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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人》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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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的正午时分,巴厘岛已经很热,直直铺洒下来的阳光足以将裸露在外的肌肤灼的刺痛。许娅飞坐在距婚礼浮台较远的宾客席上,百无聊赖的翻弄着手包。

明明记得早上放了的!怎么就找不见了呢?

她又捋了一遍包里的物品。口红、手机和纸都在,偏偏就防晒霜失踪了。因为有点轻微的紫外线过敏,这要是曝晒一晌午,回头发一脸的红疹子,经纪人又得没完没了的念叨。想到这儿,许娅飞真恨不得一把将这中看不中用的垃圾包掷到印度洋里去,但残存的脑浆还是阻止了她。

毕竟这是赞助商的东西,要还的。

而且这种人造革随意丢弃还污染环境!

她正烦的忍不住翻白眼,眼角抬到一半发现有个吃饱了撑得慌的摄影师竟然还有心思拍观众席,虽然总是被告诫要做好表情管理,但这种情况万一人家已经摁了快门,她其实也没可以补救的办法。不过话虽这样说,许娅飞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眼锋收了回来,温婉的拨弄了一番鬓角,显得格外婊气。

浮台上的新人即将交换戒指,他们身边围着十二根巨大的水晶柱,折射出来的光线让底下的人压根看不清两人真正的表情,身后无垠的印度洋也跟着裹乱,无风而起的波纹荡出了一片耀眼的蓝。

司仪在台上急得都快跳猴儿舞了,底下被晒成蔫茄子的来宾才提起了半分兴致,都伸着脖子蓄力,指望等新人拥吻时跟着起一趟子哄,也表示自己不白来一回。

正好到于舒辛念誓词,她天生发嗲的音色将‘贫穷富贵,生老病死’的庄重和诚意抹的一干二净。许娅飞虽然隔得远,但那精良的扩音设备里传出来的哽咽让她莫名起腻。她知道于舒辛向来是个爱给自己加戏的主儿,果然,一套誓词念完,秦钊的戒指也完美的套在了她中指上。于舒辛仿佛松了口气,眼里晕着半壕春水,等着秦钊倾身给她一个浪漫而甜蜜的吻。

然后在两人唇齿相依之际,适时滴落几滴真情,呜呜咽咽的撒起小娇憨:“秦钊你个大混蛋,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这我见犹怜的娇气劲儿,还裹挟着满腔的真情实感,哐当一下子抛出来,连许娅飞一介女流都恨不得捧着她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了,更别说那些见色起意的下半身动物们。

许娅飞暗自赞了一句:“这娇撒的妙啊!”

不过人家婊的太高级,自然也就树大招风。旁边的一位女孩,就边刷着手机边表演实时柠檬精:“能傍上秦哥就已经是祖坟埋得好了吧,还他妈跟这儿矫情!”

许娅飞略微偏过头觑了一眼,发现是没见过的面孔。精致的露肩礼服裹着冷白调肤色,左边嘴角漾着浅淡的梨涡,一看就是福泽堆里养出来的小公主。

更何况看她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大概率也是家里有矿,毕竟连这种话都敢摆到明面儿上说,不怕被有心人捡回去嚼舌根。

或者,许娅飞抹了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细汗,又偏头觑了她一眼:难不成这姑娘只长了个空壳子,内里是个傻大哈?

台上的好戏还没演完,真实的生活也不会有导演喊卡。秦钊的确是混出了名的野马,年纪不小,心肝脾肺肾更是开阔,万花丛中过,恨不得片片都沾身。虽然于舒辛也是纵横风月的老手,但要想把秦钊这种boss级别的野怪,套进‘单调乏味’的现代婚姻体系,没两把硬刷子那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尤其是过了最初的新鲜期,后续平日生活的相处之道,才更加难以把握。比如情人之间的那点儿黏糊度,就极其不好拿捏。过火了会显出上不得台面的做作,太清水又不足以让人牵肠挂肚。

许娅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偏头疼都快被晒出来了,耳朵嗡嗡的轰鸣,背上也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冷汗。

台上的于舒辛还在求一个尽善尽美,秦钊也乐得配合,那张典型的生意人的嘴,瓢起来能掀翻身后的印度洋。他捧着于舒辛尚未哭花的脸,扬言以后家里一应大小事物,全由老婆做主,以弥补他过往眼瞎的岁月,以及好不容易从茫茫人海里寻来的‘灵魂伴侣’!

听到这儿,许娅飞突然不受控制的大幅度偏了下身子,倒地时皮肉擦刮着铺在草地上的红毯,发出的声响只惊动了方圆一米。

她的意识尚未完全丧失,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一直拖着她往下沉,声音越变越小,越变越杂,最后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双声道:一边仍然是秦钊掷地有声的‘灵魂伴侣’!

