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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有夏》第二章 来人上岸践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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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一群衣衫破旧,服饰发型各异的“古人”,梳着发髻的那些比中等身材的夏羽矮了半头,而比身高近1米8的虞洋更是矮了快有一个头。。那些匍匐在地的短发人,似乎比梳着发髻的又要矮了一些。

看着眼前这怪异的景象,夏羽和虞洋迫切的想知道,现在何朝何代,还是到了所谓的异世。可是无论是用国语,还是夏羽的浙中方言,还是虞洋的舟山话,双方都不能很好的交流。虽然这些人的语言听起来和后世的吴语有许多词发音相近,但是对方言语中更多的词却不能很快理解,而语言千百年的流变也不是一下就能相通的,于是乎双方不约而同的降低语速,又手舞足蹈用肢体语言加以解释。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完全无碍地与面前这些梳着发髻的人交流。

看着他们又夸张地指着天空,又环指了周围一圈的人,然后指指船,又指指海,夏虞二人终于懂了他们的意思,似乎好像是在问夏羽和虞洋,他们是人还是神,从何处来。

这时,匍匐膜拜之后,那些同样是短发的人,站了起来。夏羽和虞洋二人,这时才注意到这些**上身的人中,有的在身上纹了很多鸟蛇的纹身。而他们也用一种两人不懂的语言,对他们说话,动作卑躬至极,不过其中不断重复的一个词“须虑”(1),他们听懂了,至今现代吴地方言的仍旧称船为“”,音近似“须虑”。

虞洋对夏羽说,“看来这些人的语言,和我们很不一样啊,不过看着这些梳着发髻的人,衣服也是右衽,应该是汉人,不如写字试试。”

于是两人找来一根树枝,商量了一下。繁简间杂,在地上写了起来。

“吾二人初来至此。不知此间为何地”

这时从远处山坳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垂髫童子拉着一个衣裳补丁相对较少的老人正朝这边疾步而来,说他是老人,是因为这穿着一身短褐衣,颜色洗得发淡的老人头发斑白,脸上沟壑纵横,又有海风吹老了的黑黑皮肤。后来才知道这位老者其实不过四十出头。

老人在地上写道,“此为晋地,扬州境内,北为会稽郡鄞县,南为临海郡。”一边写着,老人口中一边尽可能用自己最清楚的发言读着,以便对面两位来客听懂。

夏羽一看到老人写下“晋地”二字,不禁自嘲果真他娘的穿越了,还好不是异世,不然就连作为穿越者最重要的优势先知先觉就没有了,紧接着心中却是一阵心悸,晋啊,这可是晋啊,五胡乱华的时代啊,不论西晋东晋,这可都不是一个小民可以安生的时代的。微微转过头,看了看似乎同样隐现凄然之色的虞洋,使个眼色。夏羽挥动树枝写道,“现晋都何处,年号为何。”

“皇帝在建康,今为咸康六年。”

看到建康二字在老者笔下写出,虞洋心中暗道,卧了个槽啊,晋就晋了,这居然还是东晋。

虞洋拍了拍夏羽,拿过他手中的树枝,快速写下,“元帝称帝建政已有几年。”

老者掐指算了许久,“二十有三矣。”

夏羽和虞洋两人同时默算,317年司马睿称帝,那么现在就是西元340年,他们不知道的是老者计算错误其实是22年,而他们认为的317年司马睿只是即为晋王,西元318年三月方才称帝。不过一来二去,结果倒是对了。

“现为几月。”

“三月初五。客从何处而来”

“吾等先人,避秦时乱,出奔海外,居东方大岛,近其地丧乱,故返中原。”

之后又问了老人的姓名,还有为何这群人服饰各异之类的问题。方才知道老人姓吴名山,那个垂髫的孩子是他孙子叫吴穆,而那些断发文身的则是在海上打渔的越人后代。

“客远来不易,请容老子(2)率乡人备些粗食相待。”

夏羽和虞洋,对视一眼,想到搞不好以后就是过目前这些人的日子了,去体验一番,有个准备也好,于是便从了老头的邀请。由着老人身边垂髫的童子领着,身旁身后围着一群土著,或者说乡人,慢慢向着他们那由几十处茅屋组成的村落走去。这个小村庄位于两座矮山的山坳之间,房子都建在中间的坡地上。

