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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世录剑山篇》三十七章 返山初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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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三,下午,剑守山,山门

云清一行三人出现在山门前时,着实把山门处的弟子吓了一跳,数日前从血云门启程,终得抵达剑守山,若非莫晓光一路贪玩,其实今日上午便能达到。在山门处时,值守的穆奇峰好生“欢迎”了一下几人,自替莫晓光离山祛毒开始,至今已过了一月有余了,突然的出现,让山门值守的弟子甚是惊喜。

启程时,血云门的众妖纷纷准备了不少好物让三人带回,中州各式特产,药材,柑橘桂圆。胡文风还准备了好些书籍,用他的话讲,妖族入世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何不现在就同仙门中人处好关系呢!

杨烈还特意将云清叫到一旁,悄悄塞给其一个小木盒,嘱咐其勿要声张,还不忘挤挤眼。一月的相处下来,几位仙门弟子和一众妖族甚是融洽,云清甚至得知,应归早先便与杨烈有过短暂的交流,故而本次从扰山的妖物中听闻“血云”二字,便直接来找了杨烈。

回到山中时,日课都已经结束,山中弟子们大多是在回寝安阁或是去布道阁晚读的路上,一路上遇得不少熟人,所带的特产,也被瓜分无数。

林明晴遇到三人时,先确认了莫晓光的伤势,又交代云清晚些时候到藏书阁为师父寻找道卷,便径直离开了。

山道遇到江任雨时,后者只是跟云清稍作交流,向三人行礼一番,便又巡山离去。

云清也未过多停留,让杜婵回寝安阁后,便直接带莫晓光到了应归的居所,掌门查看了许久,才满意的点点头。云清道一月后还需回去将仙桑叶取出,应归也是未加思索便应允。莫晓光早就没有了对自己性命的担忧,原先所讲的二十五六日早已经过了,既然现在自己还没有暴毙,那就是阳寿未尽,行礼告退之后,便自顾自的去了寝安阁,奔波数日,先好生休息一下才是要事。

云清也本欲回寝安阁,但想着需拜会一下师父,一番思索后,便离开掌门处,往藏书阁去了。

林明晴在藏书阁已经寻觅了许久,找得了不少书卷,有些年代太过久远,甚至还是竹简制成的。见云清来时,也只是简单说明了梅誉寒所需哪些,要云清帮着找哪些,便又在书架之间寻找去了。

云清专心在书籍之间搜索着,林明晴的声音在几个书架之外响起:“此行顺利吗?”

云清道:“遇到些事,但还算顺利,何曾想,血云门皆是入世之妖,与世人所说大相径庭。”

林明晴道:“你与杜婵...”

云清笑道:“啊,正如当日离开山门时所见那般!”

林明晴沉默了半刻,笑道:“你们这些师弟师妹啊!”

按师父的要求,林明晴与云清整理了布道峰书卷阁的所有道卷,找到了梅誉寒要的所有东西,完成后,天已经黑了。云清用木盘托着这些书籍竹简,小心的在山道间前行,木盘上,还放着一个木质的盒子。

梅誉寒的起居阁在布道峰西侧,一座两层的小楼,梅誉寒平日里爱在小楼周围种些花草。可自己时常无时间打理,这几十年来,仅活了两棵柳树和布满了房屋四周一片草坪。梅誉寒也未设什么围栏篱笆之类的,他这起居之所,四周有一些没存活下来的花木的枯枝,又有青草树荫,倒是有几分田园气息。

二人到时,梅誉寒正在二楼的窗前坐着,他一只手端着酒杯,一手手肘抵在窗台撑着头,双眼盯着杯中喝了一半的酒,半晌没有动,应该是走神了。窗前的木案上,放着一个青瓷的小酒壶,木案对侧,亦放着一个盛满的酒杯。剑守山人尽皆知梅长老爱独饮,却无人知晓这第二杯酒,究竟为谁而留。

此时已经入夜,月亮还未升起,今夜晴空无云,满天星辰也是一番难得的景色。梅誉寒自午后起一直给弟子们授课,这会儿还穿着白日里的白色长衫,他的衣物并不多,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这件有些年头,显得些许陈旧。

林明晴看着二楼的师父,抬手正欲行礼叫人,被云清阻止,后者轻声道:“师父正出神呢,不宜直接惊动,我们等一下吧。”

林明晴觉得有道理,放下双手,道:“冬至已经有些时日了,寒风凛冽,师父衣衫单薄,我怕师父着凉。”

云清想了想,端着手中的道卷和古籍,往阁楼前走了几步,立于草坪上,却也未出声,这个地方梅誉寒只要稍微低头就可以看到了。林明晴也前行几步,站到了云清身边,与他一同等待着,碧虞剑穗上的古玉和剑鞘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明晴道:“新来的弟子和江师弟一个脾性啊!”

