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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有你,记忆成花》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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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时光与你(下)

1

次日一早,莫离刚走到小区门口要打车,她要去养老院把自己的车开回来,然后看到一道很显眼的修长身影站在前方路边的香樟树下——

蔚迟身穿一件纯白色羊绒大衣,围着一条同色的围巾,正低着头在看一份报纸。

大冬天路上来来去去的人多数穿得很暗沉,他这一身白加上身高优势,就跟红绿灯似的让人忽略不了。就在莫离纳闷他在这里干吗时,对方也抬起了头,看到她后,朝她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旁边说:“我开车来了。我送你去。”

莫离惊讶完,心说: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不必了。”又见他神情柔和,似乎像是……之前住院的时候,她皱眉问道,“蔚先生,你……又不清楚了?”

“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那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莫离有些无力地说:“蔚先生,我们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吧,还是越少接触越好。”

蔚迟微一沉吟,说:“你修什么道?我跟着你修就是。”

“……”

正好一辆空的出租车开过,莫离伸手拦住了,她朝蔚迟点了下头后上了车。

她跟司机说了地址后,又望了眼后视镜,那人还站在那儿不动。昨天刚让她指天发誓,今天又来破坏她的誓言。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本来以为蔚迟又只是一时的“不对劲”,结果两个多小时后,赵莫离回来,见他还站在之前站的那棵树下,一派自若和沉稳。

赵莫离驶近小区道闸时,蔚迟走到了她车边。她叹息一声,把车停在旁边,摇下车窗问:“蔚先生,有事?”

“有事。”

蔚迟伸手搭在了车窗边,正当头的阳光铺在他身上,让莫离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还要我吗?”

“啊?!”

他似斟酌了下,又说:“我姿色不差。”

“……”那么明确地表示过对她没想法,还是当着她家人的面,直接又无情。现在又突然说喜欢她了?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她这伤疤还没好呢,还有点疼着呢,所以赵莫离并不信,或者说是不敢置信。

“蔚先生,开玩笑要适当。”

“你不相信?”

“是。如果没其他事,我要回家了。”赵莫离等着他把手拿开后好开走。

蔚迟从容不迫道:“还有。”

赵莫离看着他,等着他说。

“你替我付的医药费我还没转给你。”

“我不急用钱,你随便什么时候转都行。”

“我没有支付宝。”蔚迟把手上拎着的一只袋子递给她。

莫离疑惑地接过,往里一看,竟然是一堆现金。她默然地把袋子放在副驾驶座上,说:“好了,蔚先生,那我——”

“你不数一下吗?”

“不用,我相信蔚先生。”

“半分钟之前,你说不相信我。”

“……”

“还是当面点清吧,万一不对,以后再说就说不清了。”

赵莫离忍住深呼吸的冲动,说:“少了也没关系,我不追究。”

“也有可能多了,我数得不仔细,还是麻烦赵小姐再数一遍吧,我不想亏了。”

“……”

之后,赵莫离数钱,蔚迟坐在副驾驶座上,神色泰然地望着她,眼中微微闪动。

赵莫离数到一万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家里阿姨来催她吃饭,“离离,你怎么还没到?”

赵莫离开了免提,说:“我有点事,再过半小时吧。”今天阿姨说要做鸳鸯鸡粥,一想到吃的,她恨不得自己化身为点钞机,赶紧点完去享受热腾腾的食物。

挂断电话后,赵莫离越数越郁闷,她看向旁边的人说:“蔚先生,你是不是看我特不顺眼,整我呢?”他之前多给了她二十多万都若无其事的,这会儿突然变这么小气了,怎么看怎么像故意找碴儿的。

这时蔚迟伸手过来抚了下她的头发。

赵莫离呆了两秒,问:“你干吗?”