另一边则是无偿帮她扩大影响力的‘傻大哈’小姐:“我天!怎么回事儿啊,这人别是死了吧!”

等许娅飞醒来时,典礼早已完结。

酒店的落地窗外映着如血的残阳,相比起国内大部分城市平淡、灰暗的傍晚,巴厘岛的落日堪称浓墨重彩。太阳尚未完全沉没,鲜红的一轮残边蒸腾着附近的大片云彩,如同燃的极旺的火把,擦伤了那一角天空,使它在万物趋于黑暗之前,轰轰烈烈的流一场血泪。

如同宿醉了一场,许娅飞脑袋重的快顶不住,身上也被中午那一阵水泼似得冷汗裹得黏黏糊糊。

房间里的灯没开,但映着绚烂的残霞基本上也能看清。她扒拉着头发翻身下床,凭着记忆摸索到沙发附近,却没能看到本应躺在那儿的行李箱。

这时,身侧突然响起了不算陌生但带着几分疏离的声音:“你找什么呢?”

许娅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吓得一个踉跄,左脚的拖鞋飞出去一半,她光着半片脚丫子,以为自己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出现幻觉了:“你谁啊?在我房间干嘛?”

“曲杭宁,中午见义勇为救你的小天使!”说完,那人手里的游戏正好结束,她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胜利’字样,颇为开心的从两个沙发的空隙里爬出来,还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而且,这里是我的房间。”

闻言,许娅飞尴尬的挠了下头,心说都怪这酒店的装潢都一个样儿,她脑子里糊的不行,一时之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再开口时语气都弱了七分:“不好意思啊,我刚没注意到。”说完,虽然觉得有点儿中二,但还是顺着小姑娘的话,诚诚恳恳的道了个谢:“也谢谢你……中午的见义勇为啊。”

曲杭宁没所谓的一摆手,又大咧咧的瘫坐在沙发上,她先前打游戏时情绪过于激动,滚下去了发现地毯上也挺软,就没急着起来,这会儿舅舅应该也快回来了,她不敢在他面前过于放肆:“没事,反正也不是我把你扛回来的,我就是打了个帮手。”

许娅飞心说我当然看得出来,就你这小身板估计连三十斤的桶装水都扛不动,不过肯帮着动一动嘴皮子,找在场的安保人员把她弄回来,也算是仁义了:“那……,你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回国了咱俩约个饭。”

“不用,我知道你!”

“啊?”许娅飞脑子里虽然没能及时转过她话里的弯儿,心里却不要脸的想:老娘如今的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吗?这是要火这征兆啊!

“更何况我刚都说了,我只是个打杂的,你要是真想谢的话可以去找我舅舅。”

曲杭宁话音刚落,深红色的实木房门处传来细微的声响,许娅飞被她几句没头没尾的几句话绕的更加迷糊,她顺着声音的来源,转头看到一个身型高挑的男人正在玄关处换鞋,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的同时顺手摁开了顶灯,昏黄的光影瞬间铺满整个空间,许娅飞被晃得眯了下眼,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套深蓝色的带杠运动套装,以及她熟悉的巨大行李箱!

她完全是如坠五里雾中,虽然能猜到那小姑娘口里的舅舅,多半就是眼前这位大佬,但这他妈的还是很迷幻啊!

扯了扯自己裹得跟咸菜皮似得衣服,许娅飞及时挂上那副带着三分笑意的假皮,遮住所有的惊慌与尴尬。她好歹也在演艺圈里熬了六七年,早就熬成了一把皮笊篱,滴水不漏的本事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她故作刻意的先回头看了眼端坐在沙发上装乖乖女的傻大哈,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岑总?”

然而岑书弋那边,却仿佛完全没有安装具有接收‘拐弯抹角’技能的软件。

他人五人六的拖着行李箱晃到许娅飞身边,还抽空瞪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曲杭宁,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老子是你监护人’的长辈气质。

然后他站定,手背轻轻在许娅飞额头上试了下温度:“嗯,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许娅飞被他这波澜不惊的语气唬的一愣,心说他这么平静又随意,虽然不排除具有老男人耍流氓的猥琐意图,但应该是已经忘了前两天的乌龙事件吧!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点:“本来也只是晒得有点晕,睡了大半天早就没事了。”

岑书弋却仿佛并没有多关心她的回答,又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然后绕过她抽出曲杭宁的手机:“去帮我定个餐,清淡一点的。”

曲杭宁刚想反抗,他又说道:“定完了记得滚出去溜达一圈儿,别总瘫在屋子里种蘑菇。”

“舅舅!我……”曲杭宁本想挽救一下,明确的表达出一个宅女的高尚意志,可她刚开了个头,岑书弋便一记眼风甩过来,曲杭宁只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憋憋屈屈的去换衣服出门,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嘟囔:“没人性的老禽兽!自己想泡女人就支使人家去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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