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什么是人魔？”伊莎贝尔·格洛弗德伯爵夫人沉吟着，她并不是在装蒜，而是真的没有听过这个词汇。

“人类之形，恶魔之心，是为人魔。”

在虞林夕的感知之中，除了眼前的格洛弗德伯爵夫人，晓赫季斯城堡里就只有那个年迈的管家是正常人类了。一方领主的卫兵和仆人均为人魔，即使放眼整个纳达尼亚王国，这样的状况也是绝无仅有的。

“啊……倒是贴切。”格洛弗德伯爵夫人并不忌讳这个问题，事实上她已经向来访的客人解释过无数次了。“那些人啊，都是跟随我丈夫出征过的战士。被马车拉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尸体了。身体支离破碎，心中却有不甘。是我牵线，让他们与恶魔签下契约，才保住了性命。”

“伯爵夫人你……您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吗？这样活着……”

“我当然知道。”伊莎贝尔的语气悲伤且决绝，“无论是我，还是他们，都将受到永世的折磨。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圣女只会摇头叹息，只有魔鬼才会提出交易。至少现在，老人有子女可以尽孝，妻子有丈夫陪伴左右，孩子的童年不再孤单，这难道不值得吗？”

伯爵夫人的演艺或许能够博取部分人的同情，但那终究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在与恶魔签下契约的身体里，已有多少臣服于邪恶的欲望，又剩多少坚守着善良的本心，她应该心知肚明。

虞林夕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多余的同理心，她清楚那些人魔根本扮演不了伯爵夫人口中充满爱意的角色，但表面上还是显露了同情。她刚刚从伯爵夫人的口中得到了至关重要的提示——这个女人亲口承认了与恶魔之间的关联，身上却没有一丝深渊的气味，这样的异常正是揭开城堡迷纱的关键。

分散在各处的感知力重新回归到虞林夕身上，她的眼中银丝密布，相信再巧妙的伪装也躲不过那对火眼金睛。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正如魔女第一眼看到的那样，伊莎贝尔从头到脚都是个普通人类，既没受到诅咒也不沾染邪恶的气息。但这怎么可能？就算伊莎贝尔出淤泥而不染，只要她主持过契约仪式，身上就必有深渊的印记，如此干净实在是匪夷所思。

“菲莉丝？菲莉丝·古莲娜子爵？”伯爵夫人看不到虞林夕眼中的规则序列，她只是觉得子爵沉默的时间偏长了，便唤了后者几声。

“嗯？”虞林夕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她尬笑道：“抱歉，有些走神了。”

“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恍惚呐。”伯爵夫人用丝帕擦了擦嘴唇，这顿下午茶已经喝得够久了。她起身走到虞林夕身旁，道：“菲莉丝，陪我走走吧。”

2公斤碳水化合物，4.5公斤脂肪，8公斤蛋白质，2公斤矿盐，30公斤水；呼吸平缓，心率78次每分钟，血液在血管里周转循环；千道表里层规则萦绕运作，无一不属于人类。虞林夕再三对伊莎贝尔进行了解析，结果还是最初的那个——普通人类，这让她陷入了沉思，神话品质的【1】可以说是当今最强的先天卡牌之一，能够直接作用于规则，当初在辛卡基下水道中，她能识破割喉者的伪装，现在想看穿伊莎贝尔理应轻而易举。

“菲莉丝。”伯爵夫人在前头不疾不徐地走着，不知要将子爵领到哪里。“说实话，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现在外面风头正劲，平时那些经常来访的年轻人都不太敢出门了，倒是你一个远在冷菲奇的亲人能来拜访，给我这冷清的城堡增添了几分暖意呐。”

“我也是恰巧在辛卡基办点事情，就顺便到这里来拜访一下。”虞林夕虽然很想将话题再度引向女子失踪事件，但那么做太刻意了。“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要不然我带来的那两只亚种，送您一只？”

“菲莉丝你真是的，跟我客气什么啊。”伯爵夫人回头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能来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啦。”

“伯爵夫人您......您真是太亲切了。”虞林夕的眼眶有些发红，当然这只是演技。

一路都说着话，伊莎贝尔领着虞林夕走过长长的回廊，踏上了向上的阶梯。一般而言，城堡二层是堡主的私密空间，来访者是不宜参观的，但伊莎贝尔却执意要将虞林夕带上去，后者也不好拒绝。

“伊莎贝尔·格洛弗德与深渊存在着必然联系”、“真理之钥能够解析一切表、里层规则”，以上是虞林夕脑内推演的两大前提。一面应付着伯爵夫人，一面在脑中进行推演，这位天才确实能够做到一心二用，并做得比顾实之流熟练得多。线索归集、思维沉淀，虞林夕最终得到了两种结论：