“我跟你说过,你像我养的琉璃鸟,它不高兴了,我就顺它的羽毛,它便又开心了。”

赵莫离默念,他救过自己,被恩人当成宠物对待没什么大不了,“你要庆幸养的不是王八,否则我一定跟你翻脸。”

蔚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似乎想扯唇笑,但忍住了。

赵莫离也不管他怎么想,继续数钱,数到三万的时候,她有点头晕眼晕了,实在不想再数,便说:“这里是三万,我拿了,余下的我不要了。蔚先生请下车吧,我要去吃饭了。”

蔚迟这次倒也干脆,“好。”但他没把余钱拿走,“没数的你也留着吧。”

“你不怕吃亏了?”

“我又想了想,吃亏是福。”

“……”

蔚迟看着赵莫离的车开进小区。他表情恢复如初,清冷得就像冬天刚融化的溪水,旁人碰一下会觉得凉。这是他天生的性子。

他很少执着什么,可一旦有,势必会去做成。如果说她命里注定会遭遇不测,那他就无时无刻守着她便是。他决心要守护的人,竭尽所有也要守护周全。

2

陆菲儿排队买咖啡的时候发现前面站着的帅哥身形不胖不瘦又挺拔,头发柔软,伸出去的手也好看,不由有点垂涎。等对方转过来的时候,她刚要搭讪,结果愣住了,“是你。”

本来要走的蔚迟看到她,停了下来,“你好。”

“好什么啊?我可听说——”

“要喝什么?”

“你要请我?”

“嗯。”

等陆菲儿不客气地点了饮料,两人走到一旁等的时候,陆菲儿说:“我听离离姐家的阿姨说了,你跟我姐分手了。你请我喝东西是什么意思?看上我了?”

“没有,爱屋及乌罢了。”

陆菲儿虽然骄傲自恋,但智商还是在线的,他这是说她是乌鸦?那屋又是谁?离离姐?

“你们没分手?”

正说着,陆菲儿的手机响了,说曹操曹操到,正是赵莫离的电话。陆菲儿接起的时候,心里不由犯嘀咕:我姐不会就在附近吧?不会误会我要抢她男人吧?

“你在哪儿?又野哪里去了?”

陆菲儿左右巡视,“我在咖啡店里呢,你在哪儿呢?”

“跟谁?”赵莫离会这样问,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又在乱来。因为陆菲儿的母亲前不久刚打电话给她让她帮忙看着点菲儿,至少过年期间别再惹是生非。

陆菲儿一听这语气有点冷,马上坦白从宽道:“离离姐,我跟你男朋友只是巧遇,他请我喝饮料只是爱屋及乌,你别误会啊!”

“男朋友?”

陆菲儿问蔚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蔚迟。”蔚迟很合作。

陆菲儿对赵莫离说:“蔚迟啊。”

赵莫离:“……你跟他在一起?”

陆菲儿:“纯属巧遇!姐你要过来找他吗?我把电话给他听?”

“用不着,我找的是你。晚上我们家办年酒,在翡翠,你有空就来。”

“哦对,你家阿姨好像跟我说过,你们年前就办酒了,我会来的。”

“好。”

赵莫离先挂了电话,陆菲儿问蔚迟:“你们到底有没有分手啊?”

蔚迟终于拿到了他的红茶拿铁,他拆了包红糖加进去,慢悠悠地搅拌,“有。”

“……”

赵莫离这边挂断电话才发现自己忘记跟陆菲儿说明蔚迟不是她男朋友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蔚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自从那天他对她说要跟她在一起开始,她就一直在想。

越想不通越烦躁,而这直接导致了晚上她在饭桌上喝多了。

有人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说:“莫离,我看你挺能喝的,跟我喝两杯?”

赵莫离见是她爸战友的儿子高霖,她爸最中意的女婿人选,开席前两人打过招呼。

“行啊。”

马上有人给高霖腾出了位子。

“在医院上班还行吧?累吗?”

“就那样。你呢?接手你爸的公司了?”

