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看见客人进来，眼睛都直了，低眉哈腰的招呼道：“哎呦，这不是柳公子、白公子两位剑门公子嘛，今日二位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

“闭嘴！”没等小二的马屁拍完，这个被称作柳公子的已喝道：“今日有重要的客人要来，你一定要给我伺候好咯，不然我看这家店也没必要继续开下去。”

此话一出，小二瞬间吓得脸色发青，忙道：“一定一定，小的这就下去张罗。”

说完，一溜烟跑回后堂。疯子醉伸出手想要招呼他，谁知他连理都没理。

“呵，这就不怪我了，我好心想要提醒你，你忘了给这些新来的客人介绍规矩咯，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没办法了！”他小声嘟哝着，拿起酒又灌了下去。

“规矩是说给你这样的人听的，可不是每一个人。”话音从身后传来，语气轻柔，出自女人之口。疯子醉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的位置上竟坐着一名小女孩。见他回头，女孩眉开色举，无半分退避之意。

疯子醉诧异，刚进来的时候，这个位置可并没有人。片刻，神色转正，疯子醉探着头，轻声朝女孩问道：“我这么小的声音，你都能听到？”

女孩嬉笑道：“我自幼耳目通灵，虫鸣鸟绘，山阴泉流都逃不过我的耳朵，何况是咱们这么近的距离呢！”

疯子醉一听，顿生惊喜之色，赶忙轻轻颌首道：“妙哉，妙哉，江南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处。”

听他一言，女孩问道：“你不是本地人？”

疯子醉道：“你看我像本地人吗？”

女孩打量一番，笑道：“不像，江南的乞丐都比你穿着的整洁干净。”

疯子醉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却明眉皓目口齿伶俐的小女孩，一时竟不知是喜还怒。索性把她拉到自己桌上，替她斟满一杯，低声道：“相遇是缘，都在酒里了！”

小女孩却赶忙推开，道：“我年纪尚小，还不能饮酒。”

疯子醉重新打量着这个有趣的小女孩，笑道：“年纪小怕什么，学嘛。”

哼，小女孩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指着两桌人岔开话题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疯子醉摇摇头，惊讶道：“你知道？”

小女孩一脸严肃道：“那个小二口中的柳公子是暮柳剑阁的二公子柳藏锋，姓白的那个是烟苍剑阁的独生子白疾势。”

疯子醉咽下一口酒，赞叹道：“看不出你年纪虽小，知道的事情倒挺多。”

没想到小女孩却叹息道：“唉，经历的多了，知道的自然就多。”

疯子醉一口酒差点呛到。

小女孩看到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无奈道：“人上了年纪就不要喝这么多酒，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疯子醉连连点头称是，一会儿又道：“那你知道他们是在等什么人吗？”

小女孩压低声音道：“当然是能够做主的人。”

疯子醉看她这幅人小鬼大故弄玄虚的样子，撇撇嘴，不再搭话。

这时，酒楼外马车骤停，车帘幕卷，车里已走下一位灿衣华黛，轩眉秀目的中年妇人。此人看上去已俞而立之年，却是风韵犹存，美艳不可方物。

女人身后紧跟着两位婀娜多姿相貌同样美丽的年轻女子，三人步履轻盈，疾步如风，转瞬已临门前。众人闻声望去，不由慌忙起身，躬身相迎。柳藏锋和白疾势更是态度谦和，将三人领入席间上座。

但二人的目光竟似黏住了一样，徘徊在三位女子身上，久久不能移开。直至其中一位年纪偏小的女子寒光影射，二人才猛然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疯子醉尽收此般光景，一时按捺不住，竟笑出声来。幸好小女孩手疾眼快，抬起手掌便捂在了他的嘴上，斥责道：“你不要命了，这是笑的时候嘛。”

话音未落，女孩轻移手掌，自己也偷笑起来。

疯子醉忙问：“这三人又是何许人也？”

小女孩不慌不忙道：“她们便是江南第一剑阁南宫剑阁的三位女儿，南宫凤，南宫舞，南宫九天。”

疯子醉不禁赞叹道：“嗯～，凤舞九天，好名字。”心想，果然有江南第一世家的做派，怪不得连暮柳剑阁和烟苍剑阁的两位世家公子见了她们都要低眉颌首，目不平视。

余光望去，贵宾席正中间位置上的那个美艳妇人定是南宫凤无疑了，此时，她正襟危坐，正与柳白二人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喂，你能不能听见她们说的什么？”疯子醉收回目光，盯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女孩问道。

