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类型的气息……

罗奶奶上一次感受到这个气息还是在三十年前，她生了奉仙的妈妈没多久，丈夫死在了和鬼怪的斗争中。

那只鬼，是鬼怪。

罗奶奶心中警铃大作，面色冷峻，每一条皱纹都板起来，仿佛在告诉来人她的警惕：“你，到底是谁？”

泰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罗奶奶当做的“大敌”，他礼貌地低头行礼，就像是一个正常小孩子跟长辈行礼一样，禀明来意：“我是刚刚跟您通过电话的泰旻，奉仙同学没有来上课，我来看望她。”

心中想着：果然是灵媒家族吗？连一个瞎了眼、行将就木的老太太都看得见自己？

心中雀跃能说话的人又多了一个，但是泰旻脸上却不动声色，还是那么乖巧可爱。

可惜罗奶奶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了，虽然能感受到泰旻对她礼遇有加，但却无法得知泰旻脸上的表情，即使如此，罗奶奶却还能从泰旻的气息当中察觉出来人的善意。

——她是看不见，但并不代表她“看”不见。

罗奶奶站在门口沉默良久。

泰旻一点都不急，这只特殊的鬼怪表现得十分有耐心：今天不见到小姑娘、跟她说会儿话慰藉他昨天一晚的等待，他绝对不会主动转身离开。

老牌巫女用灵感将来人的气息仔仔细细感受了遍，再三确认泰旻的善意后，她紧握关公大刀的手松了一些，终于开了口：“进来吧。”

泰旻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气息产生波动，惊得罗奶奶又是握紧了关公刀，又是再三检查过那是善意之后，罗奶奶对泰旻的信任终于堪堪达到了三成，步步稳妥地领着这只不速之客走向屋内，并一直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与距离。

——这本是一个对自己直觉无比信任的老人家，但无论她对自己的直觉有多自负，在面对人间最高武力层次代表型的鬼怪面前，也做不到空门大开来表示自己的善意。

重点是她不是一个人，屋子里还睡着她此生最后的亲人、她的孙女奉仙。

做客的，当然不能在主人家里撒欢寻找罗奉仙。泰旻很礼貌地等着腿脚不便（心怀警惕）的罗奶奶慢慢前行，但脚步虽然表现地一点都不急，嘴上却忍不住吧啦吧啦地不停说着话：“您就是罗奉仙同学的奶奶吗？听奉仙说您是灵媒，灵媒是干什么的？所有灵媒都是巫女吗？您真的见过地府判官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泰旻看起来一点初来乍到人家家里的客人，反而像是政府派来人口普查的。

“奉仙是我孙女，灵媒其实只是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能通灵的人，”罗奶奶倒是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慈祥老人家，很有耐心地一点点回答泰旻，“别的没什么特殊，和普通人一样，也要吃，也要睡，也要谈恋爱……”

不过最后一句话说得仿佛意有所指。

难道是心中是云见云则云，心中是棉花糖见云则棉花糖吗？

“奉仙说您会抓鬼，还能跟判官说话，是真的吗？”

来都来了，泰旻本人都站在人家灵媒的地盘上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然用的地方不怎么合适，但是意思相近就可以了。

泰旻的话让罗奶奶对面前这个鬼怪和自家孙女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看法：看来奉仙差不多什么都对这个鬼怪说了，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

虽然连不该说的都说了……罗奶奶心中虽然仍然对这个散发着善意气息的鬼怪怀有基本的警惕，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因为寥寥几句对话而真诚了三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曾经是地府的阳间代理人之一。”

“代理人是做什么的？”泰旻对了解这些事情表现得兴致勃勃。

“帮助游离人间的鬼魂成佛（韩国说法，其实就是用一种私人的方式渡鬼进入地府正常投胎），别的就没什么特殊的了。”罗奶奶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代理人还有一项“协助清除逗留人间的鬼怪危害”的主要任务，专挑些基础的讲。

“哦！”泰旻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是来找奉仙吗？”罗奶奶递给泰旻室内鞋，将话题转移——跟一个鬼怪聊地府代理人的工作实在是太怪异了，准确的来说罗奶奶活了这六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和一个鬼怪和平共处。

要是放在奉仙她妈妈去世之前，按罗奶奶的性子现在可不管泰旻是不是带着善意拜访，亦或者是否跟奉仙关系良好，先找借口拖着他，然后立马叫地府、派人把他绑起来了再说。

——至于绑不绑的起来，那问题不大。

迄今为止除了鬼母，罗奶奶还没见过能在阴间和地府硬碰硬的存在，而现在听说鬼母也折旗搁浅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罗奶奶现在什么纠纷都不想参与，她只是靠着早年挣来的阴德，吊着阳寿陪伴孙女长大成人、看着孙女出嫁成家而已了，所以这样的她哪怕知道奉仙是做巫女的最佳体质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她走自己的路。

“对！对的！请问奉仙同学今天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她很少迟到的。”其实泰旻才不清楚奉仙是不是很少迟到，他只是顺口一说，反正没人会较真，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关心。

“唉……”罗奶奶先是叹了一口气，“奉仙病了。”

“病了？！可昨天还好好的！”泰旻惊讶道，心中不住担忧。

“我也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带你去看看她吧，也许你能帮上忙。”罗奶奶看起来是对奉仙的病有所了解的样子，心怀警惕的她此次竟很坦然地带着泰旻走到奉仙的房间去。

门一打开，只见榻榻米上一个娇小的女孩儿面容痛苦，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像是在和什么难受的病症相对抗，而她枕边床前的炉子里点着一柱黄香。

泰旻竟隐隐感到威胁。

但是相隔不远，泰旻能看见紧闭双眸的小女孩儿的印堂处明显缠绕着一团黑雾，看起来……

看起来跟昨天中午时候见到的、那个男同学身体里的黑雾一样！

“这……！”泰旻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时罗奶奶担忧地说道：“所以我才说你也许能帮到我们奉仙。”

“她这是沾染了恶鬼的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