“还早着呢,再磨砺十年不知道行不行。”

“你太瞧轻自己了吧。我听我爸说,你可是又聪明又能干的。”

“哈哈,那是赵叔叔过奖了。”

两人边喝边聊,边上不少人都看向他们,眼中都有些看一对的意味了。另一桌上,有人跟赵红卫说:“赵总,看来你家办喜事不远咯。”

赵红卫爽朗一笑,说:“承你吉言了。”说着顿了下,“但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有主见,现在大了,我是更管不了她了,随她去吧。”

坐在赵莫离边上的陆菲儿一直在观察她姐的表情——完全没有失恋的失落,想来阿姨说她伤心不过是老人的小题大做罢了。

在高霖走开后,陆菲儿就凑过去跟赵莫离说:“离离姐,你果然是我陆菲儿的姐,一颗老心脏杠杠的。失恋算什么?恋爱就跟买包一样,喜欢就买来用,不喜欢就换咯,对不对?全世界每年都有大批新货上市,你有貌,你爸有钱,怎么着都不用愁没包用是吧?”

赵莫离推开她说:“乖哈,别找抽啊。”

“姐,我说真的呢,我认识的人里,我只承认你比我长得好看。”

赵莫离摸着又凑上来的陆菲儿的脸说:“你今天遇到蔚迟了?”

“偶遇!我就是看到他,忍不住想给你出口气嘛。”

“出什么气?”

“他不是……那啥,据说让你不高兴了嘛。”

莫离已经有些微醺,她“呵”地笑了一声,“我是不太高兴,但你也别去找他麻烦,他不是你能逗得了的那种人,你得不了便宜,听到了吗?”

“哦。”菲儿琢磨不出她姐话里的意味,是担心她吃亏呢,还是担心那个蔚迟吃亏啊?

赵莫离最后是真喝晕了,饭局没结束就去厕所吐了一回。赵红卫看不过去,叫阿姨把人先带回去,高霖主动提出送她们。

高霖扶着莫离走出包厢,赵莫离念念有词道:“想不出,实在是想不出,有种高考碰到高分大题解不出的感觉……”

高霖好笑地看着她,随后打电话叫了家里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陆菲儿跟在后面说:“帅哥,我家跟离离姐住同一个小区,你也一道把我送回去了吧?”

“没问题。”

走到大堂的时候,陆菲儿突然停住了脚步。阿姨也因为看到了谁而低叫了声:“哎呀,他怎么来了呢?”

蔚迟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他们走了过来。他步履不快,然而一身黑色在金碧辉煌的厅内显得有些凌厉迫人。

等他走到离赵莫离还有两米处,他站定了。赵莫离也看到了眼前的人,依稀认出来是谁。

蔚迟放柔声音问道:“你要不要来我身边,莫离?”

高霖问:“你是谁?”

然而还没等蔚迟回答,赵莫离已经抽出被高霖搀着的手朝蔚迟走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人给抱住了。

“我一定要把你解开不可。”她当年怎么说也算是学霸。

解开?解衣服?阿姨着急地要去拉她,然而赵莫离却不让她碰。

蔚迟半搂着赵莫离离开前,也对阿姨和陆菲儿说了声:“走吧。”

“等等。”高霖伸手拦住他,“先生,不麻烦你了,还是我来吧,我答应莫离她爸爸把她安全送到家,不能食言。”

蔚迟微垂头看了眼怀里的人,清清淡淡地说:“她抱着我,我也没办法。”

阿姨无能为力地低语:“可不是吗?这又是投怀送抱又是上下其手的,要是再倒回五十年,我家离离多半得嫁给他了。”

陆菲儿自认万草丛中过,见过的男人如过江之鲫,还真没见过像蔚迟这样的——一脸道貌岸然地占便宜的。

“小高,要不我们让蔚先生送了,你自己忙去吧,谢谢你了啊。”阿姨见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人来人往的让别人看了自家姑娘的笑话去。

都这样了,高霖虽有不甘却也只能答应。

等蔚迟开车将她们送到赵家门口,陆菲儿刚要跟阿姨下车去扶前座的莫离,却见蔚迟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素净的红包,执起赵莫离的手,放进了她手里。

