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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仙阕》第七章 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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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借剑

“仙门四公子?”慕蝉儿嘀咕道,谨慎的退到了林边,目光不离河面,紧盯着那把悬于水面上的剑。

剑长约四尺,宽仅半寸,身呈银灰色,有墨色斑纹点缀,剑柄似玉似雪,黑色剑穗发丝般摇曳。悬空的铁剑轻微的抖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河水已趋于平静,有淡淡的波纹层层荡开,泛起些许涟漪。

唐应龙从玉琼峰顶凌空而来,转瞬就落于剑前。束发迎风而招,青紫长衫自在飘舞,剑眉星目,一脸冷峻之色,双手背负于身后,挺胸傲然而立,真若仙人下凡一般,好不俊朗潇洒。

“师父!”林羿等人皆高呼道。

唐应龙不理呼喊的四人,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粉衣女子,傲然道:“不过区区一妖物,也敢来我天门撒野?”

穆蝉儿此刻心中已全是悔意,她还未入妖森之时便已听过不知是何人编撰的诗句。

昆仑公子笑,了恨止尘遥,海中平潮曲,天门一剑飘。

这仙门四公子,乃近些年修道一途横空出世的佼佼者,恰天下四派,各占一人。四人无一不是天赋异禀,皆年不逾三十便迈入出窍境,且各凭自家本事在仙途之中杀出赫赫威名。天门一剑飘,所说之事便是唐应龙十二年前手持细雪铁剑,独闯无恶不作的死人窟,荡平死人窟所有门人,据传,当时唐应龙铁剑飘摇,杀人只需一剑即可。遇上他,必定难逃一劫。

穆蝉儿脸上牵强一笑,躬身道:“妖森栖木老祖座下穆蝉儿拜见唐前辈。”

“我且问你,你来我天弃山所图何事,又为何伤我徒儿?”唐应龙动了动手指,细雪铁剑晃动着剑身跃跃欲试。

“晚辈只是闲暇游玩至此,与前辈弟子动了手脚实是误会所至。”穆蝉儿仍旧躬着身,双脚悄无声息的往雪竹林中移步。

“误会?”唐应龙挥袖冷笑,“你且说说该是什么误会让你入我天弃山中,将我门中弟子打至重伤?”

“这……”穆蝉儿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唐应龙抬手,细雪铁剑横卧河面,“我十一师叔与栖木老祖有些交情,你即已抬出他为你撑腰,我便给你个机会,免得说我天门欺负小辈,我只出一剑,接不接的下便看你造化了。”

穆蝉儿听后却是心里一喜,忙道:“那晚辈便接前辈一剑。”

说是一剑,便只一剑。

唐应龙抬手之时,细雪铁剑长鸣天地。

一剑已出,唐应龙回身,踢了踢仍睡在冰面的涂未醒,“起来,扶你的师兄弟们回山。”

涂未醒翻转了两下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迷糊的问道:“不是抓鱼吗?师傅你怎么都来了。”

唐应龙瞪了他一眼,涂未醒才极不情愿的起身,也不问缘由,一把将受伤的众人揽在一起,摇摇晃晃的腾空而去。

在穆蝉儿的眼中,她从未见过如此慢的一剑,一寸一尺,由几丈之远就那么慢腾腾的在空中刺来,但她却躲不开,因为她整个身体的所有气机已被这剑锁死,寸步不能动。

这摇摇欲坠的细剑就像夺命的阎王,靠近之时,便是丧命之日。

还好,穆仙儿手中有五罗伞,五色光华再现,璀璨夺目,赤、黄、绿、蓝、紫五瓣齐开,倒扣的花朵,恰巧的碰到了剑尖。剑去势已缓,但仍在前行。穆仙儿一口鲜血喷出,盛开的花朵急速枯萎,刺眼的五道光幕亦变的黯淡。

五色花再次怒放,穆仙儿双膝跪地,手中小伞也化为一堆灰烬,嘴角鲜血直流。那剑终是停在了穆仙儿眼前,不逾距分毫,随即倒飞至空,回到了唐应龙手中。

穆仙儿勉力抬头,声音细弱蚊丝,“多谢前辈不杀之恩,仙儿永世难忘。”

“哼,五罗伞,算你命大。”半空之中唐应龙面无表情,遁空远去。

穆仙儿见状,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昏厥过去。

清泉谷内又重归平静,深处的雪脂鱼晃动着鱼鳍悠悠的浮上了水面,风打着旋儿吹起粉色纱裙,穆仙儿整个人不知去了哪儿,竹林下静卧着一只碧绿的蝉,毫无生迹。

——————————————

雀星山,惊枫林。

往年初冬仍火红一片的枫林,今年早早便已凋零,满林的枫树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堆叠的红叶码至半人之高,望不到尽头的落叶烧成一片绯红之海。

