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四娘适时介入，右手假意拍扶扶着额头，手肘撑于桌面，感叹道，“哎，你看我，人一上了年纪，这记性就没跟着上来，我应该先介绍你们认识的。这是慕容辰，我们帝都的辰王，这是叶灵，丞相家的千金。”

慕容辰藏于袖中的右手紧紧握住，眼帘低垂，面上不动声色，“叫我辰就好，在这里我也只是，四娘的朋友。”

听他这么一说，叶灵点点头，倒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你也一样，叫我叶灵就好，初次见面，喝了这杯酒，日后大家就都是好朋友。”说完拿起她跟前的酒杯，对着对面的人象征性地举了一下，便一口喝了下去。

四娘看着她这副模样，原先放下的手再次扶上额头，哎，真是，这男非男女非女的行为举止，她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四娘，我原先在外头逗留挺久，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先回去了，今日中元节，也不好在外头逗留太晚，爹娘该担心了，改天有空再来找你喝酒叙旧。”她再不走叶安估计要跳脚了，她都快忘了今天是龙轩拍卖行开卖的日子，不知道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及，那些宝贝可是不等人的。

“好。我送你回去。”看着叶灵起身，四娘也跟着起身。

“不必了不必了，紫晴还在外头等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放心，这条路我从小跑到大，熟得很。”说罢对着起身站在对面的慕容辰比了个“告辞”的手势。

四娘摇摇头，无可奈何，也罢，随她去吧。

“等等，我也该回去了，一道吧。”慕容辰喊住了将要走的叶灵，回头对着四娘，“四娘，改日再来叨扰。”

四娘看着追上去的慕容辰，叹了一口气，这八年来他天天往她的酒窖跑，就怕错过什么悔恨一生。

他说，从前她就爱往四娘的酒窖里钻，说不定哪一天又跑回来钻酒窖。

四娘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并不是她爱钻酒窖，而是某个嗜酒如命的人逼着她去的。

只是他的这番深情，小丫头是不知情的，将来怕是要吃尽苦头咯……

哎，真是造化弄人。

像是想到什么，四娘深深地叹了口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的内心何尝不是苦的？

慕容辰跟着叶灵一道离开了酒肆。此时天有些灰蒙蒙，路上已没多少行人。大街上有些安静，晚风轻旋着挂起地面的一层灰尘，夹着着几片落叶，像是一个舞娘在地面上旋转，跳跃。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只发出一个字便都沉默了。

“你想说什么？”叶灵率先打破沉默。

“我记得去丞相府的路应该是往那边走，你走错了。”虽说是走错了，慕容辰却没有叫住她的意思，一路陪着她走。

听他这么一说，叶灵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果然，自己走反了。

从他跟着她出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便一直心虚地低着头走路。

她可以理解为这是她加上前世今生二十几年来，未曾见过令她心跳加速之人所以她害羞了么？

她可以这么理解么？

叶灵拿起扇子敲敲额头，眯眼假装看不见自己的蠢样子，“那个，路途遥远，辰王不必白走这一趟。”

“无妨，既已答应四娘会送你回去，辰定会将你安然送至丞相府。”慕容辰看着她的这些个动作，竟觉得可爱至极，不知觉中眼角都带着笑意。

“四娘……王爷跟四娘很熟吗？”为打破尴尬，叶灵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小石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慕容辰看着她这副模样，轻笑一声，“四娘曾救过我。这些年……辰常常会去她那里呆坐饮酒。”

慕容辰说这些话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你，常听四娘提起你。但却未能……见到你。”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落寞。

好在现在，你回来了。

最后一句未说出口的话，藏在了心底。

“四娘跟你说的，怕都是些没脸的事。”叶灵想到从前发生的事情，脸颊有些微红。

慕容辰刚想回答她，突然察觉到空气有些不同寻常，貌似是……危险？猛地一把将叶灵往他身边扯。

一阵风从方才她站的地方疾驰而过，叶灵也感受到了危险，只是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明明什么也没有，她却有一种危机感。

