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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家的小娘子》第1章 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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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泗水桥便是竹林镇。粉墙黑瓦的土楼倚着沿水的烟柳,错落有致的座落在泗水河畔。每年四月至十月,便小商船经过,竹林镇依着这些小商船渐渐从一个小村落发展成人口密集的小镇。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两丈来宽的青石板主街,从南至北,临街都是商铺,旺季时连辆牛车都走不动。今年商船来的晚,街道上空落落的,夕阳的余晖在主街青石板面上打出一道橘色的亮光,一直延伸到拐角的黑漆门面上,红漆的“药”字被这光照得醒目之极。

这便是镇上唯一的药铺,蒋家药铺。

突然,药铺的黑漆木门“嘎吱”一响,门内出来个穿青灰布半臂,浅藕色襦裙的妇人。掸了掸身上的浮灰,转身冲着门内喊:“阿苏,把桌上的篮子给娘拎出来,就是那个装着野菌山泡子的那个!”

妇人的声音绵软,听着很有韵味。

“哎!来了!”屋内传个嫩生生,语调更绵软的小娘子声音。顺着一阵“嗒嗒”的木屐声,竹篮迎着光被递了出来,跟着竹篮一同出来的还有只笋白的纤手和半张堆雪砌玉的脸。日头已落至山腰,但光线依然灼眼,小娘子不由得抬手遮挡。

妇人见小娘子探出头了头,立时有些紧张的左右探看,迅速的把那探出的半张脸给塞回,接过递出的竹篮。

“出来做甚,这外间坏人多,仔细叫人瞧了去!”

唤阿苏的小娘子吐了吐舌尖,冲着妇人讨好的一笑,细挑的丹凤眼眯做了一线,粉唇微嘟着说:“阿苏不敢了,娘快去快回!”

“知道知道!你快些进去!让你二哥别只顾着看书,小心灯油熏坏了眼。”

木门“嘎吱”一声又合上了,隔壁脚店却晃出个青衣妇人,笑着冲站在药铺前转身欲走的阿苏娘打招呼。

“湘南家的又来镇上了,刚才那是你家大娘子?可长了身好皮子,晃得我眼都睁不开!你家蒋大夫生得好,连带着你们家里孩子个个都俊……”

蒋娘子听了冲那青衣妇人顺了眉眼微笑,并不接话,点点头便继续向前走。

青衣妇人见蒋娘子走远,冲着那背影“呸”了一声,说:“装什么假清高!”说完叉着腰扭回屋里。

药铺内,阿苏把耳朵贴着门,直至再也听不见声,才恹恹的走回院中。从锅里舀了几勺热水进盆里,开始洗碗。

阿苏大名叫蒋紫苏,是这镇上蒋家药铺的大娘子。平日里都住在林上村,这次是为着亲事才特意来镇里。

连年战祸,十室九空。这竹林镇也就是因为靠着泗水城近,人才密集些,但想寻个平头整脸的好郎君出来也难。蒋大夫有手好医术,手下两个儿子又能干,去年还双双中了秀才,如何肯将自家宝贝女儿低嫁。且自家女儿又生得这般姿色,便是嫁了寻常人家也护不住。

紫苏边洗着碗边走神。听娘说,这次做媒的是爹爹的一个老病人,男方是老病人同族的一个子侄,姓崔,名唤虎生。去年才刚从战场上下来,是个脸上没刺青的军将,现在泗水城宋将军府上当差,每月能拿四贯银钱的官饷。据说赶着上门的娘子能排一条街。那老病人也是看着蒋大夫的面子才应下,说先相看相看。

如拣萝卜挑莼菜般,紫苏可一点都不稀罕。而且紫苏也不想嫁人!

抓起飘了一地的筷子,紫苏又重新在水里搓了搓才搁洗净的碗筷堆中。再用清水漂了遍,方倒扣在竹篮里,起身拎进灶房,挂上灶间的铁勾。天已经全黑了,紫苏揉了揉腰,端起灶间的油灯向二哥屋里走去。

“开门!开门!快快开门!”

伴着个男子老粗的嗓门,外间药铺的木门被拍得震天响,连院里老杏树上的鸟都被惊飞了。

竹林镇地方小,吃了晚饭药铺就上板关门。可有急病,不管有钱无钱爹爹还是会出诊,这事镇上人都知晓。但夜来拍门拍得这么恶的还是头一回,怕是有什么急症。

可现在爹爹去了杨大财主家还未回,大哥饭前也接了个急证,匆匆出了门,现在也没回。紫苏端着油灯站院中犹疑了一会儿,就见二哥举灯出来。

“阿苏进屋去,二哥去前面看看。”说完便快步向前屋赶去。

二哥对学医一点兴趣都无,只读四书五经。除了能帮爹炮制些药材,别的一概不能,去了又有何用。阿苏有些担心,便把手上的灯搁院中井沿上,悄悄的缀在二哥的身后,闪进了药铺旁边的小隔间。爹爹虽不太赞成她学医,但也从不阻拦。一来二往的,她也能识些小病证。

“快开门!快开门!”