山腰处,有一所道观正对枫林,俯瞰而下,景色怡人。道观很小,来回不过几丈高墙围筑,观门有匾写着‘听虚’而字,入门后便是正殿,可这正殿也仅是用普通泥墙落成,有漆黑色圆柱托顶,屋檐铺有澄黄色琉璃瓦,殿内同一般庙宇无甚区别,三清画卷挂殿中,两排香烛火光与青烟互衬。

正殿后方是由一排屋宇围成的小院,院中有井,井边有树,树下有石桌一张,有两人对坐,正紧盯着桌上棋盘,苦苦思索。

“十一先生,我这大龙已成,你杀还是不杀?”说话之人乃一老者,头顶枫叶状玉冠,道袍为朴素的青灰色,老者面容已呈老态,皱纹颇多,颚下须发皆白。但脸色又显润泽,特别是一弯眉之下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饱观天地之间。

十一先生的姓陆名十一,样貌看来十分年轻,脸有些狭长,鼻子挺拔,双耳是一对招风耳,颚下无须,眼眉皆是平淡色彩,这五官凑在一起有些怪异,配以着身的一袭白衣,却自有一股英气和洒脱。

陆十一皱了皱眉头,提子欲下,手在盘上又停,考虑片刻,他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篓,拱了拱手,笑道:“风观主大龙已跃起山河,在下无能为力,只得弃子认输,佩服,佩服。”

风思月将白子一子一子捡入手中,“十一先生何必故做不敌,老朽可记得昔年十一先生在观雪崖与拘桑老叟对弈三日,最后以半目胜之。老朽虽自诩棋艺不差,但比之拘桑老叟,还是不如。十一先生万里而来,输老朽一局棋,不知所谓何事?”

陆十一淡然道:“借剑。”

白子已尽归棋篓,风思月起身,望着树下老井,问道:“本观有两把剑,不知十一先生想借哪一把?”

陆十一也开始拾起盘上黑子,将之一一捡入手中,“自然是青渊剑。”

风思月指了指井口,井内漆黑不见五指,“我听虚观百年来就如古井一般,井内有水,世人皆知,但纵使世间已无水可溉良田,亦没人前来讨要,我观亦不会提桶自取,将这水给任何人饮之。”

陆十一走到井口,探头望里看了看,“观主此言差矣,据我所知,四百二十二年前,有一人不但在此井中开怀畅饮,更几乎将此变为枯井,不知,我可有说错?”

风思月点了点头,默然道:“十一先生所言不错,的确如此。四百年前我虽不是观中人,但我师父曾亲眼目睹那老前辈所作所为,且向我提及过此事,那老前辈亦是在此井面前,若巨鲸吸水一般,将井中之水喝的只余一瓢。说来惭愧,那老前辈如此作为一是因我观中门人做了不耻之事,致那前辈怒火滔天,二是我观门于魔门一役中死伤过多,无妄再生事端,怕断了传承,只得随前辈所去,实为不得已。”

陆十一点了点头,又有些诧异,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缘由。他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风观主对于昔年所谓的‘魔门’可有了解?”

风思月摇了摇头,“四百多年之事,众说纷纭,何谓魔也不是三言两语讲的清楚之事,我听虚观不过一小小道观,是佛是魔是鬼是仙,皆于我等无甚关联。”

陆十一问道:“按风观主之意,这剑不借?”

风思月点了点头道:“不借。”

陆十一脸上颇有无奈,叹了一口气,“风观主此番境界几何?”

风思月看了他一眼,答道:“与十一先生相差无几,不敢窥天人。”

陆十一将手中黑子一子一子放入棋盘,一字一句的道:“如今你听虚观修为与我伯仲着,除观主之外仅有一人,其余十二人皆在我之下,观主十年前收一天赋横溢的弟子,悉心呵护,将自身道法倾囊授予,想必风观主是将其作为接观之人吧?”

“十一先生,你莫要欺人太甚!”风思月手怒喝道,黑色棋子跳至空中,化为粉末,落满整个棋盘。

见风思月此状,陆十一笑吟吟的说道:“仙途数千年来,不以大欺小,以辈压人是以道统,但在我看来,这却是极其荒谬之论,被人唾弃的宵小之辈所做之事,我十一未尝不可一试。”

风思月长袖一挥,冷然道:“十一先生当真洒脱之人,将世人不耻之事凯凯而谈,就不怕误了道心,不至天人?”

