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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第五十三章 归来兮我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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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张爱玲与炎樱的翘盼下,上海在海平线上出现了。叶^子#悠悠 ..那鳞次栉比的黄浦江畔的“万国楼”,那与香港码头同样色彩斑驳的吴淞江口,使张爱玲觉得上海是这样的熟悉,又有些陌生。她离开上海的时候,上海已经被日本帝国所侵占,上海成为沦陷区。而今的上海,仍在日本侵略军的铁蹄之下,就连吴淞江口,飘着的也是日本国的膏药旗。

上海,我的上海,这里有着她纠缠不清的亲情,这里有她不弃不离的亲情,这里有她天荒地老的亲情......

归来兮,我的上海......

归来兮,我的亲情......

尽管张爱玲此时心潮汹涌、激情四起,但张爱玲把上海的一切新鲜都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在心上。她已基本形成了只问己事,不问他人事的冷淡性格。即使有激动的心情也深藏心底。此时母亲又已出国,父亲的家是回不去的,她只有搭乘炎樱家的接车,回到了姑姑的家。自从父亲家逃出来后,她的那个家就已经结束了,张爱玲把姑姑的家当成了自己在上海的家。“乱世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的家,然而我对于姑姑的家却有着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这是张爱玲的真心话。姑姑的家在赫德路192号爱丁顿公寓6楼65室。(现在的常德路常德公寓)那是姑姑租下的房子,房子很大,姑姑自己设计了家具和地毯。

回到上海后才知道珍珠港事变后不久,母亲就已经失去了她的男友,她的男友是死在新加坡的炮火中。

几天后,弟弟张子静知道姐姐回上海的消息,就去了爱丁顿公寓看望张爱玲。张子静此时已经21岁,正准备报考上海圣约翰大学。他与姐姐三年多没有见面了,见了,却也不觉得怎么亲热,仍是淡淡地招呼着。

在张子静来说,这个姐姐已经是很遥远的了,同自己不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甚至不在同一片天空下。三年不见,姐姐好像长得更高了,也更瘦了,衣着时髦,十分飘逸清雅。在后来张子静回忆《我的姊姊张爱玲》的文章里他这样写道:“三年多不见,姊姊的模样改变了很多。她长发垂肩,穿着香港带回来的时髦衣服,看起来更瘦俏高挑,散发着飘逸之美。”

在张爱玲来说,则是对弟弟一种抱歉——那就是当年母亲收留了她而拒绝了弟弟,使她觉得仿佛欠了弟弟什么,面对着弟弟就仿佛面对债主,有种不知如何的拘泥和窘缩。

张爱玲沏了一壶红茶,切了一块从楼下咖啡馆叫的五角星型蛋糕,同弟弟两个人分着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多半只是子静在说,她只是听,心里风起云涌,表面上却只波澜不惊。

子静说:“父亲还是老样子,抽鸦片,抽的凶,家里经济也很是紧张,越来越紧。”

张爱玲点着头,并不搭腔。

子静搭讪着问:“姑姑今年有四十岁了吧,还没有打算?”(指婚姻)

张爱玲淡淡地笑笑,仍旧不说话。

子静又问:“你有妈妈的消息吗?”

张爱玲脸上闪过淡淡忧郁说:“姑姑说,妈妈去新加坡后,开始还有一两封信寄来,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叶^子#悠悠 ..”这时候张爱玲没有同弟弟说母亲去香港的事,因为她不愿意弟弟知道母亲男友的事,那时候的观念张爱玲觉得的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也不愿意弟弟问得更多。

子静也是担忧,然而忧伤与他从来都是不深刻的。张爱玲和弟弟张子静已经不在同一个时代了。

张子静问姐姐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张爱玲回答说:“港大毕业后本可以免费去牛津大学深造的,但是因为战事,实现不了啦,然而港大也只剩半年就可以毕业。”此时的张爱玲心中因为战事而辍学仍旧耿耿于怀。

张子静回忆说:“姐姐说很想转入上海的圣约翰大学,至少可以拿张毕业文凭。”子静的记忆是“姐姐叹了很长时间的气。”

张爱玲仍旧想继续读书,除了对知识的渴求之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拿一个毕业文凭,因为在港大还差半年的学习时间按规定是可以转入国内的大学来完成这半年的学习,这样,将来找工作时可以少一点阻碍。这是唯一可以补救的措施。