看着这些简陋至极的房子,夏羽觉得就算是他大姨家地处深山的小山村里,那些留着养猪用的破旧老屋也比这些房子要好上太多。起码那些黄土混着碎石夯砌而成墙壁,石柱留作墙角,松木架梁的房子,还算坚固。而眼前这些低矮的房子,如果茅屋能叫房子的话,似乎看上去就像要倒塌的危房。房基似乎是石块混着泥土压实,上面加上些手臂粗的树木,当作地面,海边潮湿,估计是为了防地气。看着树枝竹叉从墙面上参差不齐的伸出,估计着应该是用杂木树枝插进地里,地下用石块垒着泥巴固定住,外面一块块糊上泥巴做成的,几间稍好的,墙看起来还算厚,约莫近一尺的样子,而多数茅屋的墙面则仅是树枝杂草缠绕编制而成,顶上铺了些杂草。

夏羽和虞洋看着这一切,觉得以前自己哭喊过的一切穷苦日子都可说是天堂,而从前的一切辛苦和眼前这些人的生活相比简直都是蜜罐,曾经的不忿直如烟火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跟随垂髫童子和白发老人,夏虞两人微微矮身,错身进了这间似乎是这里最好的屋子。

老人招呼了下旁边似是他妻子的妇人,不久这个妇人,拿着两个葫芦瓢,从屋子中间的架在火塘上的瓦罐里,给他们盛了些糊状的饭羹。里面似乎有大米、豆子和一些芋头。

看着这糊糊的食物,夏羽和虞洋都有些下不了口。不过盛情难却,作为初到陌生之地的“异乡人”,拒绝主人家的好意,无论古今都是非常无礼的,而看着这权作碗用的葫芦瓢还算干净,当作筷子的四根树枝也是磨得较为光整,夏羽虞洋于是硬着头皮吞下了这两碗饭羹。

事后二人对于这个经历心中都是后悔不已,你想啊,病从口入,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寄生虫之类,附近可是没有医院。

饭过之后,又是一番文字、语言夹杂手势的交流。

“客今后有何打算”

“今吾二人方归晋土,欲先暂居此地,待言语无碍,再至州郡处探访,方知其后该当如何。”

“如此,客至县君府君处,切莫言此地有吾等编外逃民。”

……

晚上两人回到船上。

“今天在那老人的问我们有何打算,确实是一个应该思考的问题。”

“我们基本上是回不去文明时代了,现在又是五胡乱华,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时代。东晋治下,虽然稍安,但是也不是一个适合普通人安稳生活的时代啊。”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虽然那些穿越文都说现代人到了古代,如何慑服古人,大杀四方的,可我们除了船上有些工具,铁船坚固以外也没有什么了。而且船上的油料终究有限,机器也终究会出毛病,备用零件也是寥寥。虽然我这机械名校毕业生,从小躲在渔船动力舱里长大的孩子,简单修理没问题,可问题你和我也变不出零部件啊。不是我看低你,你这说是冶金的助理工程师,但那都是些设计的活,要你在古代复制一个现代工业体系,你那也是完全做不到的吧。”

“洋鬼子你说对了,况且,就算做出来,现在士族高门掌握权力,我们是没有底细的黑户,随便一下,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搞不好抓去当他们庄客部曲。真他娘的,怎么就不送我们到宋朝呢,南北宋都行啊。起码浙江这里还是安稳的啊。现在真是麻烦。还是先学会了这晋朝的语言再说吧。不过你刚在老人茅屋里面说要去郡县,不会真这么打算吧。”夏羽一边回道。

“我们既然到了这个时代,还是要去见见这个时代风物的。所谓魏晋风度,说的就是这个时代吧”,虞洋翻弄着船舱里面各个地方想找出些有用的东西,“再说窝在这个岛上也不是办法,虽然安全了,可是这生活状态我真的受不了。先找一找船上有用的东西吧。”

“受不了也没办法,要知道我们如果去什么会稽郡鄞县注册户籍的话,在东晋当一个普通编户,耕地纳捐可不是我们做得了的事情啊。虽然我们也算有文化,但是正体字我只会一部份,过于繁杂的我也不会写,毛笔字也就小学初中练过,后来偶尔有空才会碰一碰。估计也就比这时代衙门里面的胥吏好上一些。再说就算简体字,用了这么多年电脑,疏于动笔估计也是有很多字会写错了。你的工作也是在电脑上做设计活居多,想来也是差不多了吧。”夏羽这个曾经的驴友边说着,也去翻自己带到船上的登山包。

