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恐慌，不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程意放着冷水，大而空旷的浴室内响起水流冲击的声音，明黄色的灯光照着，眼前出现了迷离的水雾。

她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自己整理了一下，因为汗液黏在脖子和脸上的头发被她冲洗过了一遍，发梢还带着水滴，滴在地上，她也没有察觉。

程意的衣服已经被水完全浸湿，贴在冰凉的肌肤上，升起阵阵寒意。

对于现在的她，我想起来一个词语：狼狈。

“你去换一件衣服吧……”我温声道。

程意摇了摇头，整个人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

她想碰我的手，但是收回了。

程意的唇色苍白，她动了动唇，开口道：“我和秦野闹掰了。”

在接受了溪子和木易杨的事情后，我对于她和秦野之间，也不是抱很大希望。

所以，听到这句话，我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意外之色。

反倒是程意，她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企图看出一点漏洞。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原因？”我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程意点点头，像一个犯错事的小女孩。

看起来乖巧惹人怜爱。

她的语调闷闷的，带了点恳求，“你能不能让秦野来看一看我？”见我没有说话，她咬紧了下唇，“今天晚上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确实是我不对，在这里，向你们道歉。”她微微弯了下腰，神色真挚，“我知道我刚才的样子一定吓到你了，但其实……”程意笑了一下，有些苦涩，“我很难过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我站在原地，对于她突然的转变有些不知所措。

“我能不能问一下，是因为什么事情？”

程意看向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要杀了我。

我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她收敛了表情，让我以为那是一场幻觉。

我抿了抿唇，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软。

“我尽量吧。”我只能这样说。

程意笑了，像是在苦海中找到了糖的小孩，她吸了吸鼻子，听我的话赶紧去洗了个澡，把衣服换下。

我走到床边，帮她把暖气温度提高了些。

然后，出门拨通了秦野的电话。

我不太确定他是否会接听，也不太确定他是否会过来。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凉楚？”听筒传来声音，语调慵懒。

我的身体一下紧绷了，即将要说出的话到嘴边变得结结巴巴，“秦野，是我。……程意这边出了点事情……你，你能不能过来看一看？”

“很晚了，我要休息。”

平静的语气让我无法探测他的脾性。

“她一副要闹自杀的样子，我实在是担心。”我往房内看了一眼，见她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上整理才放下心来，“你过来一下吧，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秦野轻哼了一声，有些淡漠，“她有跟你说是因为什么事情？”

“没有。”我不太懂他这个问题的意思。

“那好，我等会儿过来。”

我挂断了电话，回头一看，程意站在我的身后。

“他……会过来吗？”

我点了点头，“他还是很担心你的。”

程意笑了一下，跟我说了一句话：“他不是担心我。”我疑惑看着她。她又笑了一下，更让我迷惑，“有一个人在这里，让他不得不担心我。”

“……”这是哪门子的绕口令。

我听懵了。她侧着头问我：“可以进来陪我一会儿吗？”

想着等会儿秦野就要过来了，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程意没有坐下，她站在落地窗前，打开了一点窗户，细碎的风泄露进来，吹着她的裙摆摇动。

她环着手臂，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娇小。

我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程意的身上是否也承受过不能让人知道的悲痛。

我叹了一口气，她回过头来看我。

黑色的秀发被她撩至脑后，她对我甜甜的笑了一下，像个还在读书的小女孩。

“是不是觉得我太无理取闹了？”

“……有点吧。”我诚实回答。

她挑了挑眉，“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我看向她，抽了抽嘴角，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程意看向远处，声音显得悠远，“如果我们之间少掉他，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因为她的这句话，我心中对于她的一点偏见全部消失殆尽。

程意，也只不过是一个被爱情困住的女人。

她的理智，她的胜负欲，在这段感情中被点燃。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秦野这个人，和一颗属于她，完完整整属于她的心。

她想要的，是秦野这个男人的全部。

然而，她现在还得不到。

她觉得，我是她的最大对手。

程意此刻看起来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在心中默默叹息、

“秦野来了。”她说。

我站起身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秦野穿着休闲服，少了平时工作时的那种锐气，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

程意笑了一下，她看着我的时候，是那种幸福的笑。

光光是见到她爱的人，她就已经无法自拔了。

在这场感情的追逐中，程意从开始就已经输了。

深陷感情的泥潭，满身污浊。

-

她旋开口红，在唇上轻轻的涂了一层。

抿了抿唇，唇色是刚好她喜欢的颜色。

程意微笑，露出两个酒窝。

我忍不住说道：“有酒窝的女孩子笑起来果然很甜。”

她咯咯笑出了声，眼里迸发出光亮。

“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

我和程意同时转头，秦野倚着墙壁，面无表情。

程意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卑微者的姿态。

我突然响起，大学的时候，我和叶南寻也是这样。

我永远被动，永远独自悲伤。

“那……我先回去了。”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有事叫我。”

-

我离开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处于一种诡异沉默的状态。

秦野像是处在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不说话，不看人，也没有所谓的态度。

程意也不说话，她似乎怕一出声就打破她和秦野之间好不容易有的短暂的相处时光。

回到床上，满身疲惫。

我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快要天亮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着，隔壁的房间很安静，没有闹出什么很大的动静，想来，秦野和程意应该好好谈了一谈。

找来工作人员，要了一颗安眠药，混着热水服下，这才有了浅淡的睡意。

调了三个小时后的闹钟，那是开始工作的时候。

-

白光笼罩着，窗外是逐渐高升的太阳，微开的窗户飘来一缕风，带着阳光留下的温暖和空气里寒冷的一角。

阳台上的叶子掉下来一片，跟着风的脚步，来到了室内。

素色的居室里，因为这一抹绿色的沾染，变得更加完美无缺。

高速公路上，来往的车流涌动，人们都开始在新的一天内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站在窗前，听着隐约传来的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