云清笑道:“林师姐是指沈师弟吧,我倒是觉得江师兄要平和多了,下午回山时,短暂的同沈师弟交流过一番,他只是年幼,尚不懂事罢了。”

林明晴道:“师父认定的资质,自然不差,只是这孩子自以为天下无敌,目中无人,被几个师兄师姐挫败了,还是不改。”

云清道:“江师兄是少言语,不是目中无人!沈师弟还不太了解,或许他只是看起来目中无人,实际是天性好斗的孩子气。林师姐只是被他气到了而已!”

林明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是不知他刚入门时是何等自大,这将来在外人面前,真是有损我门声誉。”

云清道:“好些同门入门之前不都如此嘛,林师姐不必担忧。”

林明晴点点头,看着二楼的梅誉寒。

微风阵阵,柳树枝沙沙作响,草坪中夹杂着不少枯萎的柳叶,被吹到了云清的脚边。阁楼一角,几株早已经枯萎的月季花的枯枝被这风一吹,又掉落了不少碎片。

林明晴道:“这些年,师父究竟在跟谁喝酒呢?”

云清道:“亲友,或是故人,着实不知。”

林明晴道:“云师弟和师父一同饮过酒吧,我这十年多来都还未与师父对饮过。”

云清道:“是有两三次机会和师父一同饮酒,师父必定会多准备一个空杯。”

林明晴道:“从未见得师父有提过什么故友之类的,想必是亲人吧。”

云清道:“每个人心中皆有深埋掩藏的秘密,师父怕是也不例外了。”

这阵风将梅誉寒唤醒了,他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偏头看见了楼下的云清和林明晴。梅誉寒笑了一下,自然想到了二人是怕打扰自己才站在门前不出声的,便示意二人上来。

一楼是会客厅,二楼是梅誉寒的书房,再往里便是卧室,仅有一道木门相隔。梅誉寒看得出来平常生活比较朴素,书房中除开书桌木椅,窗前的卧榻木案之外,基本没有他物。墙上挂着一幅字,内容是一篇咏雪的《寒酥赋》。

二人上楼时,梅誉寒的宠物(或者伙伴)玄雀-星朱,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它停在书桌后面靠近椅子的木架之上,寻常时候,星朱和普通的红羽毛的鸟并无二致。运起道法时,则周身火焰覆盖,仿佛凤凰涅槃。见到云清二人,星朱也是扭过头对他们叫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相传,这鸟八十来岁,还处在少年阶段。

梅誉寒许久未见云清,关切了几句,又询问了莫晓光的情况,林明晴并不想打扰师父独自饮酒,待云清放下道卷之后,就叮嘱师父披件衣服勿要着凉,然后便准备告辞了。

云清却并未有立刻离去的意思,他走到卧榻前,将一个木盒放在木案上,道:“师父,弟子此次去中州,杨烈掌门托我带给您的梧桐霜。”顿了顿,又道:“百年陈酿!”

梅誉寒看着来了兴趣,笑道:“我都未见过杨掌门,真是多谢他了。”

云清从盒子中取出一个小酒坛,和杨烈埋在地下的不同,这是个青瓷的坛子,也更加小一些,仅用一块黄色的布料封住了坛口。单单是把这坛子从盒中取出,便有阵阵酒香溢出了。

梅誉寒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从满足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甚是喜欢此酒。

梅誉寒道:“今日难得,你们二人若是无他要事,就陪为师小酌一阵吧!”

