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惊喜的对手”

站在高处的王朔方轻抚着带过扳指的拇指，看着站在低处的苏歧路：“很希望他是妖魔，与他在赤练原上相遇，而不是法天台这种过家家的地方。”

法天台是举行人仙考试的地方。

长生院的弟子将在那里轮番对决，定下真元品级，一部分进入四神宫继续修炼，一部分直接入军中为将校。

赤练原，是人族军队与妖族军队连年厮杀的战场。

传说赤练原上的红草，在千年之前本为青色，是被两族的鲜血反复浸染，最终变为嫣红。

“是武宁侯家的公子王朔方”

唐归海蒙着脸，还要背对着王朔方等人，低声对苏歧路道：“号称玉虚宫五百年来第一天才弟子。他在岱舆山上的名气，超过灵王李凌云；他在岱舆山上的权力，听说比洞玄掌门还大。”

“果然是长生九子之中名气最大的”

苏歧路道：“本人还不曾出手，已经让我如此狼狈了。”

“许长青这家伙画的春宫图画没几个人看，可是知道那本你做主角的《仙宫奇情录之烈焰焚心》的人，不在少数”

唐归海道：“他是五百年来第一人，你是第二人。你与他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歧路拾起落在地上的铁符，放在手中掂量：“打架，最重要的是气势，先害怕就输了一半。”

“你要……”

唐归海道：“向他挑战？”

那枚封印者羚虎真元的铁符中间有一道很深的裂痕，几乎将铁符裂成两半。

那是苏歧路以六合锁龙术和印玄术降服羚虎真元后，强行将真元封入铁符造成的伤痕。

他在御风堂中随李玄机修习印玄术时，作为结界的铁剑只是新铸的宝剑，剑身之上并无法咒。

这块封印羚虎真元的铁符之上符文密布，显然被人下了极强的禁咒。苏歧路以六合锁龙术和印玄术强行将羚虎真元推入铁符，竟将铁符撑裂了。

青色的真元不断从裂痕中飞出，很快，这就只是一块废铁了。

苏歧路用尽剩下的真武纯阳之气，将铁符扔向高处的王朔方。

那块裂开的铁符呼啸着飞向王朔方。

“这奸贼！”

彭十二拔剑挡在王朔方前面：“用暗器！”

王朔方左手拨开彭十二，右手轻轻巧巧将铁符抓住。

“小侯爷”

司空典摸着额头道：“那厮在向你挑战。”

“这是挑战书么？”

王朔方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刚才这位小侯爷还说苏歧路是个给人惊喜的对手，现在又如此说，令司空典和彭十二等人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接话。

“我与诸位同门同辈”

王朔方笑眯眯问道：“诸位为何以我为尊？”

彭十二抢先答道：“因为小侯爷天纵英才、法术卓绝、御下有方，来日必定封侯拜将。我等愿追随小侯爷驰骋沙场，斩杀妖魔，建功立业。”

“说的不错”

王朔方道：“诸位是国之栋梁，又不是街头无赖。诸位的战场只有两个地方，法天台和赤练原，不要总想着跟人打架。”

王朔方掂着那块开裂的铁符，笑道：“我只见到一个拾金不昧的少年将我遗失的东西归还，哪里有挑战的意味？”

“小侯爷”

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骢忽然开口道：“这厮与小郡主关系极为密切。

在小侯爷去赤练原上历练的时候，属下打听到他在御风堂追随玄机真人修习印玄术，就是为了送小郡主一柄亲手打造的神剑……”

裂开的铁符原本在王朔方手上跳跃，此时忽然被王朔方握在手里。

上官骢不动声色道：“小郡主每夜与这厮在长生殿废墟切磋剑法，连续十几日不曾间断。

山中风传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属下以为说的人别有用心，做的人却未必无意。”

铁符发出一声异响，在王朔方手中扭曲变形。

王朔方将变形的铁符丢给上官骢道：“看来等不到人仙考试，我就要会一会这位五百年来第二人了。”

——

“藏头露尾，敢做不敢当”

唐归海看着王朔方等人从高处离开，摘下蒙面，愤愤道：“想不到这位五百年来第一人还不如你这第二人爽快。”

“这位小侯爷，是位凶险老辣的人物”

苏歧路摇头道：“我的所有伎俩几乎都被他看尽了。他的手段，我还一无所知。下一次若是与他交手，我恐怕是会凶多吉少。”

“不必妄自菲薄”

唐归海道：“苏兄技艺层出不穷，小弟自负见多识广，但是苏兄每次出手，都令小弟大开眼界。

这次王朔方定然是为了仙人考试来探你虚实。

仙人考试尚有些时日，到那时苏兄定然会令王朔方措手不及的手段。”