莫离这时候半睡半醒,手里多了东西就抓住了,而她感觉面前有人,便靠近想看清是谁。

车外路灯的光照进车里,陆菲儿就见她姐喝醉的脸被照得粉若桃花,而面如冠玉的男子摸了下她姐的头,低语道:“望你天长日久,万事如意。”

陆菲儿只觉得这画面美好得让她这个一向不信爱情只信激情的人都忍不住有点心驰神往了,还是边上阿姨拉了拉她,她才回神。

赵莫离隔天醒来,只觉得头疼乏力,但她还记得今天她轮班,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去洗漱,等洗漱完发现床头柜上的手机边有个红包,她疑惑地打开,就倒出了一串由红绳串着的八枚铜钱。

“……”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些片段,她记得自己跟亲朋好友敬酒,还跟高霖聊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说要送她们……

她揉着太阳穴下楼问阿姨:“这红包是谁给我的?高霖?”

阿姨把煮好的解酒汤端给她后,终于把憋了一晚上的话全倾吐了出来:“不是,是你带回家来住过两天的那个蔚先生。昨晚上啊,也是他送我们回来的。你在酒店里一见到他就抱着他不撒手,还摸人家的脸,还要解人家衣服,我要拉你,你还生气。离离啊,你是跟他,又在一起了吗?”

“……没。”赵莫离以为那是梦,原来是真的。

酒这东西果然是小酌怡情,大饮坏事啊。她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脸。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赵莫离一副哀莫大于心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再问。

“哦,那个蔚先生送你红包的时候,还祝你万事如意。”

“……”

“话说回来,这个蔚先生也是真奇怪,随你又抱又摸的不说,又送你压岁钱,我看着怎么就觉得……但他不是不喜欢你吗?”阿姨实在怕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再伤心。

赵莫离叹了一声道:“阿姨,谢谢你的提醒。”

3

中午,值了半天班的赵莫离约同事去医院附近一家新开的海鲜火锅店尝鲜。

两人正要穿过紫藤花盘绕的廊道去停车场,眼下这边已经没有层层叠叠的紫花,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枝丫,把阳光划分成碎片,斑斑点点落在下面的石板路上以及经过的人身上。

“赵医生,这不是你家蔚迟吗?我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在这边拉住过你跟你说话的人,就是他吧。”

赵莫离苦笑,“王姐,你记性真好。”

王姐说:“哪儿好了,我这才想起来呢。”

等蔚迟走过来,朝赵莫离的同事微颔首,才看向赵莫离道:“你昨天说今天要跟我吃饭,所以我来了。”

赵莫离诚挚地说:“昨天我喝醉了,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蔚迟淡淡然道:“也是,但可以去查酒店监控。”

赵莫离想起阿姨早上说的“你在酒店里一见到他就抱着他不撒手,还摸人家的脸”,她笑道:“蔚先生,即使我真说了什么,醉话不能当真。”

“我当真了。”

王姐心道,这是闹别扭了?可帅哥脸上又是带着点笑的,她推了推赵莫离的肩膀说:“那你们小两口去吃吧,我去食堂了。”

不是小两口好吗?赵莫离郁闷。

看蔚迟的样子,这顿饭不兑现还不行了。

不得不说,赵莫离的直觉挺准。蔚迟虽性情淡然,但也有强势的一面,只是他习惯了不露声色,所以强势也依然是有条不紊的。

“走吧。”

“蔚先生,我给你钱行吗?你自己去吃。”

“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自尊心很强的赵莫离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餐厅时,蔚迟微微挑了下眉。

而当他们由服务员领到桌前待坐下的时候,有人走过来拍了下蔚迟的肩膀说:“你怎么来了?”说话的人正是卢飞。

而这家店正是卢飞投资的新店,因为新开张,所以这几天他这个老板都在店里坐镇。

“来吃饭。”

“你不是海鲜过敏吗?我店开张那天叫你你都没来。”

赵莫离扭过头来,卢飞也总算看清了刚走在蔚迟前面的人是谁了。

“哎呀你好,美女,又见面了。”

“你好。”赵莫离转而问蔚迟,“你不能吃海鲜?”

