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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仁说》第六回 一梦过钱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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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手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当年永春闹旱,庄稼收成不好。许多农家到了冬天就断粮了,沈大哥他们家也不例外。沈家两兄弟就一个老母亲,沈大哥他怕母亲的身子挨不到来年,便借口帮工混进了史员外家里,趁人不注意摸了几个鸡蛋。只可惜他出门的时候太过着急,好巧不巧撞到了史员外家的一个家仆,怀里的鸡蛋全碎了,他偷鸡蛋的事情自然也就被发现了。那家仆立刻揪着沈大哥去找史员外。不过史员外听说沈大哥是为了母亲才来偷东西的,非但没有怪他,反让那家仆给沈大哥又拿了几个鸡蛋和一升米。”

齐风道:“这史员外倒是个好人,虽然偷东西不对,但沈大哥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然后呢?”

那水手叹道:“原本也就没事了,可偏偏那个家仆不服气,他怀恨在心,跑去将这事告诉了贾大人。”说到此处,那水手问道,“公子,那贾大人是真死了吗,怎么死的?”齐风道:“他夜里被人杀了,尸首就挂在衙门口,岂会有假?”那水手道:“从前大家都叫贾大人作‘贾青天’,哪里晓得后来会变成这样?”

齐风一愣,道:“竟然还有这事!”那水手道:“那时贾大人刚到永春不久,他上任知县是个十足的贪官,整日和强盗同流合污欺压百姓,但凡想要过安生日子的都必须定时向衙门缴钱。咱们老百姓怨声不断也没个办法,只能盼着新来的大人是位清官。起初贾大人抓贼抓匪,替我们出了许多恶气。虽然大人的手段是残忍了一点,但既然那些人都是贼盗,死了也不算冤枉。而且大人坚决不收咱们半分钱财,想要攀附结交的都被他关进牢里了。公子你说,这样算不算青天老爷?”齐风点点头,道:“若真是如此,也是难得了。”

那水手又道:“不出半年,永春内外的盗贼就都绝了迹,大伙儿还以为能过上几年好日子了。可谁知贾大人最见不得牢里空着,抓不到贼他就开始抓老百姓,不管你是谁,只要犯一点错就会立马被抓去公堂问审。那些狗衙役趁机就把平日里与自己结怨的人都逮了起来。反正问审也只是做个样子,大人一敲惊堂木,罪名就定了,任你花多少银子都没用。”齐风道:“想必沈大哥就是这样被贾温贤打死了。”那水手点头道:“是啊,不仅沈大哥,史员外也受了牵连,大人说他纵容偷盗,助长不正之风,一下子判了他五十大板。史员外身子骨一向不大好,刚三十板下去人就断气了。大人见他死了,还说:‘这下倒便宜了他。”齐风怒道:“这贾温贤实在该死!”

那水手道:“贾大人在永春七年,害死了不知多少苦命人,就连我们老爷唯一的公子也死在他手上。”齐风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那水手正欲答话,船头有一人过来喊他去做活。齐风忙道:“无妨,大哥先去罢。”那水手道:“稍后我再跟公子说。”齐风道:“对了,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那水手道:“小姓齐。”齐风心念微动,淡淡笑道:“原来大哥竟是我本家,小弟齐风。”

众人散在各处做事,齐风一人在甲板上呆呆地吹着风,直到李秋声拍他肩膀才回过神来。李秋声道:“我刚刚叫你名字,你都没听见么?想什么呢?”齐风道:“我有些事要告诉你……”说着就将自己方才见闻均与她说了,李秋声道:“周老爷的身家非寻常人可比,想不到贾温贤一个小小的知县,竟连他的亲人都能加害。”齐风道:“他一个商人,至多有些钱而已。那贾温贤虽是小小知县,却也是朝廷命官,天高皇帝远,只要上头不察,民众不反,还不是任其为所欲为。”接着,齐风握紧了拳道,“秋声,咱们一定要好好练武,日后碰见像贾温贤这种恶官,我们也得像严大哥一样,决不手下留情!”李秋声道:“杀人是要触法的,你不怕吗?”齐风反问道:“怎么你们都不怕?”

李秋声望着齐风,微笑道:“好!咱们都不怕!”