张爱玲想投考的这座圣约翰大学是一所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上海的一所高等教育学府,是美国在华办学时间最长的一所教会学校。圣约翰大学是首个将西方教育风格引入中国的大学,除了极重视英语以外,宗教、体育、课外活动也十分重视。1896年学校形成文理科、医科、神学科、以及预科的教学格局,那时为沪上的唯一高等学府,这所高等学府对我国的东南地区高等教育的改革产生过深远影响。

圣约翰大学拥有许多著名的校友,出现过许多名人,他们都曾对中国的历史进程起到过不朽的影响。譬如:顾维钧(外交家)、林语堂(作家,他是张爱玲最仰慕的作家之一)、宋子文、宋子安、宋子良(均是政治名人)、荣毅仁(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副)、刘鸿生(政治家)、邹韬奋(政治家)、严家淦(政治家)、经叔平(金融家)、贝聿铭(建筑家)、曾楚霖(香港著名演员)、鲁平(前港澳办主任)、黄宗英(国内演员)......太多太多的名人毕业于此校,而且当时都活跃在中国的商界、政界、文学界、外交界、和医务界。

圣约翰大学的校训:“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现在的校址已经改用华东政法大学所在地)

这是张爱玲最仰慕的一所国内大学。而且此时的张子静恰好也在准备报考圣约翰大学,子静高兴地对姐姐说:“以后我们就可以常在学校碰面了。”但是,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钱。此时的姑姑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张爱玲这次从香港回来跟姑姑一起住。姑姑当初跟张爱玲父亲张廷重分得财产,比较丰厚。1928年她和母亲黄逸梵一起从海外回国后,生活仍然阔绰,有一个白俄司机、一个法国大菜厨师。但是到了30年代,姑姑听信别人,做了一些股票投资,结果遇上时局不稳,股票和货币贬跌,姑姑的投资大都有去无还,姑姑一下子破产了。

此后姑姑无法依靠遗产生活了。她在英商怡和洋行谋了一份职业。沪战爆发后,英商怡和洋行业绩很受影响,姑姑和一千多在华职工被裁员。这时候的姑姑已经成为一个完全谋生的职业妇女。姑姑对工作相当挑剔,当时社会为女人准备的工作本来就不多,而姑姑这样出身的女士,又有留学西洋的背景(就算没有学位,至少有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且还有法语。)有一个阶段,姑姑又到电台做过广播播音工作,姑姑在无线电台报告新闻,诵读社论,每天只工作半个小时,但是薪水却相当丰厚,这大约是姑姑找到的最好的一份工作,但似乎也没有干多久,后来,姑姑又转到大光明戏院做翻译工作。等张爱玲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她的收入,供一个人的日常起用倒还宽裕,但要负担张爱玲的学费和生活就不免吃力。

姑姑对张爱玲说,转学圣约翰大学的费用应当由她的父亲支付。因为当初她的父母协议离婚的时候,她父亲曾经承诺负担她以后的教育费用,但是在港大三年的学习费用,他一分钱都没有出,都是她母亲负担的,现在只剩下半年,理当由他出。姑姑这样认为。

但是张爱玲对此颇有踌躇,因为自从1939年初逃出父亲家以后,已经有4年多时间未与父亲见面了。在港大的3年里,也没有只言片语到家,父女情分基本上算是了断了。此时面临困难,再向父亲开口,未必能得到学费是一件事情,伤了自己的尊严也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弟弟答应先在父亲那里替姐姐探探风声,张子静相信父亲会答应给钱的。

弟弟赞成姑姑的意见,并且劝姐姐为了文凭要放下自尊。弟弟一直与父亲、后母住在一起,当然,当年他也曾背着那双篮球鞋去找过母亲,但母亲把他给劝回去了后,弟弟与父亲、后母共同生活一直到50年代父亲去世为止。

弟弟回家之后即趁后母不在的机会。私下里向父亲讲了张爱玲回上海后的情形及学费问题。父亲听后,沉吟了一阵,说:“你叫她来吧。”显然,他对张爱玲4年前的离家出走一直耿耿于怀,就像张爱玲对父亲和后母一直未能释怀一样。双方几年里都未能找到一个互相谅解的机会。张廷重听到女儿上学需要钱,虽然不能对她出走一事表示原谅,但也念及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看起来也堪造就。

