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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源计划》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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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前途无量的科学家,有智慧,有美貌,有抱负,科研项目即将大获成功,跟恋爱多年的男友就要结婚,一切完美平静,只是一种东西多了一点点:欲望,潜伏在心底里的,被这个年轻的男人撩拨起来,如今罪恶的得逞。

她想到这一点,一阵凉意从脊背升起,钻到脑袋里。

翻一个身,便后悔了。

她穿上衣服,不理他无声的挽留,走到他的楼下,在懊恼与痛苦之中像个偷了腥又要抹净的男人一样害怕起来,她打个电话给周小山,色厉内荏的告诉他要忘了这件事情,他没回答,无声的放下电话。

裘佳宁回到自己的车上,没有勇气和力量回家。

圆顶大礼堂在厚重的月色中隐隐发出青的光,钟声穿过夜幕一层一层的传来,深秋的风吹动高大的松柏,不动声色,安静的审视。这是百年的学府,沉淀着光芒四射的科学和文化。

她是殿堂里的罪人。

裘佳宁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终于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秦斌还在床上,她开了个门缝看他一眼,睡态憨憨。她洗澡,换衣,躺在他的身旁,听见他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你不上班了?”

“我头疼。”佳宁说。

“怎么了?”他伸手过来摸她的头,“有点热。你着凉了?”

她闭着眼睛,听见他起床穿衣,没一会儿,他进来,扶她起来:“来,裘老师,把药吃了。”

她还是闭着眼,喝水,吃药,然后迅速的躺下,脸扣在枕头上,声音闷顿的说:“请你帮我请假。”

他从房间里出来,看看表,六点三十分,晨曦微露。

他坐在沙发上,好长时间没有动,手里是她的水杯。

时间将近中午,佳宁在起床,餐厅的饭桌上有秦斌做的清粥小菜,他在看电视。

午间新闻时段,秦斌照片上的贪官参加新市政建筑落成典礼,他最近又获擢升,欣欣向荣。

秦斌面向着电视对身后的佳宁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你说。”她喝一口他做的粥。

“老赵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在新加坡怎么样?

“做得很好,现在是副主编,想让我过去帮他。”

“……”

“那几张照片—就是我在‘彼得堡’拍的那几张—我想还是要交给警方。”

“我同意。”

“咱们的安全会有问题。而且我已经不可能再在目前的这家报社做了。”

“……”

他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回头,仿佛是在跟电视说话一般,声音一如寻常的平静,压抑惊涛骇浪。

“不过,我还没有答复老赵。”秦斌说,“我得跟你商量了再说。也许你不同意,也许你有别的想法……无论如何,我想,你在这里……”

“给我一点时间,”佳宁说,“让我把这个项目做完,好不好?”她手里的勺子无意识的搅动着清粥,“如果我们真的要去,我也要接洽一下新加坡的大学,对不对?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她的头又疼起来。

秦斌站起来,慢慢的走到她身后,按着她的肩膀:“生病的时候跟你谈这件事情,真是……对不起。”

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你喜欢北岛的诗……”

电视里的贪官对着镜头大谈年底市政建设的新举措,秦斌低低的说道:“我不相信。”

他看见周小山从图书馆里出来,手里拿着厚摞的书。

他看见这辆红色的福特便停住了脚步,秦斌从车上下来,过去跟他握手:“你好,小山,有没有空?一起去吃顿饭?”

小山看着他,没有动。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救下来的啊。”秦斌拍拍他的肩,“还没当面谢你。”

小山却说:“裘老师好了吗?她何时回来上课?”

“哦,”秦斌说,“快好了,现在还有点虚弱,过两天吧。”他跟他说话的时候,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日光下近距离的看,黑的无底,平静又放肆。

秦斌说:“有没有时间给我?”

小山说:“也好。”

他们在学士餐厅坐定,秦斌习惯性的拿香烟来抽,递到小山面前,他摆手拒绝。

“我抽,行不行?”秦斌说。

“无所谓。”

秦斌想了半天方说:“不知道怎么谢你。我跟佳宁都不是愿意欠人情的人。”

“不是大事。”他手里还抱着自己的那一摞书,看着他,并没有打算给出太长的时间。

秦斌从怀里拿出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摞,放到周小山面前的吧台上,话说的很困难:“我知道我的命不能拿钱来买,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你离家在外的,这是三万元……你需要什么,就……”

周小山看看那信封,没动,没说话。

秦斌自己笑了:“我没做过这种事,挺尴尬的。”他叫来服务员,转头问小山:“小山,你喝点什么?咱们别这么干呆着啊。”

小山摇摇头。

“那就啤酒吧。两听。”秦斌看他,“小山,你多大了?”

“22岁。”

“哦,”秦斌说,“还很年轻呢。22岁那年,我本科毕业留在北京工作,你们裘老师,也那么大,硕士都毕业了,去了美国念书。”他说到这里,但见周小山眼光一闪,这年轻人被点到心事。

“她在美国三年,中间回来过两次,认识我们两个的都以为我们够呛了呢。可是,这感情的事儿啊,就像是放风筝,离得再远,是你的,还是你的,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啤酒送上来,秦斌要给小山打开,被他按住:“不必。我下午有课。”

“那吃点什么?”

“约了同学。”

小山把信封给他:“这个请收回去。”

秦斌看着那信封,笑着摇摇头:“做这事,真是不好看啊。”他抬头看看站起来的小山,“我知道你不那么简单,那天你自己摆平那四个人,一点伤都没有,对不对?”