“不能。”

“你之前还跟我去吃日料了,怎么都不说?”

“那天的田园寿司卷还不错。”

赵莫离:“……”

“我们这儿也有牛排。”卢飞又拍了拍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蔚迟说,“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俩看着就挺配,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一起了?”说着招呼他们坐下。

赵莫离就不明白了,怎么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她跟韩镜出双入对时怎么就没人说?!

赵莫离坐下后刚想回答说不是,从她眼前走过的一道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经过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装,左脸上从眼角到下颌有一条细长的已经被岁月淡去很多的伤疤。

卢飞对蔚迟说:“这顿算我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有事叫服务员找我,我随传随到。”

蔚迟道了声谢。

赵莫离没听清卢飞说了什么,见他要走,便点了下头。她一直看着那女的走到一张有人在等的桌位前落座,她拿出手机给韩镜打去了电话,“我看到秋水了。”

韩镜:“在哪儿,我过来。”

“镜哥哥啊,你不用这么步步紧逼吧?”

“地址。”

赵莫离说了地址。

等她挂断电话,对上蔚迟的视线,才回想起刚才自己打趣韩镜时习惯性说出的娇滴滴的语气,有些尴尬地说:“见笑了,跟朋友闹着玩习惯了。”

蔚迟:“嗯,挺好听的。”

“……”

赵莫离不知道该跟面前的人说什么话,就时不时地看看韩秋水。

“她是谁?”

赵莫离迟疑了下说:“韩镜的心上人。”

韩镜来得很快,不过韩秋水已经先一步跟人离开了。他面露失落,刚要追出去,又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扔在桌上,说:“晚会的入场券,今晚的,我没空去。”

赵莫离刚想说她也没兴趣,韩镜又丢了句“他们有请米其林大厨”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赵莫离刚要拿票,有只白净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先行拿去了一张。

“见者有份。”

“……”莫离叹道,“蔚先生。”

“嗯?”蔚迟回视她,浅浅一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无赖”。

有人说他冷情,有人说他公允,有人说他聪明,有人说他无趣,没有人说过他不讲道理。

“我只是想陪在你的身边。”从一份牵念到难以割舍,至此再也无法放下。

“……”赵莫离低头笑了下,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另一头,韩镜跑到外面,没发现韩秋水的身影,刚泄气地要回车上,就看到她从前面的一家精品店出来,边打电话边伸手打车。

韩镜朝她走去。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她,不喜欢是真的。如果用心理学去解释当年年轻的自己,那就是“情感缺失”。她走后,他才开始怀念,后来怀念变成了缺憾,在心里兜兜转转了十年,这十年里,他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有开心、有惋惜,但都没有在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记。

他的老师曾问他,最难忘怀的一件事是什么?

他说,那时候他还没到二十岁,轻狂自大,跟人打架,她冲出来护他,她的脸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满脸是血,她也不哭。他抱她去医院时,她问他:“韩镜,你心疼吗?”

他担心、着急。

“你觉得抱歉,但不心疼。”

“秋水。”

韩秋水回头看到韩镜,伸着打车的手放了下来。

“之前送你的画,你不喜欢?”他看到退回到办公室里的画,虽然不意外,却很无奈。

韩秋水淡淡道:“名家的画,太贵重了,你还是送别人吧。”

“我没别人要送。”韩镜不急不躁道,“那先放我那儿吧。这次回来,你打算一直住酒店?妈很想你。”

韩秋水一直微低着头,“我也挺想阿姨的。过两天,我会去看她,还有韩叔。”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明晚跨年夜,回来吃饭吧。”

韩秋水轻笑道:“韩镜,阿姨不会希望我回去陪她过年的,你们一家人好好过吧。我晚两天再去给他们拜年,哦,我会带男友过去……他初一飞过来,阿姨看到我终于找到归宿应该会挺高兴。”

