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秦淮河传说

宁江府金陵城秦淮河外有一小镇，唤作小林。就在窦家庄与金陵城中间。窦青铜与听云去金陵城有名的‘杜家糕饼铺子’，正路过这里。

村口有一株千年黄桷树，有几股树干虬然绞合凌空探出，下首似龙似蛇，凶恶之势，让人怦然心悸。窦青铜今日很有兴致欣赏景物，抬头细看桷树树冠。

此树传说极为诡异。传说一千年前东海龙王每年五月初三要吃一对童男童女，否则停雨导致大旱一年。每年镇子里上千户抓阄，谁家倒霉抓到了，就要献出童男童女祭祀龙王。

有一年五月初二，哪吒三太子路过此地。听说龙王吃童男童女登时大怒，以混天绫、乾坤圈设下囚龙阵法。半夜子时，空中飞过一个巨大黑影扑向童男童女，在空中就被囚龙阵擒住。次日天光大亮，百姓们一看被擒住的是一条数十丈长巨大黑蟒，并不是龙王。

而哪吒三太子去东海龙宫找来龙王让他辨认，原来是龙王在瑶池醉酒跌落秦淮河，与一条蟒蛇风流一夜的野种。东海龙王怕哪吒三太子去天宫告他，答应每年让秦淮河两岸风调雨顺，持续一万年。哪吒三太子放过东海龙王，却锁住黑蟒为人质。乾坤圈变为桷树树干压住黑蟒身子，混天绫变成树枝捆住黑蟒巨头，最终幻化成为这棵黄桷树的诡异造型。

如今已过去千年，秦淮河两岸还会风调雨顺九千年！因经历过的千年，秦淮河就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

窦青铜透过黄桷树缝隙仰望天空。一阵微风吹过，黄桷树清幽略微苦涩的味道，弥散着千年风雨磋磨讯息。

今天正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村口人群熙熙攘攘之间，一位素衣缠帕包头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男孩，跪在村口南侧的黄桷古树下插香烧纸，还祭上一碗油亮腊肉。这是本地风俗，拜黄桷树为干亲。将孩儿托付给树神做干儿子或干女儿，以此保佑子女不生病，得以健壮长大。

一位货郎挑着担子路过妇人身侧，忽而驻足蹲下腰去。他手中拍打着鞋面，鞋面却一点也不脏。他目光也斜着妇人胸脯露出的一片雪白，还有胸前惊人的弧度。

那妇人就是相貌平平的居家主妇，只不过褙子做的短小，显露出沉甸甸的本钱。货郎也是没出息的，怎么看到胸脯就站不起来了呢？货郎心中不停默念：“阿弥陀佛，小弟弟求你了……阿弥陀佛，小弟弟求你了……”

货郎先是拍打鞋面，最后不得不脱下鞋子，倾倒着本不存在的沙粒。折腾了许久，货郎才能站起直身子，狼狈不堪逃走了。

呀——大腿有些凉。

妇人一旁虔诚祭拜，在飘忽的香烛上不停祭烧纸钱，口中还是念念有词：“桷树、桷树，吾儿之父，保佑孩儿、健壮如树，常跨骏马，高官厚禄，长命百岁，子孙无数，感念桷树，一生为父！”

妇人念罢转身喝道：“驹儿，过来。给桷树干爹磕头！

那不谙世事的孩童见娘亲回头，慌忙紧闭嘴唇。他两腮鼓鼓，嘴巴满是亮光油色，分明是在偷吃腊肉。

“跪下，叩头。叫干爹！”妇人看出端倪却不能在干爹桷树面前揭穿，那可是对桷树神不敬啊。

孩童不情愿上前，却早已被娘亲薅住耳朵按在地上。“叫干爹！”娘亲渗人的嘶喊哪里容孩童质疑？

“干爹！”随着孩童一声呼喊，口中几块腊肉直接喷出去，掉在尘埃中。孩童生怕娘亲看见，怕是又一顿好打。慌忙用袖子盖住地上腊肉，磕头下去。

礼毕，妇人牵着孩童离开。那孩童还是三步一回头，盯着尘埃中的腊肉心疼不已。“快些走！”妇人反手袖子抽打在孩童脸上，孩童疼的一咧嘴。若是平日里早就哭咧咧上好一会，是那腊肉分了神，咧嘴之后竟没哭出来。他眼见着一条野狗跑过去，几口吞了泥土滚滚的腊肉。这一刻孩童甚是羡慕那只野狗，眼巴巴看着野狗吃得痛快！

不远处站立一男一女煞有趣味看着这场景，已经有一会儿了。男的是十七岁的窦青铜，旁边的十五岁婢女听云。窦青铜不知着了什么魔，捡到了一张纸包着两块糖，饶有兴致看个不停。

听云一旁看着窦青铜，嘟嘟着小嘴，在一旁督促了几次。窦青铜只是笑笑，并没说立即回家。听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声音软糯央求道：“二哥儿，咱进城去买糕饼吧，若是晚了买不到，老太太会说奴家的。”