“风观主多虑了,风观主修为与我相同,却不敢窥那天人境,风观主不敢,我十一却敢。”

话音刚落,有寒风拂面,井口边枯萎的老树之上,有一株碧绿的新芽,从树枝末冒了出来,在这初冬之时迎封摇曳,娇翠欲滴。

“这是!”风思月满脸惊愕,双鬓发须都微微抖动。

陆十一将那嫩芽摘下,放至石桌上,“不过冒然一视,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风思月面有颓色,望着桌上那翠绿嫩芽,久久不语。十一也不说话,又站回井口,望着井内出神。

许久后,待那桌上嫩芽已由绿变黄,再成黑色,风思月抬起了头,“我听虚观以道求仙,但自那场大战以后,即使道法再厉,道心再稳,不论我师祖、师父皆止步于天人,如今,我亦是如此,而且贫道已活两百余载,时日已然不多,见十一先生天人境界,不免感触颇多,也罢,这青渊剑便由十一先生借去,但求十一先生借剑之后,闲暇之日,能多来听虚观坐坐,为贫道解惑。”

风思月拱了拱手,神情黯然。

陆十一正色道:“风观主言重了,即观主愿借剑于我,我自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瞒观主,我此番借剑是为了前往不哭山走上那么一遭。”

“不哭山?”风思月再感诧异,“那不哭山缥缈难寻,据传乃仙人困魔之所,十一先生此欲寻去,却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见见那被仙人所困的魔是什么样子。”

“十一先生真是随心所为,贫道着实钦佩。”风思月坐回石凳,放眼望着山下枫林,不知想到了何事,整个人都甚显萧瑟。

陆十一走至枯树前,轻抚树身,“风观主谬赞,方前我来之时,那后院扫地的道童可是观主嫡传弟子?”

“正是,不知十一先生有何见教。”风思月点头。

“听虚观以道法修仙,与我天门截然不同,但毕竟都使剑招。我现借青渊剑去往不哭山,若我遇到不测,则我身陨之时必将完璧归赵。若我得以归来,则我一身修为皆醍醐于你那弟子,这剑则归我天门。你意如何?”陆十一又走到了古树的另一边,手掌仍旧在褐色的树皮上摩挲。

“此话当真?”风思月猛然起身,直勾勾的盯着陆十一,难以置信。

“那是自然,风观主心已不在这枫林之中,我不妨成人之美。四百年前天下第一观听虚观澜阁,四百年后重现又当如何?”陆十一这每一个字都仿若一道雷鼓,不停的击打在风思月的心坎上,敲的他这一把老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

“一言为定!”风思月声音洪亮,双眼泛光。

“那便请观主解印。”

风思月猛然起身,双手掌指法决变换不一,朗声道:“天道五运,道生一,一生阴阳,阴阳成四象,四象衍八卦,八卦合九宫,九宫复五行,五行载万物!”

————

扫着地的小道士感觉有些不寻常,入门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有外客踏云而来,那人也不知是谁,一来师父便叫所有的道人都出了道观,偏偏要自己留在后院打扫枯叶。他有些好奇,好几次想跑去偷听师父与那人到底在谈些什么,但他不敢,只的乖乖的打扫院子。好不容易扫完落叶,打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殿后那老井里挑几担水来浇浇菜圃,他就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那便是自己一直想学的法决?他猜想着,随后,他有些惶恐,因为他感到地面在抖动。有簌簌的泥土从墙沿上滑落,院内的草屋像是活过来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他下意识的往师父所在的方向跑去,身子一歪斜,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声‘哎哟’,整个听虚观地覆天翻!

有无数的裂缝在地面生成,如同大鳖的纹路,小道士所在后院的房屋连同围观而成的院墙悉数倒塌,轰隆隆的声音惊的小道士目瞪口呆。

“师父!师父!”

小道士大喊着,惊慌失措。他每每爬起身,地面便是一阵猛烈的颤抖,使他扑倒在地。在他的双眼之中,那株师父珍爱的古树冲天而起,在空中炸成粉碎,有一道深绿的剑芒自树中涌出,形似瀑布落银河,径直的斩到巍峨的正殿之上,将其一分为二。

小道士傻愣愣的长大了嘴,喉咙干涸,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见了之前那白衣人,迎空而立,青丝飞舞。有一把剑立于白衣人身前,剑刃至剑柄连成一体,石质的墨绿色天然雕成,有一股荒凉的气息蕴散弥开,剑身周围的寒气仿若来自九幽。

白衣人出手,握剑。

有一声剑啸,连天都为之色变。

有滚滚天雷自九霄而落,银白闪电如巨蟒在黑云中窜动,白衣人在这电闪雷鸣之中衣衫乱舞,提剑狂笑,向着天空轻轻一斩。

碧芒破天,浓聚的黑云划出一道裂痕,有光从云中透出,照的听虚观屋顶的琉璃熠熠生辉。

小道士双眼布满血丝,他觉得眼睛有些疼,有无数的白色影子在眼前晃动,头昏更是疼痛难忍,他想要睡觉,亦听到有一个人音叫他睡吧,他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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