小山没有否认。

“救我一命,也没当回事儿,是吧?不过,”他起来,看定他的眼睛,“还是得拜托你,周小山,”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对裘佳宁,请高抬贵手。”

佳宁的这一次重感冒缠绵了一个多星期,躺在床上一直在思考秦斌去新加波的提议,她被太多的问题所干扰:工作,生活,前程,a材料,秦斌,还有周小山—他是她后悔莫及的错误……这样辗转反侧,拿不定主意。

她终于病好,身体虚弱的去学校布置期末实验题目,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学生们在讲台下安静的记录,佳宁一手拄着头说话,不敢看周小山一眼,下了课,急急的走,逃跑一样。

她跟王院士约好了见面,保姆沏了酽酽的茶来,她看一看想:到处都是周小山,她才不去喝他送的普洱茶。

王院士说:“七十年代,我有一次在西湖开会。大伙都在岳王庙前照相,有个人抢到别人前面去,个儿不高,是个瘦子,我听见别人说:‘老邓,怎么今天肯照相了?’

瘦子说:‘不一样,这个是‘精忠报国’啊。’

当时我还年轻,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八十年代,他去世之后,身份被解密了,才知道,原来那是邓稼先。”

佳宁静静的听。

院士说:“佳宁,你走不走,当然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

“如果要走,一切要接洽好。你当初回来是要报效祖国的,我们的条件简陋,也是自己家。如今要走,那边给的条件和研究经费不能低于美国的,我在南洋理工有学生,可以帮你联络。”

“老师,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呢。”佳宁说,“这是秦斌的意见。他现在有事情在身上,也是不得以。”

“你是姑娘,当然还是要以家庭为重。走的话,也无可厚非。我完全理解。”王院士呷一口茶。

“……老师,我会做完a材料的项目的。”

“我想跟你说的,也是这件事。已经有国际买家出了大价钱盯上了我们这个材料,你要是走了……”

“这是您的项目,这是国家的项目,不是我的。老师,”佳宁抢着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她走上前,垂手立在院士的身边。

王院士拍拍她的手:“佳宁,你是好孩子,如果图的是别的东西,当初不会回来。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不放心。”

“谢谢您,老师。”佳宁说。

院士轻轻搂她的肩:“今后秦斌敢欺负你,也过不了我这一关。”

她看看他,鼻子里面发堵,明明难受,又笑起来。

佳宁稍坐便要告辞,王院士没挽留,道:“也好,你先走吧,我等一下约了周小山下棋。”

她听到他的名字心里顿了一下:“周小山?”

“对啊,你的学生。是高手啊。总也赢不了他。”王院士说。

“老师,您注意休息。”

院士起身送她到书房门口,看见她的茶杯:“怎么没尝尝这茶?师母从日本带回来的,挺有风味的啊。”

她听了,这才拿起来喝一大口,“咚”的一下咽下去。

院士笑了:“你是渴了啊?品不出味道了。”

她在玄关穿鞋,那是系带的靴子,佳宁只觉得带子跟自己作对,越着急越系不上。有人推门进来了,她看见周小山的鞋,到底狭路相逢,佳宁的背心立时密密的出了层汗。

她低头弯腰,从来没有的专心努力要把自己的鞋带搞定。

周小山立在她身旁说:“你病好了吗?”

她抬头,红头涨脑的,做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好了,彻底好了,谢谢你。”

这是那一夜之后,他们第一次说话。

她站起来,拿了自己的包要走,王院士在客厅里面说:“小山过来,上次的残局我还留着呢。”

佳宁舒一口气得以脱身,突然放松了,没注意一头撞在挂大衣的架子上,“啊”的一声,她闭上眼真有金星冒出来似的,好悬没有晕倒。

周小山在身后要伸手扶她,被她的一只手臂挡开。

佳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嘴里很硬,捂着那一块儿好长时间没动。

他看看她,没再坚持,换了拖鞋进屋。

那之后变成个小红包,一天都没消。晚上秦斌看见了说:“你怎么最近这么多状况?不行,我们去烧烧香吧。”

她纳罕说:“真是的,总觉得被诅咒了似的。”

也有好消息:秦斌的伤基本痊愈了,佳宁陪着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说,筋骨恢复的很好,注意补钙就行。

佳宁拿着医生的药方去药局取液体钙,路过处置室却遇到了见过的女孩。

那姑娘伤在手臂上,正在包扎,靠近肩的地方有黑色三角形的纹身,佳宁在门外看着她的时候,她警觉的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那是张属于南亚人的漂亮的脸孔,目光湛然。

她见过她的,在周小山的房间里。

她想她们并不算认识,佳宁踟蹰片刻还是离开。

回家的路上佳宁驾车,车子停在路口等信号,秦斌说:“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佳宁看着前方,“嗯”了一声。

他笑:“‘嗯’是什么意思?”

“我们走。”佳宁说,“我想好了,我尽快接洽南洋理工,不行的话,先去了那里再说,反正,”她停一停,“不行就先待业,反正你养我也不成问题。”

秦斌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紧紧握住:“好的,佳宁,好。”

收音机里在播放王洛宾创作的歌曲,悠扬的男声动情的演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每当我走过她的毡房,总要回头不住的张望……”

从前只觉得这是那样一首悦耳的曲子,如今细细品味歌词,原来描绘的是这么婉转寂寞的感情,佳宁觉得眼睛酸,赶快把墨镜戴上。

“我们在走之前,把婚结了吧。”秦斌说。

“好。”她想都不想就回答,“听你的。反正酒席也都定好了。”

“还要去登记,照相,选礼服……”

“要把你的爸爸妈妈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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