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梵手里捧着本书，躺在门前老柳的万千枝条下，直到感觉有只蚂蚁顺着脖子爬进衣服里，他才懒洋洋地翻下身，将后背压着大地拱了拱。

“扰人清梦，不得好死啊！”乌梵在嘴里嘟囔着。至于那只蚂蚁究竟有没有被碾死，他其实并不在意。

毕竟身为堂堂武修，体魄壮实远超常人，再与一只蚁虫较真，就显得太以大欺小了。

堂屋窗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当娘的满脸不满，做爹的则满脸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把手里的书盖在脸上。

“再这样下去他不成废物也会变成一只懒猪。”妇人在嘴里抱怨着。

男子闻言立马应和道：“夫人所言极是，哼！猪还能杀了吃肉，他比猪可还差了不少呢。”

“喂，你说什么呐，他怎么说也是咱们亲生的，”

女人心，海底针。更何况这妇人到底是做娘的，上句还在怒其不争，下句就已经有为儿子说话的架势。

“那当然，这小子毕竟流着咱俩的血，不会太废物的。”男人继续顺着自家夫人的心意接话茬。

听到丈夫的话，夫人颇为愤懑地转过脸来，“姓乌的，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有点主见，儿子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拿个主意出来？”

“能、能、能，夫人不要动怒，为这臭小子不值，”男人温柔地把手搭在妇人的肩上，“至于办法吗，就按之前夫人您说的办。”

“你不反对了？”妇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一家之主”。

“谁能想到这臭小子这么不争气，不就是境界停滞了两年吗，就自暴自弃，就算我再不情愿，也必须那么做了！”

正如以往的诸多事情一样，夫妇二人的谈话以妇人让丈夫拿主意，而丈夫完全认同妇人初始的主意为终。

“乌梵，你小子赶快滚进来，把衣服上的土拍干净点，要不然你娘可要拿着寒铁杆的鸡毛掸子亲自动手了。”

男人厉声叫嚷着，真实用意却是在进行提醒。

……

乌梵站在父母面前，暗暗观察着两人的脸色。

娘亲板着脸，老爹笑容满面，和平时没太大的不同。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母亲身后，那里站着他的妹妹。果然，与兄长心有灵犀的妹妹正看过来，用神情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大事不好。

“你也老大不小了。”

当父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乌梵想着该来的还是来了。

“爹！娘！儿子可不是替你们生孙子的工具，我有自己的喜好和自由，你们绝对不能随便找个姑娘就要我成亲。”

乌梵这两句话说得极为坚定决绝，脸上神情更是令人观之慨然。

可还没等父母回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如果对方长得还算漂亮，我也不反对先接触一下。”

前一刻的铁骨铮铮，霎时间碎成渣粉。

站在一旁的妹妹不由笑出了声，看着自己没个正形的兄长。

父母两人也被自家儿子弄得险些发笑。不过正经事还要继续说下去。

“我和你爹是决定让你去参军。”

乌梵颇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暗暗看了眼自己小腹之下，大腿之上的部位，在心里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

不过两息之后，年满十八岁的乌梵又把头抬了起来，双眸中神采奕奕。

“是去哪峰哪营做将军？”

投军报国，对于一个大好男儿来说也是心中希冀之一。

一直没说话的父亲站起身来，抬起脚就朝儿子屁股上踹去，笑骂着：“做将军？你小子还是先学着去做个军卒吧。”

三天以后，乌梵手里拿着块做工粗糙的手帕，背着个不大的包袱，就被爹娘赶出了家门。

“妹妹，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爹娘操心。”

妹妹红着眼圈要跑出来送哥哥一程，却被父亲给拦下。

至于母亲则干脆没在门口处露面。

“说好要给儿子我做件‘临行密密缝’的坎肩的，最后就弄出块儿方不方，圆不圆的手帕来，也难怪她无颜相见了！”

嘴里埋怨完自己的娘亲，乌梵高举起右手朝着父亲和妹妹用力挥了挥，转身就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

家门口处，妹妹不舍地抽泣着目送兄长人生中的首次离家。

乌家的一家之主则朝着窗子那里走去，在外面把仅开着一道缝的窗户打开来，露出里面已满是泪水的一张脸。

妇人生养了儿子十八年，世上又有谁能比她更舍不得这小子？

“夫人，要相信我们的儿子啊，这些年来你将他教的很好，相信以后必会有所作为的。”

站在窗内的妇人没有理会，只是用双手摁住窗沿，将身子探出来，伸着头继续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

一直以来主张儿子去从军的是她，为儿子准备行囊的是她，盼着儿子建功立业的是她，到最后，眼泪流的最多的，心里最不舍的还是她。

慈母之爱，复杂却也简单，一切都是为了子女好，哪怕那意味着几身受煎熬。

看着妻子手上胡乱包扎起来的布带，想着从没做过针线活的她三天里做出来的那几件“不堪入目”的单衣，以及最终勉强拿得出手的一方手帕，男人也抬眼朝着儿子远行的方向看去。

深深呼出口气后，他朝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声说道：“臭小子，行路无悔，盼你终有所得。”

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乌梵才回头看了一眼。

几颗树木与三四里的距离并没有隔绝他的视线，柳树与家人都能看到。

只是看了两息的时间，待转过头来时，乌梵把母亲替自己做的手帕仔细地系在左腕上。

有要去田里耕作的村民在他身旁路过。

“小梵，背着个包袱这是要去哪里？”

乌梵挺挺胸膛，笑着回答道：“从军去嘞！”

“有志气，咱们大平儿郎不去军中走一遭，老了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的。以你的本事，将来肯定能做成将军。”

“借您吉言。”

大平国内，正是每年仲夏的招兵时节，和乌梵一样喊着“从军去嘞”的人遍布大平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