这门外男子的声音也太凶了些,阿苏不由皱了皱眉。

蒋二郎举着灯刚靠近,被敲得“嘭嘭”做响的木门发出一声怪响。蒋二郎知道不好,赶紧连退两步。年初才新漆过的门板“啪”的一下,重重砸在了堂前,扬起三尺高的土灰。蒋二郎被呛得频频咳嗽,抬脸便见一个黑脸独目的军汉,如恶神般立在门前。

那只独目又圆又亮,印在黑漆漆的脸上,如猛兽般。

“我乃泗水城宋将军府上亲卫,蒋大夫何在?我家夫人在泗水桥落水,蒋大夫快速速随我前去医治!”

蒋二郎被那只独眼看得心生惧意,立时压下喉间的干痒,放下手中油灯,躬身上前行礼:“在下不敢欺瞒官爷,我爹蒋大夫……”

黑脸军汉不待蒋二郎说完,捉住他的衣襟如同抓起团棉被,一丢便是九尺多远。蒋二郎未想这人上来便动手,不提防间撞上高柜晕死过去。

避在隔间的阿苏先时是靠墙听着,见动静不对就悄悄躲进药柜旁。待听得二哥一声惨叫,惊得向后一靠,背后药柜上铁环“叮叮咚咚”响成一片。

黑脸军汉听见声响三两步跨进隔间。紫苏退无可退,只能圆睁了双目,惊恐的对上进来的军汉。黑脸军汉一见她瞬时呆立了半响,自顾自晃了晃脑袋才又走向后院。

“蒋大夫何在!”

“蒋大夫何在!”

听着声音是进了后院,紫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压了压胸口,颤着脚一边小声喊着二哥,一边向外间摸去。

“阿苏……别……别出来……”

蒋二郎扶着头,迷迷糊糊坐起。听见妹妹在喊,勉强应了句,复又栽下。

阿苏一看吓坏了,二哥软瘫在柜角下,生死不知。立时扑过去跪在二哥身边,捉了脉后这才小心的去摸了摸头。

粘乎乎、潮腻腻,是血!二哥撞到头了!

紫苏一颗心顿时向下直落,急急从柜上翻出止血散敷上,又用棉巾包好。

“咚!咚!咚!”,那军汉的脚步开始向前屋走来。

怎么办?紫苏慌乱中吓得立时钻进了爹爹平日替人诊脉的桌底。

那黑脸军汉不是别人,正是宋将军府上的崔虎生。

也是赶巧,夫人原本打算在观音庙里多住几日。听得将军今日要回,便收拾行李下山。谁知刚过泗水桥车轴就突然断了,夫人跌落入河吞了不知多少脏水。宋奶娘扣着夫人的喉吐了些出来,可夫人面如金纸,始终昏迷不醒。宋奶娘眼看这情况便知不太妙,一边差了人去泗水城通知将军,一边又急催他上竹林镇找蒋大夫。

宋奶娘说这边镇上有个蒋大夫,医术不错,崔虎生便急匆匆赶来了。

院里各个厢房闯遍,都没人。崔虎生只好原退回药铺,去寻进门时见过的那小娘子。

咦!那个小娘子呢?莫非真是狐妖?

崔虎生有些困惑的揉了揉眼,又转回大堂。桌角下什么东西晃了晃,崔虎生弯腰探头,一双细狭的丹凤眼因为瞪着他睁得溜圆,水润的眼珠子亮得如同黑水银。两道长长的眼睫儿又浓又密,印在白玉般的脸盘上艳得惊人。

这般颜色真真是笔墨难描,勾心挠肺。

看着面色,眼前的小娘子怕是被他惊吓坏了,崔虎生赶紧摸了把脸,挤出个自认和善的好脸色来。

“我不是坏人,我是泗水城宋将军府上左卫,小娘子可知蒋大夫去向?”

紫苏看眼前凶神恶煞的汉子努力装出温和的样子,心里倒是稍松了口气。身体偷偷向桌底下又缩了缩,这才回话。

“蒋大夫一早就被镇头杨大财主家请了去,一直还未归家。”

哎!奶奶个熊!

这管子声音娇滴滴、软绵绵,听着让人直想掏耳朵。崔虎生觉得自己身子都麻酥了半边。以前总听兄弟们说勾栏的姑娘,聊什么小香杏的腰肢软,小冬梅的金莲妙。他也特意去瞧过,那些个娘们一笑脸上的粉子喷满身,扭腰摆肢作做的很,没趣!若是娶个这般的妇人回家,崔虎生倒宁可天天呆在泗水关了。

可若是眼前的小娘子……

崔虎生晃晃脑袋,赶紧回神。夫人还在泗水桥边等着人救命!

“小娘子可知杨大财主家何在?”

阿苏听了侧头想了想,这镇上小时来的多,杨大财主家方位大概还是记得。抬眼刚想说,面前的军汉却突然闭了眼!

“算!”

一只硕大的黑手从她面前绕到了脖子后,衣领被拎住。然后一阵子头上脚下天昏地暗,阿苏晕乎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扛出药铺,搬上了马。

她这是被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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