韩镜看着面前纤瘦的人。

她出现在他生命里时,刚满十六岁。她是他姑妈收养的女儿,他姑妈一生未嫁人,后来因病离世,秋水便到了他们家。她简单,固执,又聪明,十九岁那年她被美国的一所大学录取,拿着奖学金去了外面读书。

十年间,除了隔段时间打来一通电话跟他父母问安,逢年过节寄一些礼物回来之外,她自己不曾回来过。

他倒是去美国找过她几次,但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有事匆匆离开。

韩镜想到她十年未回,一回来就要带男朋友回家,就忍不住笑了,他想,以前的白兔子知道怎么用爪子伤他了。

如果此刻她再问他:“韩镜,你心疼吗?”

他会毫不犹豫地跟她说:是。

4

夜幕降临,赵莫离看着手上的邀请函想着——吃,必然是要吃的。至于人,八成还是会见到的。如果今晚见到,她要彻彻底底地向他问清楚,说清楚。态度变来变去到底是几个意思?

等她来到举办晚会的会所,就见蔚迟站在大门边上,一套笔挺的浅灰色西装,松软清爽的黑发打了点啫喱,刘海梳理在了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更显深邃,玉树临风。

赵莫离低头看自己——穿的就是平时的衣服,好在大衣是新买的,也算得体大方。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她走过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不想自己太亲切,又不想太刻薄,就客套地说:“蔚先生,衣服不错。”

“嗯,为悦己者容。”

“……”赵莫离咳了一声,云淡风轻地说,“进去吧。”

后来韩镜分析她这个阶段的状态,说:如果你不想理他,你赵莫离会没办法躲开吗?你不避他,被人甩了也不声嘶力竭地吼人家,是不舍得还是怎么地?甚至还任由他牵着你的鼻子走,你是这么好掌控的人?你说这是“冷落”?我说调情还差不多。

此刻,“调情”的两人一进到灯火明亮的场内,赵莫离刚拿起一杯饮料,就看到了认识的人。

“大堂哥。”

衣装笔挺的男子回头,意外道:“离离,你也来了啊?!”

“韩镜给我的邀请函。”

“哦。”大堂哥看向蔚迟问,“这位是?”

赵莫离说了蔚迟的名字,大堂哥没听她说是她什么人,只当是泛泛之交的朋友,便拉着赵莫离说:“走,带你去认识几个人,都是青年才俊。”

赵莫离笑容可掬道:“你就别管我了,我就是来吃的。”

“都几岁的人了,别光只想着吃。”

“你说话的语气真是越来越像我爸了。”赵莫离对应酬是真不喜欢。

此时,旁边的蔚迟不慌不忙道:“她想吃就让她吃吧,何必勉强她。”

见多了大场面和大人物的大堂哥对上神态沉静的蔚迟,一时竟觉得有些不容反驳。

前方有人叫了声“赵洋”,大堂哥便放了手对赵莫离说:“那行,你自己玩吧。”

等大堂哥一走,蔚迟便把手上拿着的一小盘点心递给赵莫离。

但后者在想,这蔚先生怎么有种“辟邪符”的感觉,之前狗看到他就跑了,大堂哥也没多烦她就走了。

蔚迟见她不动,说:“我喂你?”

“蔚先生,你又把我当成你的宠物鸟了?”

“没有。其实很多时候,我是看着你,会想到它。它爱跟着我,也很听话。”说到最后,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可惜。

什么意思?嫌我不听话?

此刻他们背后觥筹交错。赵莫离看着面前的人,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想,在吃东西前,不如先把要问的事问明白了,好过牵肠挂肚、食而不能尽兴。

赵莫离:“蔚先生,因为你总是出尔反尔,让我不知道该信你哪句话。”

“是我不对。”

这认错态度,让赵莫离都有点无法硬气起来了,“……一开始,你讨厌我。后来,又跟踪我。我对你心动时,想跟所有人说,我终于找到了我一直想找的人,你又拒绝了我。而没多久,你又跑来跟我说,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觉得我过得很无聊,所以想让我的生活增加点戏剧性吗?”