夏羽一样一样地拿出包里的东西,一些换洗衣物,一本带着水笔的笔记本,一本地图册,一本圣经,一台三防笔记本电脑及备用电池,一个望远镜,几包烟,一些饼干之类的干粮,没喝完的农夫山泉,然后一个许久没有加货的急救包,里面只有几盒头孢,一瓶云南白药,酒精棉。

那边的虞洋看到夏羽这些杂碎的东西,说道,“哈哈,农夫山泉,现在可是个到处都是山泉的时代啊。诶,还有圣经,我妈这个基督徒大学那时候去宿舍看我,给你们这些人罗嗦圣经的时候,你不是听得最久,却不入教的么。”

“那是大街上被一个传教的女孩硬塞进来的。”

“你看人家是个美女,才听人罗嗦的吧。你这些东西也就望远镜能长期用,消炎药之类我这里也有,不过用一点少一点,本本的话,就看这船上的柴油能坚持多久了。我这船上也有个望远镜,到时不如拿你这个卖了,估计能有个好价钱。”

“也对,这些东西最后还是不能持久,能不能在这个时代活着,活得好,然后让身边的人活得好,就要看我们的努力了,我们身上打了这么多疫苗,一路吃着注水猪肉,喝着加了三聚氰胺的牛奶长大的中国青年,害怕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不成。”夏羽自嘲着蔑视那些乱华的五胡。

“错了,我们现在身处建康政权治下,要是有什么,也得先是士族的朝廷官府对付我们吧。胡人善马,等到能灭我们的船开过来,最起码也得是朱明的水师,或这是几百年前,不对,应该说一千多年以后自西而来的殖民者吧。”虞洋不得不提醒他。

“哈哈,你家这船上,斧头,鱼叉,杀人的工具倒是挺全的啊。”看着虞洋翻出船里的各种器具,夏羽打趣道。

”夏羽的打趣下,舱内的气氛也好了很多,虞洋顺着说,“你别说,这里还有扳手,柴油电锯呢。

“东晋惊魂么,呵呵。不说了,我们还是先在这小村里,学了这晋代的语言,然后再谈其他吧。贸然去见了官府,搞不好就成了被固定在土地上的农奴了。”

“没那么严重,不过就先听你的,先了解清楚了,再决定到时要不要见官府,不过我说真的,要是不把你那个鸡肋的仿军用望远镜卖了,或者再拿些奇巧的物事去岸上的都市卖个好价钱,”虞洋说着,继续转身回底舱里翻捡,“我们一直窝在这岛上,长久下去不久成了东晋鲁滨逊了。”

“不对,自此以后鲁滨逊应该是英国的虞洋了。恩,我这里还有个水晶坠子,到时候一并给卖了吧。”说着取下这个水晶坠子和那个仿军用望远镜放在一起,转身看到底舱角落的一个蛇皮袋子,于是夏羽指着那里问,“诶,那只黄色蛇皮袋里面是什么?”

“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这可是农业大杀器啊,亩产可达几千斤啊。我老爹高血压,去宁波接你时候,特意去买的。”虞洋言及此处,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无论怎么样,好好活下去总是最对得起父母的。”夏羽心中想到父母,也是一阵心酸。在这个不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时代,自己好不容易靠着勤奋读书,有个高薪的工作,才孝敬父母没多久,现在却穿越了。在这个举目皆是杀戮的野蛮时代里,还好有个可以对话的文明人,而且还是十多年的兄弟,想到这里,夏羽走过去,拍了拍虞洋的肩膀,抄出口袋里的烟,递给虞洋。“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来一根吧兄弟,既来之,则安之,总没有自己放弃的道理。”

回到驾驶舱,虞洋拿起旁边的地图册,翻到浙江那页,“会稽郡鄞县之南,临海郡之北的小岛,来看看,我们究竟在哪个地方。”

夏羽靠了近前,两人食指不约而同,指向象山半岛之下,“南田岛!”

注1:《越绝书·吴内传》中“勾践维甲令”,“治须虑者,越人谓船为须虑”。

注2:老子,老人自称。《晋书·庚亮传》:“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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