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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劫》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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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帐内的所有金人,除了斡离不和之前那个用刀子抵着她脖子的徒班,其他的她一个不认得。她觉得金人个个都长得一个样,脸相硬朗粗犷,身材高大魁梧,个个都头带貂帽,辫发垂环,身着窄袖皮裘。她觉得这样的装扮实在怪极了,一点不似他们大宋的男子般儒雅俊美,风度翩翩。想到此,她忍不住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而这些人此时正在高兴痛快地喝着酒,大声调笑着,身边左拥右抱着被掳送进来的宋人女子。

过了良久,依然没见到父皇和官家哥哥的到来,只听到那些人在那里大声的哄笑,调戏身边的女子。完全一派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堕落景象。

赵莞抬起脸看了看身边的兀术,此时的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她想问问他怎么不见自己的父兄?正想开口,见兀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嘴边然后告诉她:“放心!你一定会见到你的父亲和兄长的。”她欲言又止,只能耐心等待。

她扫视了一番帐内的所有人,除了粘罕和兀术外,其他人无一例外地都沉迷于酒色之中。

再看看赵苓,依然是一脸沉静自持的模样。也许是她那沉着安静的性子的缘故,让她看起来跟实际年龄不太相符,明明她们俩人同龄,但赵苓却在各方面都要比她老成得多,像是要比她长了好几岁似的。

”给我倒酒。”

赵莞正出着神,耳边传来兀术的声音。她抬眼看他,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她拿起桌上的酒盅,往他的酒碗里倒酒。

“报!赵佶与赵桓已带到。”

听到士兵的报道后,粘罕随即下令带他们进来。

父皇……赵莞在心里唤道,一颗心砰砰跳着。

就要见到父皇了!

自父皇被囚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

待士兵退出去后,随即便见到太上皇赵佶与天子赵桓慢慢从帐外走了进来。俩人都穿着单薄的素衣,看起来苍白而消瘦。太上皇赵佶相较之前更是头发花白了大半,苍老了许多。

当看到出现在眼前早已不同于往日风华的父兄俩人,赵莞鼻子一阵犯酸,眼泪忍不住溢满眼眶。她那原本文才满贯,风流俊雅的父皇,竟变得如此落魄狼狈。

赵莞更惊异地发现帐中并没有为父兄设席位,父兄俩人就只能一直站在人群中央,任凭席上的金人对着曾经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大宋天子评头论足,故意给予难堪。

看着父皇和兄长被这些金人一阵耻笑,她尤如被万箭穿了心。她愤懑地看向身旁的兀术,见他正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放在自己父兄身上,眼里尽是嘲弄与轻蔑。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故意把二帝请来,却又故意给予难堪羞辱他们,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天子遭受他们的耻笑与侮辱。

她的父皇和兄长可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啊,掌握着大宋苍生的生杀大权的人,拥有大宋万里江山的人,如今却已被金人贬为了庶人,轮为了任其欺压摆布的囚徒。

“父皇……”她轻声低唤,埋首无声地哭起来。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令人心碎的局面。

直到被在场的金人嘲笑够了后,跟粘罕并排而坐的斡离不才故意后知后觉地大声喊起来:“你们这些奴才怎么回事,没看到我们的客人都没有座席吗?还不赶紧准备。”

于是下面的人都“心领神会”地搬来了两张桌子,只是那桌子却是两张简易寒碜的小木桌,加一个简单的小木凳,将其放在了离帐门不远的最尾端的宴席两边。

待赵佶与赵桓默默就坐后,侍女便在俩人的桌上一一摆上了酒肉。桌子很小,两三道菜再加一个酒碗,桌子便再无空隙,堂堂的两个大宋天子就这样与众人格格不入地就着一个小桌子坐于角落里,当那些金人每次举杯共饮时,俩人还得站起来敬酒,以示对他们的尊敬。

其间有人突然提议,“主帅,何不让宋宫的那些妃子们来献舞助兴?”

听人这么一提,马上有人起哄开来:

“听说那贵妃虞氏能歌善舞,何不让她来为我们舞上一曲?”