窦青铜觉冲听云一呲牙：“急什么，你以为本衙内在游玩么？非也！你看这张纸片了么？这可是天下第一的澄心堂纸，澄心堂作为朝廷贡纸是不允许流入民间的。可这块民间见不到的名贵纸，却被包了两块糖。这说明什么？”

听云有些迷糊，什么澄心堂、天下第一纸，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顺嘴问道：“说明怕糖脏了衣兜呗。”

“靠——”窦青铜一阵头晕。人说胸大必无脑，还真有道理。窦青铜瞄一眼听云胸脯，一个足有二斤！嗨——胸大坠空了脑仁，只适合生孩儿了。

澄心堂纸的意外出现，引起窦青铜的好奇。都说黑市里有澄心堂纸交易，看来偷着加工贡纸的作坊就在附近。两块糖，必然是小儿吃的。能不能是刚刚离开的一对母子掉的？

“听云，你先坐青石上等一会。我去去就回！”甩下一句话，窦青铜急急追向那对母子。

窦青铜远远跟着认桷树干爹的母子。用纸包糖似乎与小儿有关，说不得嫌疑人就是眼前的母子！窦青铜让听云在一处树荫下歇着，自己一个人盯上去。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

妇人带着驹儿沿着一条水沟向偏僻处行走，一直走到一片小林子后头，才来到一处小院门前。这个小院非常特别，院墙由青石垒成一人半高，院门紧闭没有一丝声响。门缝里里也只能看到一丈远的青石影壁，其他任何东西都看不到。眼见渗透着一丝诡异气息。

妇人掏出钥匙开锁，进门后又立即闩好大门。

驹儿仰头说道：“娘，我渴了。”

妇人拧着眉眼骂道：“你奶奶的，不是渴，就是尿。还能消停一会不！”骂完妇人忽而捂住嘴，紧张回头扫视房子里，见无人才放心。她骂儿子的奶奶，孩子祖父要是听到，岂能放过她？

她走到厨下舀了半葫芦瓢凉水递给驹儿，嘱咐道：“可是要慢些，别再呛了水。又没人与你争抢，着急些什么？”

驹儿接过葫芦瓢喝水还是喝呛了，“咳咳咳。”驹儿鼻孔中竟呛出细碎腊肉来，喷在地上。

妇人皱褶眉头，给驹儿拍后背。口中还是骂道：“急什么！又没有虎豹财狼撵屁股，难道有追命鬼么？”

驹儿又咳几声，他咳红了脸，翻着眼皮看娘一眼。对娘，他是又怕又烦。

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自房子里走出来，对妇人小声呵斥道：“瞎喊什么？不知晓爹爹在睡觉么？”

妇人脸色微变，嘴唇蠕动几下，也没敢出声。背对着男子时，嘴角咧开的厉害，不知她骂些什么。她自顾领着驹儿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位男子叫陆无水，刚刚回来的是妻儿。屋内睡觉的爹爹，正是二十多年前南唐皇宫澄心堂造纸把头陆奇峰。当年陆奇峰在天下第一纸——澄心堂纸中加入金丝，做成天下极品纸张——金丝澄心堂纸，朝贡给大宋赵匡胤。赵匡胤欣喜之下，金丝澄心堂纸成了大宋圣旨及传喻专用纸。

十几年前，南唐灭国之时陆奇峰失踪。澄心堂纸再没人会掺金丝，名号依然天下第一，只不过从此转为朝廷呈文与官文专用纸。私下里市面上也值五百钱一张。是喜爱书法与作画的文人最喜爱之物。

其实陆奇峰隐居在这里，一直没停过澄心堂纸的自造。民间能买到的澄心堂纸，大部分都是他偷偷做下的。因与澄心堂纸相同，没人知晓暗地里他在造纸。而能用的起如此昂贵纸张的，多半是朝中官员，也就没人深究了。

陆奇峰眼见年老，一心要为子孙积累下财产，必须改变打法。无奈之下陆奇峰重操旧业，造出加入彩色棉丝的澄心堂纸，称为彩丝澄心堂纸。为了掩人耳目，首先去掉澄心堂字样，称为彩丝高丽纸。与江湖五行帮合作，只在宋辽榷场出售，言说是高丽国产的。用以隐蔽自己身份。

五行帮当然愿意接下这笔生意，独家生意好做啊！陆奇峰给五行帮五百文一张，五行帮在宋辽榷场一贯钱一张出售。等倒手几次返回汴京甚至金陵、江宁府之时，早已升至两贯钱。大宋朝的书画才子们还是富庶，两贯钱一张的彩丝高丽纸，照样卖的好。此纸张既防伪又显示身份，贵些又何妨？

此种秘密只有陆奇峰与陆无水父子知晓，即便是那妇人也是不知详细的。家中明明暗藏无数金银，却只给婆娘一点点，仅仅够日常用度而已。

窦青铜一直跟着母子，到神秘大院后身。水沟边，鞠起一捧乳白色水来。嗅过之后可以断定，正是浸泡过毛竹的石灰水。这一户毫无疑问就是私下制造澄心堂纸的作坊。不过窦青铜并不打算告上官府，人家造纸也没影响自己什么。以后再进一步了解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