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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潇吟》第三十章 冷烛无音剑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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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天方晓,残夜深临,舒州城内别家酒楼早已关门打烊,却惟有一家居城北的“醉仙居”尚未打烊。

“醉仙居”二楼倚栏主座之上正端坐着一白衣人,正酌饮清酒,乃是夜无音。而其旁座边则还立时几名庄客,似是在等候他饮酒。

“云门主怎么还不来?”夜无音似乎等得已有些许烦闷。

“夜前辈您再等等,庄主说他庄中事物繁多,待处理完了便赶快过来。”一名庄客道。

“哼,等?我看不必了耙。”夜无音突地反手从一名庄客手中抽出长剑,四腕一转,寒光过处,原本围在其身旁的四人立时咽喉添了一条血痕,随即瘫软倒地。

“再等下去只会把我的命给等没了。”夜无音一口饮尽杯中酒,抛下酒杯,目光则又转向手中长剑,叹道:“不过是十余年未曾使剑,到底还是慢了。”

黄梁梦,未觉枕,几经秋。与君邂迢,相逐飞步碧山头,叹息英雄骨冷。

圣朝门内,云仲殊房内仍旧是一派剑拔弩张之相。

“好一柄‘灭魂‘,几尽阴物。”顾销魂出言打破了沉寂。

秦惊羽未有应答,因为他正以剑支地,强行撑住自己的身形。

方才激斗,纵是秦惊羽手持有“灭魂”之神兵,却也仍旧中了顾销魂一记“大手印”与一记“凤舞九天”,负伤不轻,虽有内力护住经脉,却也是无力再战。

“我......败在你手下......两次,看来......今日也不会......例外了。”秦惊羽勉力从口中迸出话来,已是艰难不已。

“你的确是武学奇才,剑术高手,况且你年龄甚轻,但今日毙于我手,可惜了,可惜了。”顾销魂故作惋惜道。

“你的武功的确已至巅峰,武林......罕人堪及。”秦惊羽道。

“好,看在你垂死之份上,我且让你一招,你先动手罢。”顾销魂自作大方,道。

“好。”秦惊羽长出一气,自知若此招再不成功,便已再无翻身之地,却也已无退路。秦惊羽缓步弯腰拾起地上之“断水”,看准了顾销魂,猛然掷出。

顾销魂还道秦惊羽会出甚奇招,当下蔑笑一声,微微侧身,已是让过此击,确是毫不费力,狞声道:“你受死罢。”

顾销魂正待出手杀掉秦惊羽,但只觉背后凭空响起一道长风惊雷,威势千钧,内劲宛若长空白云延绵不尽,势若倒海。正是云仲殊手持“断水”,临空施出一记“凌空长云斩”,不愧为圣朝门绝技,势无可挡。

方才秦惊羽掷出“断水”之目的乃是在于解开云仲殊之穴道,且迷香药效早已过了,云仲殊已在暗聚内力,而秦惊羽也算准穴位,方使云仲殊有机会出剑。

形势紧迫,若不出手只怕会死在云仲殊剑下,顾销魂也再顾不得这许多,掌心金光一闪,化掌为剑,回身,出“剑”,竟比云仲殊更快,一记“剑掌”已直贯入云仲殊左胸,飞血四溅。

而与此同时秦惊羽也出手了,“灭魂”立时化为一道绿芒直射向顾销魂咽喉。

顾销魂右掌尚在云仲殊体内未及抽出,左掌立是运上十成功力,猛地拍上“灭魂”剑身。

只闻“咔”地一声,只见“灭魂”剑刃齐柄折断,但却立时露出一段三寸短刃,上凿有细纹。

顾销魂惊诧未醒,只感小腹一疼,已为秦惊羽一刃贯入,直没至柄。顾销魂半世之功力立时涣散,千年一梦,为孤鸿影。

顾销魂仰头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心中万念俱灰,亦不甘心,拼起周身残有的最后一份内力,厉声喝道:“我不甘心,一起死罢!”已是身形前跃,猛地向秦惊羽撞击。