蔚迟一直看着她,温声道:“我没有讨厌你。我跟踪你,是担心你出事。拒绝你,是怕自己连累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是我心存侥幸未来你不会再因我而受到伤害,而我能护你周全。”

一句又一句的坦白让赵莫离心口止不住怦然而动,但又疑惑重重,她想起火灾前几天他一直跟着自己,“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出事?为什么你会连累我?”

蔚迟没有避讳,“因为,我有一台相机……通过它,可以看到未来的一些画面。”

“……”

赵莫离虽然觉得蔚迟可能会对她有所欺瞒,但他绝对不是会胡编乱造的人,但是这种话又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她只能干笑两声,想说这怎么可能呢?又不是在拍科幻电影。但她想起自己几次涉险,他都出现帮了自己,以及,她对蔚迟品行的判断,让她不禁半信半疑起来。

“我之前找你拍过照,你是用那台相机拍的吗?”

“是。”

“我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你的未来里有我。”

“……”这话怎么那么像网上那句“我掐指一算,你命里缺我”呢?

这时,厅内的灯光被关闭,只剩下远处舞台上的灯亮着,有人上去开始主持活动,周围响起掌声。赵莫离他们离那边远,周围幽暗得都有些看不清人的脸了。她下意识贴近蔚迟,便闻到了他身上的清淡香甜味,她觉得很好闻,忍不住嗅了下,然后就听到他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随后赵莫离感到自己下巴被微微抬起,嘴唇被触碰。

蔚迟在吻她?!

他吻得很浅,也很快离开。

等灯光亮起,赵莫离对上蔚迟的双眼,不知那里面流露出的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含情脉脉。

“蔚先生,你是真的……喜欢我?”

“是。我蔚迟,喜欢你,赵莫离。”

赵莫离盯着蔚迟看了一会儿,笑了,说:“蔚先生,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拒绝你。是因为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接受了你吗?任何人的未来你都能看到吗?”

“都能,但我看得很少。”

“为什么?”

“不想参与过多。”她相信他的话,蔚迟忍不住想伸手抚触她的脸,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难自禁吧,“暂时的改善对于长远来说,未必是好事。”

赵莫离心说,亏得自己心态好,被人这么看着,这么摸着,还能淡定说话,“是吗?但我觉得好的事情对未来的影响总是积极多过消极的。”

“我也希望如此。”蔚迟越发深邃的眸子望着她。

赵莫离被看得终于有些心慌意乱了,但还是故作一派镇定,“你的相机哪里来的?”

“我父亲留下来的,至于我父亲从哪里得来,他没有说。他生前一直不允许我们用这台相机……因为他改变了我母亲的未来,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临走前把相机给了我跟蔚蓝,说有些事该不该做自己定夺。我对它兴趣不大,蔚蓝爱玩,便带着它到了这里。”蔚迟没有一点隐瞒地说道。

他说完想起一件事,自己病好离开她家的隔天,他又去“看”了她的未来。里面有个画面,好像就是发生在杯光斛影的今晚。

——“赵小姐,你好。”

赵莫离看向来人,并不认识,但还是随和地回握了对方伸出来的手,“你好,你是?”

“我是你堂哥的朋友。听你堂哥说起过你好几次,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久仰。”

蔚迟闭了下眼,拉着莫离往外走。

“怎么了?”

“我带你去吃别的。”

等两人走出大门,蔚迟想到自己的行为,摇头轻笑了出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幕中,灯火荧荧,就如同满天的星辰都随雨落到了这尘世里。

蔚迟目光微动地望着眼前的人,“莫离,你的未来,我不会让它有意外。”

这样的表白,可真是稀奇又动人。

莫离说:“蔚先生,你是真的喜欢我。”她这次说的是肯定句了。

“是,我蔚迟,很喜欢你。”蔚迟说着,再次低头亲吻了眼前的人,这次蔚先生吻得深了些,显得缱绻而缠绵,不舍又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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