第一，眼前的“伊莎贝尔”并非真正的伊莎贝尔，前者虽拥有着后者的思想与记忆，但身体却属于另一个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伊莎贝尔”的身上没有深渊的气息，还顺便解开了她永葆青春的秘密。

第二，作用于伊莎贝尔身上的深渊规则是底层规则，真理之钥无法解析。这种猜测简单粗暴，但若成真，对于乌涅华来说绝非一件好事。乌涅华是永恒幻境，深渊也是永恒幻境。一个永恒幻境的底层规则被另一个永恒幻境侵入，将是崩解的预兆。

行至伊莎贝尔的卧室，风情万种的伯爵夫人突然附到虞林夕耳边轻声说道：“菲莉丝，仆人们还在准备晚餐，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我、我不累......”伊莎贝尔眉眼间的妩媚加上她之前所说的永葆青春的秘方，让虞林夕心中一紧，她分明嗅到了一种模糊不清的暧昧，看到了一种禁忌的诱人色彩。

“呵呵，菲莉丝，你难道不想吗？”伊莎贝尔将虞林夕推入卧室，她轻轻挑起魔女的下巴，两瓣红唇几乎就要贴到后者的脸颊。“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可是很会‘照顾’人的呀。”

“不、不必了，我真的不累。”虞林夕逃似地躲开了伊莎贝尔，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身上的束腰裙快勒得她无法呼吸了。别看魔女平时喜欢**身边的男性，那只是一层保护色而已，真正的她反感与人有肌肤之亲，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个男女通吃的婊子了。

“那真是可惜了。原以为我们还能共享一段美好的时光呢……”伊莎贝尔脸上的笑容逐渐枯萎，蓄藏已久的杀机在瞬间显现！

砰——

卧室房门猛地自动阖上，整个房间因为魔法粒子的躁动而晕上一层绛紫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先前还十分亲昵的伯爵夫人竟对着虞林夕瞬发了一个三阶魔法——白骨牢笼！

袭击来得突然，但虞林夕又岂是泛泛之辈，既然身处魔窟，她就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魔女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罐魔尘和一卷魔法卷轴。闪电流光，她砸碎魔尘罐，以干扰对方的低阶魔法；燧石点火，她暗诵咒语，以发动五阶魔法“嗜血藤蔑”。还未成型的骨牢因受到魔尘影响而化作糜粉，暗红色的带刺植物如一条条长蛇在卧室里舞动。眨眼功夫，虞林夕就完成了对伊莎贝尔的魔法反制。

“伯爵夫人，怎么突然就动手了？”注视着被藤蔓层层困住的伊莎贝尔，虞林夕优哉游哉道。

“呵……”伊莎贝尔冷笑一声，道：“假冒贵族之名接近一方领主，其罪当诛！”

“我，菲莉丝·古莲娜，怎么就成冒牌贵族了？”虞林夕还想狡辩。

“若你真是菲莉丝·古莲娜子爵，又怎么会连我的原名都不知道？更何况，你的那些贵族礼仪，简直纰漏百出。”

“果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暴露了吗......”虞林夕叹了一口气，撇撇嘴道：“那么伯爵夫人，你为什么不当时就把我戳穿呢？之后的那些时间，该不会就想看看我演得有多糟吧？”

“确实挺有意思的。”伊莎贝尔的笑容很是戏虐，仿佛忘了自己正处于嗜血藤蔑之中。

“哼。我问你，消失的16名女孩究竟在哪？”虞林夕不想再耍嘴皮子了，她费了那么多精力想旁敲侧击，没想到最后还是要用暴力手段。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我说话。”被一个没有身份之人这般责问，伊莎贝尔露出了贵族的傲慢。

“少废话！”虞林夕捏了捏拳头，屋子里的那些藤蔓就像收到指令般地开始收紧。“不想吃苦就老实交代。”

“哈哈哈哈！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伊莎贝尔压根儿就不觉得对方敢动手，她冷笑道：“你是赏金猎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怀疑到我的头上？还是某位失踪者的家属？真是抱歉啊，我可帮不了你。”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虞林夕拳头一捏，原先虚张声势的藤蔓便狠狠缠住了伊莎贝尔，青黑色的尖刺划破衣物割进肉里，暗红色的藤体开始吸食那娇嫩肉体中的血液。霎时间，伯爵夫人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

“你！你竟敢......”伊莎贝尔不仅高估了自己的威慑力，还低估了虞林夕的胆量，如今被血液浸湿的衣裙之中，她白皙的面容痛苦且憔悴。“你会付出代价的......我、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虞林夕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伊莎贝尔，毕竟这位寡妇的背后是纳达尼亚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真把她怎么样了就算是旅者也不好收场，但伊莎贝尔偏偏给脸不要脸，虞林夕就忍不住要教训一下这位不懂事的妇人了。闯祸的魔女一边思考着如何将这口锅甩给艾尔伯特教授，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道：“还不老实吗？当心我把你漂亮的脸蛋儿也给划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