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终究没有阻止儿子，而是转身去到老曹的铁皮屋，老曹手里拿着电话，不过看样子还没有拨出去，看到老周，便把目光移过来，随后又自嘲摇摇头。

“止血了。”老周说了一句就不再说话，老曹那电话的手微微抖了下也没说什么，两人在沉默中各自想着心事。

周孩把老韩身上的伤口都滴上草汁，想了想，又跑出去找来几根木棍，从角落里翻出来一些绳子，回来看到老韩的伤口已经全部止血。然而老韩的状态并没有因此丝毫好转，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弱的不规律起伏，几乎会被认为是一具尸体。周孩轻轻触了下他明显有些变形的右肩膀，有些为难，这才发现救人没有那么简单，可即便不能治好，也要保下他的命。

铁皮屋里。

“老韩的媳妇得了大病，医院让安乐，他不愿意。”许是感觉沉默的气氛有些有些压抑，老曹用干涩的嗓子，毫无感情的说出一句话。

老周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只是凑巧听到的那个人，也没有去看老曹，仍然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气氛再度沉默。

石料厂的工人都静静看着，看着那个孩子跑前跑后，看到他给老韩止了血，然后就蹲在那里，让所有人心底升起的那一丝，也或许从未升起过的那一丝希望，又重新暗淡。

“小娃子，他，咋样……”厂工甲跟老韩年纪相仿，亲眼看见了一切发生。

“能保住命，但是我不会治。”周孩直言不讳，刚才他用真气查看了下，真正威胁老韩生命的是头部撞击，他的腿有一只骨折，肩膀骨折比较厉害，头部因为倒下的方向，离原本码放石块的地方最远，因而收到的伤害也最严重，另外就是肋骨有断裂，加上肩膀的伤势，已经伤到了肺经，造成呼吸不畅。现在的问题是，他虽然能够给老韩稳定伤势恶化，但那些严重的外伤，他却不会治疗。

“能保命！”厂工甲却是惊呼一声，这里是偏僻的山上，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从周孩的村子里，走的小路，这条要近一些，但是带着重伤员根本无法成行。另一条是石料厂为了出料，用碎石修的一条路，但却饶了很远，以老韩的伤势，从这里送到医院，流血都能流干。

厂工甲也是看到止了血，才过来问问，没想到这娃子竟然说能保住命。

“那，那，咋整。”厂工甲有些手舞足蹈，“能熬到医院吗。”

“嗯，能坚持一天。”周孩估计了一下，如果以真气刺激老韩的身体，应该可以维持住他的伤势。

“别愣着啦，都来帮忙。”厂工甲喊了一声，其实不用他喊，旁边的人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话。

听着外面的吵闹，老曹眼睛动了动，身子紧绷了下，似乎是想要站起来，终究还是没有动弹。

“几年了，他家里都掏空了，连亲戚家，兄弟家。”嗓音依旧干涩，却有了些属于生人的东西。

“到处跪着借钱，人还是没能救回来，昨天，昨天医院打电话，说快不行了，让接人回来，……准备后事。”老曹一口气说完，习惯性去够水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周孩先从最简单的入手，他用真气探明断腿的情况，将碎骨归位，有用厂工们找来的木条固定。不放心又在腿上几处地方按了按，整条断腿的筋肉一下子缩紧，将断处死死包裹，又挑了几种植物，依旧逼出汁液，涂抹在断腿处。

处理完腿骨就是肋骨，对于已经插入肺部的断骨他没有办法，所幸断骨阻挡了肺部出血，没有造成更严重后果，只是刺激心肺部穴位，让部分血肉痉挛收缩，减少往右肺的供血。另外肝、肠、胰腺都有创伤，周孩如法炮制，只是止血，其他也没有更多办法。

厂工们的开始有了议论，他们看不懂周孩在老韩身上四处点按得动作代表了什么，却能看到老韩脸色的变化，离得近的，也能看到老韩的呼吸开始变得明显起来。

外面的议论声铁皮屋子并不能隔断，老周抬起头，看了看房门，然而那薄薄的铁门，挡住了他想要看到什么的视线，这让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他还有个儿子，早就托给了别人，从来没有照看过。”老曹也没看老周，好像只是被外面的声响从思绪里惊醒，继续说了下去。

“昨天，他找我说话。说对不起孩子，但是没有办法，还要继续对不起。”老曹偏偏脑袋，“我说，我说孩子还小，以后对他好点，孩子不记仇。”老曹揉了揉黑脸，油腻腻的，反着光。

老周的眼睛颤了颤，还是看向房门。

“我还想跟上面说，给他安排个钱多的活。这混蛋，混蛋。”老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从那双厚手下面传出来。

头部的伤口，周孩处理的很小心，头骨有不少裂缝，他没有乱动，将手贴在老韩后脑，用真气一点一点探索里面的伤势，但却发现无能为力，脑内多处有渗血，却没有可以运动的肌肉组织，不过渗血很慢，少量积血应该是碰撞瞬间造成的。

周孩一边观察分析头部的气血流向，一边以真气驱赶积血，以免造成更大伤害。这个过程很慢，也很费力，直到周孩感觉真气几乎要被消耗一空，才看到老韩的鼻孔里流出少许暗红的血渍。

周孩瘫在地上没有一点力气，脸上却是笑了。

“老韩是读书人，以前是，读书人就是想不开。”老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都快四十的人了嘛。”似在叹息，似在责备。

“那么小的儿子，我见过，还没十岁呢，哪能没了爹啊。”老曹像在挣扎，像在说服自己，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

老周腾地从椅子上做起，他想起了儿子的那道眼神，那道快差点被自己忽略的眼神，除了坚定，除了期盼，里面分明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依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