“这么远，我怎么可能听到。”小女孩不屑道。

疯子醉怒道：“你不是说你自幼耳目通灵，上听八方，目视千里嘛！现在才这么远的距离，你就听不到了？”

谁知小女孩也怒道：“谁说过我上听八方，目视千里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不要这么捕风捉影夸大其词好不好。”

疯子醉吃了闭门羹，怒目圆睁，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须臾，疯子醉心情稍稍平复，又问道：“好，那我问你，你是哪里来的小丫头，为什么要跟踪我？”

没成想，小女孩听到这话，更是扑哧一声，大笑道：“我跟踪你？可笑，我跟踪一个臭乞丐干什么？”

疯子醉环顾一周，除了他俩和那两桌正在窃窃私语的人外，根本没有什么臭乞丐。

哼笑一声，又道：“那你干嘛要和我搭讪？”

“咦～”小女孩一脸鄙夷道：“还搭讪呢，我要搭讪，应该也要找一个年纪跟我相仿的人吧！你都多大年纪了，说话还这么没羞没臊。”

“你……”疯子醉一时语塞，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能言善辩的人，今天遇到了，竟然是一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唉，疯子醉叹息一声，只顾闷头喝酒。

小女孩看他不说话了，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竟关切他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只是心烦。”疯子醉头也不抬，两坛酒很快就见底了。

“什么事让你心烦，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小女孩笑嘻嘻说道。

“真的？”疯子醉问道。

“当然。”小女孩信誓旦旦道。

“好，从现在开始，你起立，径直朝左前方走二十步，出门右转再走五百步，我的心事便解了！”疯子醉道。

小女孩笑道：“就这么简单？”

疯子醉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话音未落，小女孩竟真的起身离去，头也不回走出门外，片刻间，身形全无。

疯子醉如释重负，忙招呼小二又点了两坛上好的宁瓷酒。小二依旧很热情，热情之余，顺便把店里的规矩又和他说了一遍。

小二离开后，疯子醉拿起酒坛，不由叹了句：“什么世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疯子醉举目朝天边望去，遥远苍穹已泛微红之色，才发觉，日已沉西，夜幕将至。

隔壁的两桌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散去，空荡荡的酒楼里，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在饮酒。

当然，还有一个人在陪着他，店伙计小二正迎着夕阳，斜倚在柜台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他身上。

看到小二这幅模样，疯子醉觉得着实可笑，但是他却可以理解，银子便是大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对着小二打了个手势，示意结账。

小二走过来，告诉他一共一百九十七两银子，鉴于他是新客人，再加上酒楼奉行以客为本的原则，可以给予优惠，最终一共一百九十一两银子。

疯子醉摇摇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说不对，别人都觉得他喝醉了，其实他可没醉。桌子上只有八坛酒，四盘菜，酒十两一坛，菜一共三十两，那么加起来不过一百一十两，何来一百九十七两银子呢？

他攥起手指在小二头上敲打了几下，笑他顽皮。

这么一敲，小二果然清醒了不少，只见他俯下身子从桌子底下又掏出两个空酒坛，不好意思的微笑一声，说计算确实有误，应该是二百一十一两银子。

疯子醉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想不通，小二是怎么发现自己藏的如此严实的两个空酒坛的。不过没关系，再加上二十两，也是一百五十两，怎么就成了二百多两银子呢？

他虽然不缺钱，可是被人讹诈的银子却一分也不能多付。

他一直标榜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

小二看他百般抵赖，只好原原本本解释道：“您这一桌却是一百五十两银子没错，可是这一桌还有六十七两银子。”

疯子醉顺着小二的手指看去，发现多出来的银子正是小女孩那一桌。不由大笑，原来是小二误会了，“我并不认识这桌的人。”

小二亦笑道：“是么。”说着竟从他身后撕下一张纸条，拍到他面前。

疯子醉努力睁开迷离的双眼，定睛一看，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他是我亲哥”五个大字。

二人对视一会儿，此情此景，百口亦难辩，疯子醉只好作罢，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数也未数，拂袖而去。

余晖倾尽，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竟像是一位乞丐中的王者。身后，店小二拿着银票长叹一声，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种向往仰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