“说得没错,这么热闹的场面,少了美人的舞,岂不是美中不足。”

终于,在众人的起哄下,粘罕高声下令,“去把虞氏带来,以舞助兴。”

没过多久,虞贵妃便被两名士兵带了进来。

曾经美艳绝伦的虞贵妃早已不复往日华贵,她穿一身素白布裙,乌黑的发只在头顶简单地绾了个圆心髻,左鬓上方插了一支简单的银钗,让她显得如白莲般质朴皎洁,让人生怜。

虞贵妃进来后,屈身给在座的人福了福身。她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太上皇赵佶,眼里一丝心痛浮上来,埋首一动不动地站在营帐中央。在座的金人个个目光火热地投集在她身上。

“来人,带她去换上金蝉缕衣来为众人献舞。”斡离不眯着眼看着虞贵妃,脸上露出一丝垂涎之色来。

虞贵妃在听到让换金蝉缕衣来献舞,脸色“唰”地一白,她不自禁地抬起头望向侧尾的赵佶,两行屈辱的泪水无声落了下来。

赵佶虽倍感屈辱,却无力阻止这一切。他默默地垂下了头,不忍也不愿面对虞贵妃无助的眼神。

金蝉缕衣是一种面料极其薄透的丝质衫衣,整套衣裳轻透飘渺,薄如蝉翼,虽然裙衫面料层层叠叠好几层,但依然依稀可见着身之人的美妙身段。

金蝉缕衣是妃子与官家的房中之物,而今皇宫里的所有物品已被金人洗劫一空,那件美丽寻常的金蝉缕衣自然也落入了他们之手。现在他们要虞贵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穿金蝉缕衣献舞,就相当于把她□□裸地剥光了给这些人观赏,这是明摆着在羞辱宋朝二帝。

虞贵妃被几个人推搡着去换衣服,就在她走到帐门处的两个守卫面前时,她突然抽出了守卫腰间的佩刀,待守卫反应过来时,虞贵妃已经横刀自刎,倒在了地上,咽喉处一道触目惊心的狭长的刀口正在汩汩流着血。

“虞娘子……”赵佶踉跄着从座凳上跌下来,爬着来到虞贵妃身边将她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金人也没想到虞贵妃如此刚烈。此时帐内变得异常安静,只听到赵佶悲戚的痛哭声。

望着虞贵妃脖颈处不断流出的血已将父皇的衣衫也尽数染红,赵莞悲痛欲绝,她蓦地站起来朝他们飞奔了过去。

“父皇……”

她紧紧抱着赵佶,用手轻抚了抚虞贵妃已经失了血色的脸,泪水不住地掉在她已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

六姐儿当初说得没错,凡是有血性一点的人,都已成了金人的刀下鬼。虞贵妃和秀锦就是她亲眼所见的有气节之人,而她们竟都是这样惨死在自己眼前。

“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宋子民。我有罪啊!”

赵佶声泪俱下地自我忏悔,可此时方才醒悟,已是为时已晚。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拯救、去弥补这一切。

就在两父女抱头痛哭时,赵苓和赵蔷也都拥了过来,几个人全抱在了一起而哭声连连。赵桓也想过去,但被一旁的守卫按住不许他轻举妄动。

在座的金人被他们父女四人哭烦了,随即有人喊起来:“把他们拉开,哭得烦死了。”

那人话音一落,便有几名守卫将他们几人拽了起来,强行将他们逼回了自己的座位。

“把虞氏的尸体拉出去。唉,真是扫兴。”

“监军大人不必介怀。不就死个人么,这样的事不天天都在发生吗?赶紧处理了就是了。”

“来来来,大家继续喝酒,再多叫一些女子过来,反正这里宋人女子多的是,美人也多的是。”

赵莞回到兀术的身旁,她低着头,眼里透着深不见底的仇恨。

兀术一直冷眼旁观地注视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默默喝着自己碗中的酒。

帐内又进来了十几个以前后宫的嫔妃,被迫给金人献舞、劝酒。

酒过三巡之际,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已呈现醉态,斡离不端起酒碗步伐不稳地来到兀术的台案前,他两眼迷离,整张脸因醉酒而胀红,在赵莞眼里显得更是狰狞可怖。

“兀术,这德玉公主有没有从了你?”

他指着一旁的赵莞,有些吐词不清地继续道:“如果…她还是胆敢不从,我立即处置了她。这赵佶光女儿就有几十个,个个如花似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她好的。”

“二哥不必为此事费心了。对于她,我自有主张。”

这么说她依然是不从?斡离不把泛着红丝的眼睛移到赵莞身上,“你,起来给众将士们跳一支舞。”今天不管怎么样,他非得挫挫她的锐气不可。

赵莞被他一双通红的浮着杀气的眼睛看得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可她不能示弱,她看了看正一脸悲痛又颓废的父皇,想起秀锦以及刚刚的虞贵妃还有众多的姐妹同胞,她抬起脸来瞪着他,冷硬地答道:“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就唱歌。你们宋人不是最喜欢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吗?今日就让我们见识见识。”

赵莞眼里尽是不屑,别说她不会唱歌跳舞,就算会,也断不会唱给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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