云清和林明晴都有些许惊喜,云清立即回答自己无事,林明晴笑了笑,随即也表示没有其他安排。

梅誉寒将木案对侧的酒杯拿过来,道:“明晴替为师取两个酒杯来吧,就在书桌对侧。”端着手中为他人准备的酒,梅誉寒端详一刻后,一饮而尽,将空杯置于一旁。又道:“云清你与为师说说杨烈此人。”

云清道:“杨掌门乃是狼族大妖,道行近千年,为人却十分随和,同血云门上下门人一样,皆是修为高深、遏制妖性的妖族。杨掌门年纪二百余岁,来自漠北梧桐谷的狼族世家。这梧桐霜便是产自此处。”

梅誉寒道:“想不到剑守山几百年来不问世事,一心潜修,妖族入世几百年,我们都知之甚少。还以为普天之下的妖族,皆是乱我山门的恶妖。以后得了闲暇,为师还是该多下山走走。”

林明晴取过两只酒杯,置于木案两侧,云清开启酒坛,顿时酒香四溢,纵使窗前微风不息,房中酒香也弥漫开来。木架上的玄雀也被这香气吸引,探头寻找着酒香的来源。云清一边向梅誉寒杯中斟酒,一边道:“杨掌门曾道前次来山,未能见到师父,十分遗憾。”

云清给梅誉寒斟满酒之后,停顿了一下,给方才被梅誉寒饮尽空出来的酒杯也斟上了酒。

梅誉寒看到了云清的动作,面带微笑,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此酒存储近百年果然不假,嗅之如清风携麦香拂面,又如秋菊凝白露入喉。倒是让为师想到了星洲的佩剑!”

林明晴道:“师父说笑了,不过顾师弟的露英的确有此意,此酒徒儿嗅之正似我剑守山九十月份的气息,满山红叶,草木金黄。”

云清给四只酒杯皆斟满了酒,道:“师父所言不错,杨掌门从家乡带走的酒,藏在血云门已有百余年了。”

梅誉寒道:“若是有机会得见杨烈,定要问问其酿造之法,何曾想过,妖族尽然能有此技艺。”话毕,梅誉寒端起酒杯,对云清两人道:“今日辛苦你们,为师在此谢过了!”

云清与林明晴赶紧举杯,林明晴道:“师父严重,皆是弟子分内之事。”

三人一同饮下杯中的梧桐霜,从各自的表情来看,都十分满足。

梅誉寒赞叹道:“真乃凡间难觅的上品佳酿!”

云清道:“血云门中一棵关北梧桐,是杨掌门百年前从故乡带来中州种下的,此酒也是那个时候埋在了树下。”

梅誉寒道:“关北梧桐谷,记载所述,乃是狼妖生息之地,据说谷中红脉梧桐御寒力极强,纵使深秋,树叶也方才金黄,深冬才会开始落叶。”

云清道:“正是此木!杨掌门少年时与家族有较深的误会,被迫离开时,带走了树种,在门中种下了。”

林明晴道:“与我山中的红枫比起来呢?”

云清想了想,道:“剑守山深秋枫叶似火,而这关北梧桐越至深秋越发金黄,自然各有意境。”

梅誉寒道:“为师年少时也四处游历,苏州的西子湖,漠北的雪峰山,东洲的大海,离山越久,反而越发怀念剑守山的草木葱郁。杨掌门这百年,必然也十分挂念故乡。”

云清给几个空的酒杯斟满酒,道:“师父不想知晓他远离故土的缘由吗?”

梅誉寒道:“妖族为师虽了解不深,但想必也是因为修习方式不同,或者入世的价值观不同,寻变与守旧,平和与杀戮,妖性与人性,产生分歧的地方太多了。杨烈既能入世为善,定是与族中众妖观念不一,遭到了驱遣。”

云清道:“师父所言大致不差,杨掌门年少时,也是寻常妖性,后修得妖变之法,克制妖性,与人无二,本想引族人修习并入世,却不料错杀了自己兄长,故而未能得偿如愿。血云门为妖族寻立世之道,实乃大义!”

梅誉寒点点头,道:“百年修业立凡世,千古功德论英雄。”

林明晴笑道:“云师弟此行中州,对杨烈掌门着实是赞不绝口啊!”

云清道:“诚如师父所言,我门立世千年,对当今天下妖族知之甚少。虽然入世尚浅,但确实有不少妖族已经在我族的周围生活了,我想,再过几百年,两族说不定能够共存。”

梅誉寒道:“上千年了,是否终究是人妖殊途,且看今后天下趋势吧。”

林明晴端起酒杯,道:“师父请!”

不多时,夜已有些深了,再饮下去,便是夜不归寝,云清与林明晴便告辞了梅誉寒,下楼各自回去。梅誉寒在窗边望着天空中的满月,饮尽了杯中剩下的梧桐霜,低头看着对面的酒杯,喃喃道:“快要下雪了,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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