秦惊羽此时已是内力耗尽,此刻只有颓然坠地,闭目待死。

顾销魂只见眼中白影一闪,“断水”已是由上临空贯过他的咽喉,而出剑之人腕间无劲,似是内力全失,但出剑之势却是精、绝、凌,一剑西来,飞仙亦为之陨落。出剑之人孤影皓袍,正是夜无音。

“你真的是白云......”顾销魂伴着一声嘶吼与一伤不甘,还有一丝的惊愕,方才死去,他的死,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人,而仅仅只是运气而已,一运确可决人生死,还有夜无音最后那几近缥玄的一剑······

而云仲殊此时已是倒地垂死,他的左胸为顾销魂之“剑掌”一记贯穿,必死无疑,已无救治可能。此时云仲殊苦笑着对身畔秦惊羽道:

“顾销魂说你是凶手,我不会相信,死也不信。”

“我知道。”秦惊羽亦然垂泪,道。

“秦兄,你替我照顾渺儿,带……带他上武当去……去找剑虚道长。嘿嘿,顾销魂······到底还是······拿不到‘凌空长云斩’,此乃是我······圣朝门之世传秘笈······本便无所记载······顾销魂怎能找到······”云仲殊竭力嘱咐道。而一旁夜无音仿佛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未言出口。

“是,云门主请放心。”秦惊羽道。

“好……好,夜兄……你……也珍重……”云仲殊最后深深地望向夜无音,仿佛含有千言万语,随即双目一闭,偏头一歪,已然逝去。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遥远,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势离残夜,天幕方晓,武当山上,李寒空径直而至刘云疾舍前,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伸手轻扣了扣木门。

“是谁?”屋内穿出了刘云疾略显虚荣的声音。

“是我,师兄。”李寒空道。

“哦,是寒空呵,你进来罢。”刘云疾道。

李寒空推门进屋,一眼便瞥见正在床榻之上打坐修习之刘云疾。

“师兄,你身子可好些?”李寒空关怀道。

“大体已无碍,但体内仍旧是内力运转不畅,不劳师弟挂怀。”刘云疾见李寒空来访,起身下床,邀李寒空至茶桌旁坐下,为其倒了一杯清茶,递予李寒空。

“多谢师兄。”李寒空双手捧过茶杯,道。

“哎,你我师兄弟,不必拘于礼节。”刘云疾笑着挥手阻道。

“对了,师兄,你此去华山定是凶险甚多罢?”李寒空问道。

“嗯,我下山时先后为华山派、暗月阁追杀,两次失手被擒,却是被夜无音前辈双双救下。对了,师弟,你此遭下山,定也遇上了不少麻烦罢?”刘云疾问道。

“有……但是……”李寒空一想起陆碧瑶,口中便支吾起来。

“怎么了?师弟可有什么难言之隐?”刘云疾奇道。

“这个……是有些难以出口,师兄,有些事情我能对你说嘛?”李寒空道。

“当然可以,你我师兄弟谁跟谁呀?有什么麻烦不妨直说,师兄会帮你解决的。”刘云疾笑着拍了拍李寒空的肩头。

“我此行下山,拜访洛江玉,却是阴差阳错地被襄阳城的太守章恣选为驸马,还要我与掌府大小姐陆碧瑶成亲……”李寒空道。

“章恣?”刘云疾道。

“怎么?师兄识得此人。”李寒空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此人的手下有一个名叫元好古的高手在江湖上甚有名气,我也素听闻过其之声名。”刘云疾道。

“我乃是持心修道之人,自然是应该放下这种儿女私情,只是陆小姐对我的确是一番深情,我也是难以拒却,师兄,你说我该怎生是好?”李寒空如实道。

“师弟,人世常情,有些真情便是我们修道之人也无法把持得住。但我们终须去面对,师兄我问你,你须得如实回答,你是否喜欢那个陆小姐?”刘云疾正色道。

“这……”李寒空一时犹豫不决,而脑海中却同时也连接着浮现出陆碧瑶那张娇羞绝艳的脸庞,那犹如银铃般清脆细嫩的笑声,那一道道天仙所享之肴,还有那份难以舍却的深情……

“师弟,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刘云疾再正声道。

“是,我喜欢陆小姐,自与其分别之后,我……还是忘不了她。”李寒空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内心深处之情道出。