苏歧路苦笑道：“唐兄真是看得起我。”

“苏兄行事着实常常出人意料”

唐归海拾起八方御神剑递给苏歧路道：“你刚才明明有机会拾起这柄剑，你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赤手空拳面对那头灵兽。我真以为你是吓得失心疯，你我二人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苏歧路接过长剑，手指掠过剑尖那抹寒光，轻轻一弹，声如龙吟。

“师父说，这柄剑是猛虎的爪牙，我要手不离它，方能与别的猛兽搏斗”

苏歧路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就在刚刚，我忽然开窍了：我又不是野兽，为何要做野兽？我是人。人降服野兽有很多种办法，何必学野兽呢。”

唐归海道：“苏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该说出如此玄妙难懂的话来。你不会是真的吓傻了吧。你真的是我认识那个苏歧路兄么？”

苏歧路险象环生打赢了这一次，本想故作深沉，想不到唐归海居然不买账，只好回归本色，厚着脸皮道：“实不相瞒，小弟经历一场变故，无法再从天地之中借用真武纯阳之气，八方御神剑法也没法修到最高境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种杀神灭佛的剑法我虽然没法继续修炼，但是我又学了几门封印真元的法术。

这些法术，只能用手，不能用剑。

我若是拿起剑，就没法使用封印的法术，待我体内真武纯阳之气耗尽之时，你我的死期就到了。

刚好，当时我体内的真武纯阳之气很快就要耗尽了。

我的封印法术还不是很纯熟，但是我信我在这里使出来。

倘若这一次我赌对了，你我皆活。

倘若我错了，也只不过比我拿起这柄剑早死片刻。

横竖是死，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托生，所以……”

“苏兄，你我皆是凡人，以血肉之躯在神魔遍布之地行走，每一步都有仔细。就像她”

唐归海的手指终于又变得灵活，轻轻一动，金傀儡的残骸忽地跳起来，如同一具被野兽啃烂的古尸一样跳到苏歧路面前。

苏歧路怪叫一声，险些拔剑把这玩意儿劈了。

银线闪动，残损不堪的金傀儡跳到唐归海身边。

“她浑身上下一共有一千零一个零件，由十根牵机线与我心手相连”

唐归海道：“任何一个零件、任何一处联结都要经过精细的计算，严谨的安装，每一步出了差错，都会置我于死地。我从来不敢赌的。你怎么可以赌呢？”

“唐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苏歧路委屈道：“我刚刚救了你的命哎，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唐归海沉吟半晌：“经此一战，我还可以做出更精妙的傀儡，下次你我并肩与神魔作战，一定会游刃有余，绝不会如这次这般狼狈。

所以……苏兄手头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再借我换些银两。”

“原来只是借钱”

苏歧路道：“在这片全是神仙妖怪的山里，凡人活着不易。我也很想看一看能捕杀神魔的傀儡是什么模样。

唐兄尽管潜心研究，钱的事，我多跑几次焚心谷底就有了。”

唐归海搓着双手，那个傀儡也跟着做出诡异的动作。

苏歧路看着十分别扭，当即道：“唐兄与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钱也只是一方面”

唐归海道：“凌云殿古卷中有记载，傀儡分三等，竹鬼、金人和木神尊。

小弟制作的竹鬼貔貅，苏兄已经见过了。

那个不太灵巧的木妾师，介乎竹鬼与金人之间。

眼下我操作这个，也只是金人的半成品。”

“半成品？”

金傀儡刚一出手，就令苏歧路对唐归海大为敬佩，若非唐归海十指抽筋，这分合自如的金傀儡足以独当一面，实力与苏歧路不相上下。

如此厉害的兵器，居然只是半成品。

初见竹鬼貔貅之时，苏歧路已对这个不谙武功法术、不好长生之道、偏偏想要战胜神魔的少年心生敬意。

见到那个有些疯癫的木妾师时，对唐归海的敬佩之情更近一层。

此时见到这个唐归海口中的“半成品”也有如此神通，不由觉得自己以前还是看轻这个瘦弱的少年了。

“真正的金人傀儡，需以流洲昆吾山的玄铁之精打造，牵机线需用龙筋”

唐归海看着那个残破不堪的半成品，仿佛完整的金人傀儡就在眼前：“金人傀儡通体披甲，刀剑水火借不能伤，可以一分为四，用十八般兵刃，还能结印施法。由龙筋与十指相连，如臂指使，进可攻，退可守，有此一物，足以纵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