过了几天,张爱玲就回家了。这时候的家已经不是当初逃走的大别墅了,而是一幢小洋房。她的父亲已渐露衰敞之象。这种境况是清王朝倾覆后名门世家所普遍经历的命运,张爱玲耳闻目睹非常之多,她后来在小说《怨女》中描绘了这样的家族的衰落:“到底清朝亡了国了,说得上是‘家仇国恨’,托庇在外国租界上,二十年来内地老不太平,亲戚见了面就抱怨田上的钱来不了,做生意外行,蚀不起,又不像做官一本万利,总觉得不值得。政界当然不行,成了投降日本,败坏家声......守着两个死钱过日子,只有出没有进。”这是那一代没落子弟的形象描述。

张爱玲在客厅里见到了父亲,这是一对父女隔了4年的第一次见面,然而两人都甚觉陌生。张爱玲更是神色冷淡,一点笑意都没有,她只是简单地把她想在圣约翰大学继续读书的计划及学费的问题说了说,她父亲听完了,没有多说什么,父亲已经显得相当地宽容,他并不计较张爱玲的冷漠。叫她先报名考试转学,并说:“学费我再叫你弟弟送来。”

张爱玲在家里坐了十分钟不到就走了。至始至终,她没有对父亲笑过,父亲也没有对她发脾气。他们没有提及母亲黄逸梵,而当初一直不喜欢她的后母孙用蕃事先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呆在楼下没有上来,张爱玲亦没有想到要去见见后母,跟父亲说完事,起身就走了。父女俩没有一句提起4年前的事情。他们似乎都没有作好谅解的准备。他们没有一个人设想过和解的机会来了,一个为了赎罪,一个为了释怀——无论是罪孽还是仇恨,背负的太久,都会令人疲惫而窒息。

他们都希望可以借这次见面的机会来解脱自己,也释放对方。

然而,他们都不能够......

她从父亲的囚室里逃了出来,可是她的记忆还锁在那里......

他已经看不见他的前妻十几年了,然而今天在女儿的脸上却仍然能够读到前妻的神气......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女儿曾经是怎样的叛逆......

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曾经是怎样的暴虐......

当她站在父亲的藤椅前,当她嗅到那若有若无的鸦片味,当她看见客厅壁上陆小曼的油画,她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一场毒打——她不能面对他。她更不能面对自己向他低头。

他们两个,都不能忘记。

她的弟弟张子静回忆说:“那是姊姊最后一次走进家门,也是最后一次离开。此后她和我父亲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父亲后来总是知道她的,通过杂志、通过报纸、通过电影,她在这以后不久就红遍了上海滩,她的不少文章都提到了她的父亲,父亲在她的笔下是抽鸦片的、粗暴的、无用的、没落的形象,不知道她父亲看了这些文章后是何感受???其实父亲是最早发现并培养她创作天才的人。事实上,父亲喜欢张爱玲胜过喜欢弟弟张子静。

有了父亲提供的学费,在当年秋天,张爱玲就转学进了圣约翰大学文学系四年级。弟弟张子静进入经济系一年级。于是,姐弟俩第一次成为同学。在圣约翰大学的校园内,张子静经常看到姐姐。那是一段姐弟感情格外融洽的时光。在进入圣约翰大学这一段还有一个滑稽的插曲:张爱玲转学考试时的国文不及格,需要进补习班。这件事令张爱玲感到非常的惊诧。这也令教过张爱玲的国文老师们感到惊诧。

但是开学后不久,张爱玲的国文就从初级班跳入了高级班。这愈发说明了所谓的国文不及格的事情是个荒唐滑稽的事情。这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张爱玲在香港大学,时时用英文,把国文暂时给荒废了的原故。

这说起来真也算是滑稽的事情,这个三年前以远东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伦敦大学的女孩子,这个在港大两年半一直成绩名列前茅的高材生、这个日后以文章名震上海滩的天才作家,居然转学考试落榜了,而不及格的那一门功课恰恰是国文。真是一个滑稽的讽刺。

圣约翰大学的人不知道,三年前,张爱玲入读港大不久,就曾经在一次全国性比赛的征文中获过奖。

这次圣约翰大学滑稽的转学落榜是否意味着大学没有毕业的张爱玲日后必将叱咤文坛???

这次圣约翰大学滑稽的转学落榜是否意味着这个没有毕业的小女子日后必将风光独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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