齐风心中仍旧记挂着周老爷公子一事,但见诸人都在忙碌也就不便上前打扰。

到了晚上,两个小厮将饭菜送进舱内。齐风问了小厮那齐姓水手的所在,随意地扒拉了两口饭就准备起身。李秋声也将碗放下,急道:“你等我一起!”齐风道:“你也去么?”李秋声点头道:“嗯。”齐风于是重新坐下,道:“那咱们稍候再去,你多吃点。”李秋声拉着他的胳膊道:“没事没事,我吃饱了。”大娘问道:“你们去哪儿?”李秋声道:”我们上去练功夫,一会儿就回来。“语毕推着齐风出了船舱。

齐李二人到了船首帆处,几个水手正在扯帆,那姓齐的水手也在其中。李秋声觉得好玩,便上前去搭手。齐风见她玩得开心,不自觉笑起来。过得片刻,帆扯足了,齐风便过去找那齐姓水手闲话,聊了两句之后,齐风才问起周老爷公子之事。

那水手道:“唉,当时贾大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抓人,咱们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我家公子他年轻气盛,哪见得他们这样胡来。一日他在酒楼里和他几位朋友多吃了几杯酒,酒劲儿上头,就开口大骂贾大人如何残暴,如何冤枉好人,又如何将可怜人屈打成招。哪曾想他的这番话却被一个衙役听了去,那衙役扭头便跑去告诉了贾大人。贾大人一听,怒不可遏,即刻派人去酒楼抓了我家公子。到了公堂之上,贾大人就说了一句:‘妖言惑众,其罪可诛’就将我家公子押进了大牢。我家老爷就只这一个心头肉,这下是急得不得了,知县大人那边求不得,老爷只能亲自去那些衙役家中,又送银子又送布匹粮食还要陪着笑脸听他们讥讽。总算还是救了我家公子的一条性命,可我家公子在狱中连遭毒打,回来后也只能瘫在床上,靠人服侍度日。没过几天,公子他就自己了断了。”李秋声感叹道:“那位周公子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落得这个下场实在可怜。此事一出,百姓怕是更不敢说实话了。”那水手道:“可不是吗?大伙儿都小心度日,坚决不说半点闲话。但凡有人谈起贾大人,也只能昧着良心说他是好官,是清官!我家公子走了之后,老爷就再没回过永春,也不愿跟任何人提起公子。”齐风道:“所幸周老爷的丧子之仇如今终于得报,只是纵然贾温贤死一百次,周公子都再不能活转过来了。”李秋声道:“周老爷的仇人可不止贾温贤一个,那个告密的衙役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真是想想我就生气!”那水手感叹道:“这世道也真是奇怪,明明都是爹生娘养,总有人想着要去害人。”

三人仍在说话,不远处几个水手喊那姓齐的水手去赌钱。那姓齐的水手答应了他们一声,转身问齐李二人要不要同去。齐风推辞道:“大娘一人留在舱内,我们得要回去看看,大哥去玩罢。”

二人随后缓步回舱。齐风道:“今日周老爷改变主意让我们上船,多半也是感念大娘寻子之心。秋声,你说万一我们到时找不到小满怎么办?大娘她满心以为到了北京就能见到儿子,我真怕……”李秋声轻轻道:“要是找不到,我就是大娘的亲人,我一定会一直一直照顾她。”齐风心中一暖,道:“好,我和你一起!”李秋声撇嘴微笑道:“谁要和你一起了?”齐风故意认真道:“你和我一起啊!”李秋声本想再回一句,但见二人已到舱门口,害怕被大娘听见,便只向齐风扮了个鬼脸。

不知不觉已于船上待了十余日,齐风每日修习严思虎所传内功,但是除了练功时五脏会有发热之外,似乎并没什么大的进展。李秋声听后,劝他莫要心急,此法本就是久练方能见效。齐风道:“我倒不是着急,只是因这几日时常感到气滞,担心自己练错了。”李秋声道:“气滞大概是练到了紧要的地方,待再过几日,你身上从前积淤塞住的经脉通畅也就没事了。”听她如此说,齐风便放了心。又过了两日,齐风果觉气滞之感全消,而且丹田处的内气明显充沛不少,呼吸亦变得更为绵长。

这日傍晚,齐风与李秋声正立于甲板上赏景,遇见那姓齐的水手,相互交谈几句。李秋声问道:“想请问大哥咱们还需多久才能到杭州?”那水手答道:“这两日多顺风,估摸后日上午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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