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莫十八，我爷爷叫莫十六，他是这棺材铺子第十六代传人，而我就是未来的第十八代。九岁之前我没有任何记忆，一切都从九年那年那个深夜开始，我仿佛在一片红色的漩涡中诞生，然后一睁眼就看见了满目棺材，接着爷爷浑身是血的从一具棺材里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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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当时正在给棺材刷漆，所以身上的是漆不是血，可不知为何至今我仍固执的认为那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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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了，除了越来越惨淡的生意，和十年都没怎么长高的我，其它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最近爷爷就喜欢看着我出神儿，等我转过去看他的时候，他马上又别开了眼睛，我始终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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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爷爷住的是三进院，在这片高坡子上，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半里路，屋子都是木头结构的，前屋是门面，中间是休息和吃饭用的，后屋则是库房，放置着棺材材料、半成品和成品，虽然现在经常是几个月都没人来订口棺材了，但是爷爷还是让我每天不可间断地做活，他说手艺这东西，一旦扔下就会生疏，好在我们现在也有做些花圈、纸扎品的手工，否则每天都做棺材，怕是这后屋都要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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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农历二十三，单日。单日就是晚上我看店的日子，虽然现在主顾很少很少了，但爷爷却要坚持他的彻夜营业的习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可也不敢反驳，日子越来越艰难，爷爷的心情不好，便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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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下去究竟还能撑多久呢？唉！我看还不如去养兔子，村里那大壮，一个人就养了四五百只兔子，每只都能卖四五十块钱，两个月就出栏一次，看大壮吃的那个肥，穿的那个好，村里的漂亮姑娘都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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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钟忽然当的响了起来，我数着，刚好十二下，子时又到了，我从柜台后的木梯凳子上爬下来，去把蜡烛点上，然后关了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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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说这样可以省电，但老乔家媳妇却说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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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乔家媳妇长的胖胖肥肥的，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有时还会给我几颗糖吃的人，她说这叫“招鬼”，晚上鬼魂可以寻着这烛光来光顾店面。但从十三岁开始独自守夜到现在，我至今一个“鬼魂”都没见过，虽然偶尔也有晚上来买东西的主顾，他们也没在脑门盖个章就说他们是人而不是鬼，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都是正常的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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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乔家媳妇本来就玄乎，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爷爷并不喜欢这婆娘，时常训我不要跟她接触，说她没安好心什么的，只是到底什么是好心，什么是坏心，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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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柜台，我又艰难的爬上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不高，话说回来大壮只比我大两岁，看他现在又高又壮，一拳头就能打死一头牛，呵呵……大壮……哥，我要是能喊他声大壮哥就好了！可惜他看上去从来都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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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听到了爷爷的呼噜声，我渐渐也有点困了，正准备栽歪在柜台上瞌睡会，外面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那闪亮得十分怪异，我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却就是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竖，正紧张呢，一股冷风忽的刮进来，店门咯吱声开了，蜡烛的火苗跳了一跳，险些灭了，我再抬眼时，猛就见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撑着把青伞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店里，伞边沿遮住了大半张脸，其它的隐在那轮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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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险些从凳子上栽下来，好在这时他说话了，边收伞边道：“你爷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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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睡觉两字还未说出来，我的舌头就打结了，收去伞后的他面容太过让我惊恐，烛光在他的脸上跳动，我清晰地看到……库房正中间挂着的那张祖宗的画像……除了穿着不一样……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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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向柜台前走了过来，而后鬼魅般地抬手，将一张纸单推进了我的视线。我半张着嘴看看他，才向那纸单看去，只见上面画了一口棺材，下边用钢笔写了个21。52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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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咽了两口吐沫，艰涩道：“您……您是要定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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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十分简练：“告诉莫十六，明天这个时候，我来取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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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要说一天赶口棺材本不是不可能，可这棺材的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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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所以也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不同之处，只见它通体呈圆柱型，上有疤结，分明就是一段未经破开的原木，要不是在一侧中间抠出了个四方形的凹槽，我几乎还当他是要卖木料给我们行走商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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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是不再多说，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一下尽量把为难的神色全摆在了脸上，心说他不是瞎子，肯定看得出，做生意就是这样，真遇到了接不下来的活也不能一口说做不了，你要等顾客开口，看他的意思，往往他比你还不懂，就会反过来征求你的意见，这时事情就好办多了，往往生意可以变成你能完成的那样。不过这次却未遂我的愿，他淡然的瞥了瞥我，眉头微微攒了一下，而后竟然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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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要往常我会喊老板，可是这次他的确和库房里那张被爷爷叮嘱着早晚三柱香，逢年过节还要三跪九叩的祖宗画像太像了，我明知道喊喂也不妥当，可一时之间我还真找不到什么其它的口头。可就在这一功夫，他突然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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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活生生地消失在我的眼珠子里的，我一下子就从凳子上栽了下来，落地的一瞬后脑勺砰的声磕到了柜台上，眼前一花，猛然就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我左右看看，发现整个店里静静的，门也好好的关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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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揉后脑勺爬起来，一边继续揉着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真做梦了？突然这时外面凭空惊起了一声炸雷，店门无人自开，片刻后又啪地一声就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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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尖叫，疯了一样朝后屋跑去，可一进屋就见爷爷跪在炕上，头深深垂着，却又在打着呼噜？这是没开灯的屋子，你可以想象那一刻我的感觉，于是我狠干脆狠彻底的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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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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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坐在炕沿上，不说话，也不做活，只顾吧嗒吧嗒地抽他的烟袋锅子，眉头锁得老紧，关于我跟他说的昨夜见鬼以及他跪着睡觉的事他就像没听见，我坐他旁边心急火燎地，就差夺下那烟袋狠命敲他一杆子了，可惜我终归是孙子，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是做不得也不敢去做的，终于爷爷在抽完他第十锅烟后叩了叩烟袋锅子，起身道：“走，看看祖宗画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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