奇了怪了，难不成撞邪了？

越是这么想着她越觉得街道有些凄清，不由自主搓了搓手臂。

慕容辰方才还有些轻松，此刻却是一脸严肃，盯着刚刚那阵风疾驰的方向，紧皱眉头。

“快走。”

叶灵也知道有些不对劲，点点头，步伐较之前快了不少。

等到将人送至丞相府，还不忘叮嘱一声，“今夜怕是有些不寻常，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叶灵也觉得有些邪门，但是今晚不出门是不可能的了，她都跟哥哥约好了，但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对着他道了声谢。

她心里想着的却是，今晚龙轩拍卖行开拍，想来是一些能人异士也赶来凑热闹，便没多想。

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最诡异的，还能不允许别人特别一点？

丞相府守门的小厮迎了上来恭敬地要将人迎进府里。

慕容辰摆摆手，只道是夜色将晚不便打扰便离开了，迎面看到自己的贴身侍卫赶着马车过来，便上了王府的马车，往辰王府的方向离去。

叶灵一进府，便有下人到叶安跟前禀报，叶安草草收拾就急冲冲往他妹妹跟前跑。

“你去哪了？怎能把所有人都遣走？好歹留下漠霜跟着，万一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说到这，叶安有些气愤，伸手往她额头上叩了两下，算是惩罚。

叶灵揉揉自己的额头，嘟着嘴有些不满意地嘀咕，“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还能出什么事？”

叶安听到了她的小声嘀咕，却是没再说什么，摇摇头。

“我已经跟府里人交代好了，要是爹娘问起来就说我带着你去放河灯，左右你也不需要带什么，就这样跟我走吧。”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指着漠霜对着叶灵说，“她你也带上吧，还有个人替我盯着你，免得我操心。”

马车在辰王府停下，侍卫掀开车门，辰王正准备下车，就见王府里走出一人，由远及近。那人一身青绿衣裳，腰间挂着一块碧玉，脸上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步伐有些散漫，倒像是在自家漫步。

慕容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脸也越来越黑，本想下车的动作堪堪挺住。

“走。”慕容辰对着赶马的侍卫说着，转身头也不回走进马车里。

侍卫接到命令，扬起手中的马鞭，“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等等，我还没上……”怎么就走了呢？话还没说完，马蹄扬起的尘土顿时塞住的他的嘴。

“呸，呸，呸。什么人啊，至于这么小气吗，连个马车也不给上。亏得长了一张好脸，一点气度都没有，小肚鸡肠。”国师见马车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开口念念叨叨，又对着王府的下人命令道，“你，赶紧去，给我拉一匹好马来，老子不信追不上！我倒要看看他这是要去哪！”

追着出来的管家忙恭敬地应道，随即叫着下边的人去牵马，国师是什么人？连他家王爷见了也要退让三分，他这当下人的敢不应吗？不伺候好等着被“伺候”吗？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国师折磨人最是有手段了，听闻有一年宫里某个得宠的妃子不长眼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得比女人还妖艳，当时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那个妃子就得了失心疯，被皇帝打入冷宫，连带着在朝前的家人也处处受到打击，一夜之间，荣宠皆为泡沫。

后来还听说，某个大臣的儿子醉酒后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好死不死的刚好撞上便衣出行的国师，当时被国师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大街上追着一个男人喊“美人”，还胆大妄为地想要抱得“美人”归。巧的是，当天夜里，这个大臣的嫡长子被采花大盗给“采”了，从此不能人道。更巧的是，这个大臣第二天就被很多其他的大臣弹劾，皇帝龙颜大怒，即刻下令将大臣的一家发配荒凉之地。

最重要的是，连他家王爷能避开就避开的人，他一个小小的下人，哪里来的勇气敢对着国师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