楚。吴唐是个小白脸，施行什么仁德仁政，徒有妇人之仁，随心一介莽夫有勇无谋根本不足为惧。冀青的武将全是一帮窝囊废，没几个能打的。”

云帝疑道：“当真？”

“当真。”半山缓缓点头，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有些冷意，他微眯的双眼盯着褐黄的地图，“川军所说不错。冀青一旦拿下，天下便半入我手，称霸天下指日可待，但我兄弟三人需得好好准备几个月，这几月切莫让大义与星耀起什么疑心有所防备，一旦准备好了，寻个由头一举拿下冀青！”

川军道：“天下勇武第一的吃瓜在大哥军中，还有三杰、五华、外黄、托尼等等一以当千的不世名将，云兄弟可曾听过大义星耀有什么名将？”

云帝想了一想，大义星耀倒真是寂寂无名，没一个值得一提的，这才放下心来开怀笑道：“恭喜大哥！”

三人在书房里将各中细节仔细商讨一番，而后相互恭贺，便好像已经夺得天下一般。

川军的思绪从数月前的得意拉回到鲜血淋漓的蒙阴城关下，星耀再一次挡住修罗铁骑的猛攻，这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堪一击”差距有点大。他不甘心地喊了声“收兵”，蒙阴城关上战鼓擂动，收兵的鼓声三声快一声慢，修罗军且战且退，退到蒙阴城关内。

星耀整肃收兵，退到五百米后的军营里。

黯淡了几百年的蒙阴城关上城楼里亮起朦胧的黄光，城墙上一簇簇火把烧得正旺，巡逻的兵丁来来回回走动，满嘴诨话的武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那不堪入耳的笑话。

从东面莒县方向奔来一匹疾驰的骏马，来人拿着幻无双的令牌一路不停地闯入星耀营中，在随心营帐前跌跌撞撞地摔下马，扑进帐里扑通一声跪下，嚎哭道：“王上！幻无双将军重伤，莒县、莒县失守了！”

众人齐齐望向堂中坐着的随心，即便早已做好莒县失守的准备，但真到贼寇闯进青州时不免悲上心头。随心“霍”地跳起一脚踢翻案几，怒道：“贼子！”

随心抓起狼毫笔刷刷写下几个字，道：“南海，天亮之前务必送到吴唐手中！青州告急，让老吴带兵来救！”

“末将遵命！”

“骑我的马。”

南海带上手书立刻出发，一骑飞马绝尘而去，消失在低垂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