“这便是了,人间之情,又岂能为所谓之清规教条所缚?师兄我江湖一生,至今未寻着一知己,自叹可惜,而师弟你二人既两情相悦,师兄甚是代你欢喜。师弟,你放心,此事我会找寻时间向师父言明的。”刘云疾道。

“那多谢师兄了。”李寒空面露喜色,向刘云疾道谢道。

“你我师兄弟不必在乎这些。”刘云疾道。

“好,那师兄,我也告退了,不妨碍你清修养伤了。”李寒空起身行礼,随即转身出房而去。

惆怅前春,谁向花前愁?武陵回睇,愁无际,人远波空翠。

舒州城外南郊林中仍旧笼罩着一层清雾,同时亦是映出一阵淡淡的忧怆。

树林深处只立着一块白玉石碑,四下乃是一块刚开掘不久的坟冢,碑上篆刻九字:“圣朝门主云仲殊之墓”;坟周未设一物,只因云仲殊曾言“一切从简”,也未有甚排场,碑前只有摆放着一壶酒,还有一个跪着的人影,书生意气,正是云渺,但云渺面容之上却是失去了那份纯洁之微笑,而是笼着一层少有的严穆与无尽的悲痛,也不知在墓前跪了多久,亦不知要跪到何处……

而坟冢之外,秦惊羽与夜无音正默默注视着那一白衣身影,内心不知是哀叹,还是辛酸。

“夜前辈,云弟他……”秦惊羽终究放心不下云渺,出言打破了沉寂。

“他没事。”夜无音道。

“云弟真的没事?”秦惊羽又道。

“渺儿他身上有云兄那份豁达与坚毅,他表面上仿佛玩世不恭,但他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你也比不上的。”夜无音道。

“不错,夜前辈说得是。”秦惊羽道、

“秦兄,你当真要携渺儿上武当去寻剑虚?”夜无音道。

“这是云门主临终交代的,我一定得办到,怎么?夜前辈有甚话要说?”秦惊羽道。

“没什么。”夜无音缓缓摇了摇头,淡言道。

“唉,此遭若不是夜前辈及时赶至,只怕……”秦惊羽又忆起当时与顾销魂之激斗,仍是心有余悸。

“不,无我甚功劳,若不是顾销魂一掌将“灭魂”击断,从而露藏之短刃,出其不意,否则我内力全无,那一剑根本伤不到他。”夜无音亦道。

“是,我从未见过如此高绝之武功,的确可说是当世无双。”秦惊羽道。

“纵我内力未失,与其交手也只有六成胜算。”夜无音道。

“对了,夜前辈你之后要去何处?”秦惊羽问道。

“我会继续探查箫中之秘,直至寻至另一支‘玉寂’箫,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便将真相大白。”夜无音道。

“夜前辈,你是说······”秦惊羽道。

“断箫公子。”夜无音道。

“夜前辈……”秦惊羽正欲出言,但夜无音身影却已不见,唯遗下了一句话:“渺儿交给你了。”

夜无音皓衣飘飘,仿佛倒影着碧空之白云,那份绝世之孤高,世上又有几人曾有?只除之那一片为风吹落西门之雪,方才拥有……

秦惊羽正怔怔凝望着天际,却丝毫未曾注意,云渺早已步至他身后,道:

“大哥。”

“嗯,云弟……你……没事罢?”秦惊羽此方回身,见是云渺,忙问道。

“大哥,我没事,我们走罢。”云渺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秦惊羽确实感受出了其中之怆郁。

秦惊羽深深注视着云渺遗下的白衣俊影,紧皱眉梢一松,随即淡笑一声,快步随其而离去……

念往昔,繁竞逐,叹门外高楼,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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