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过了，街上静得很。齐风早已换上一身夜行衣，正在屋内静候。李秋声说好子时敲窗为信，如今时辰已到，他那边却还没有任何响动，齐风不免有些着急，忽又觉得自己答应同李秋声在夜间出去也有些太过冒险。幸而不等他继续胡思乱想，屋外已有人在轻敲窗台，一声一声有如喜鹊啄食。

齐风赶紧将窗户打开，李秋声于屋顶倒挂下来，笑嘻嘻地望着他，低声道：“齐大哥，咱们走吧。我拉你上来。”说着，将手伸向齐风。齐风瞧了瞧这屋顶，心中已有了谱，道：“不用，我自己能上去。”随即左足在窗台上一蹬，双手搭上屋檐，接着一个翻身便站在了李秋声的旁边。

李秋声将窗掩上，赞道：“好俊的功夫！看来你的那些个师父可比什么武当蒋辽厉害多了。”齐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身手，心中不免也有些得意，不过口中还是谦道：“兄弟过奖了。”

两人当即不再耽搁，由李秋声在前引路，齐风紧随其后。二人在各个房屋顶上跃来跃去，一路朝县城西北方向奔去。齐风步法虽不及李秋声轻盈，但他每走一步都极其小心，加上城中屋舍密集，间隙很小，是以声响倒也不怎么明显。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已到了县城极偏的角落，此处房屋老旧，似乎都没人居住。齐风心中有疑，但这会不敢唐突开口。蓦地，李秋声停步道：“前面就是了，四处皆有人伏着，千万小心。”齐风定睛向前一瞧，果见前边院中树下有几个黑影依稀可见，若非李秋声出言提醒，他绝注意不到，对李秋声的佩服不由又增了几分。不过此处距那院舍实有些远，加上已知彼处守卫森严，齐风心中更是没谱了。

李秋声瞧出他有些紧张，微微笑道：“齐大哥，我拉着你一起走罢。”说着，未等齐风答应，已抓住了他左手腕处。齐风登时觉得安心不少，却不好意思道谢。

趁着风起叶动，两人忙纵身一跃，又在围墙上借力双双翻身到了中央屋舍的屋顶上。齐风心中暗叫不好，方才他那一跃乃是卯足了劲，此时直落下来定会惊动屋内之人。幸而李秋声运力将他向斜上送了些许，卸去了下堕之力，落下时才不至于使人惊觉。齐风心道好险，正欲向李秋风道谢，却见他已伏下身子，慢慢揭了角落处的一片小瓦。

齐风便也立即凑过去透过缝隙朝里望去。只见屋内聚了二三十人，很是热闹，不过他们将所有的窗户都糊上黑纸，又罩了黑布，是以在外面并瞧不出来这里间竟灯火通亮。

屋内有一人正在说话，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齐风的位置瞧不见他的正脸，方在犹疑之间，李秋声已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是蒋辽。”齐风还想问些什么，李秋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听蒋辽他们说什么。

“……诸位之中就我离得最远，我为及时赶到，路上一连跑死三匹好马，好不容易到了也不过就是想住个好点的房子。谁知道那小杂种竟然骗我，在门口还说有上房，一等我们进去之后就说没了，让我们住其他屋子。旁边还有人说什么反正你们是粗人，住不得好屋。换作各位，这口气也绝对是咽不下的！江南人多狡诈，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们！”

齐风心想：莫非是我和李兄弟抢了他的房，这样说来那小僮受伤却是我们连累的。

坐在蒋辽身边的那人喝道：“够了！还不快闭嘴！各位豪杰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商量，可不是来听你说书的！”蒋辽一听那人如此说，当即陪笑：“大哥说的是，让诸位见笑了。”

上首坐着一人，尖脸长须，是惠山帮帮主周鹏。他向蒋辽他们拱手道：“有五省七寨的各位好汉相助，咱们成事的把握便又多了几分！”五省七寨共有七位寨主，他们七人当年因为各种机缘结为异姓兄弟，遵循长幼之序，蒋辽在七人中排行第三。因他与大哥孙潜都曾在虚玄子门下学武，是以最为亲近。

齐风小声问李秋声道：“奇怪，这蒋辽白天怎么不说他是什么五省七寨的，偏要杜撰个武当出来？”李秋声答道：“他多半是曾在武当学艺，混迹江湖自然要说个响亮的名头来保护自己。若他哪天真遇上个极厉害的对头，那人看在武当的面上大概也不会将他怎么样。”齐风点头道：“原来如此。”

只听周鹏又道：“我听说后来和蒋寨主交手的那个少年武功很不错，倒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如果他们也觊觎秘籍，恐怕我们会有些麻烦。”

这时坐在蒋辽对面的一人幽幽地开口道：“周帮主不用担心，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大概是蒋寨主一路舟车劳顿才不留神着了人家的道儿。只不过这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如今人们都说什么五省七寨的蒋寨主竟连一个小孩儿都打不过，想来五省七寨也都是些无能之辈。”齐风听到身旁的李秋声冷哼了一声，知道定是那句“小孩儿”惹恼了他。

蒋辽一拍桌子怒道：“范无常！你这话什么意思？”那范无常理了理衣袖，道：“那话又不是我说的，蒋寨主同我动什么气？想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见蒋寨主三下两下就被人打到跪地求饶，才编了这些诨话。”他这话中带刺，说得蒋辽更是怒极，站起用左手直指范无常道：“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咱们现在就比试比试，让大伙儿看看谁才是孬种？老子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但也不怕你这无常鬼！”范无常因少年时生过一场重病，体内寒毒积压，武功总难练到上乘，这点蒋辽是知道的。不过那范无常还有一位师兄，大家都称他“谢无常”，倒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只可惜他今夜没有来。

“老三！回来！”未等范无常回答，孙潜率先开了口。

蒋辽回头，道：“大哥，他……”

“你功夫还没练到家，这会又有伤在身，范帮主可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会跟你比试，还不快回来！”孙潜缓缓站起，道，“还是让大哥来领教范帮主的高招吧。”

李秋声喃喃道：“这人武功倒不差。”齐风悄声问：“你怎晓得？”李秋声道：“这人说话时的气息与静处时没有差别，必定是内功好手。”距离如此之远，齐风自是辨不出什么气息之差。他之前也曾听师父说过，武林高手由呼吸之间便可立知别人功力高低，想不到李秋声年纪轻轻武功竟已到了这般境界，不禁更加惭愧了。

蒋辽亦知大哥武功远胜于己，他既愿意出手，那范无常定讨不了好去，于是故意笑着向范无常一拱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范无常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本只为一逞口舌之快，哪里想到蒋辽会一上来便要动手，可如今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若不应战日后必会被江湖中人耻笑。

见范无常迟迟不站起来，孙潜伸了右手道：“范帮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