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坐在风间琉璃和源稚生身边，风间琉璃默默地看向窗外。
风间琉璃正在抽烟，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无悲无喜，神色漠然，他的态度似乎转变了不少，应该说他似乎变得平易近人了，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那个平凡的山中少年。
他的名字是源稚女。
沉默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之久，楚子航看着恺撒，恺撒看着路明非，路明非自觉地移开目光，自动地划清了界限。
风间琉璃身上此时带着一种不容打破的平静，他的眉目淡淡，轮廓也淡淡，那么平凡，但又那么平静祥和，在这样的夜色里，他少有的暴露出了他柔弱的那一面。
芬格尔看起来也有点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开场白：“那么你们现在准备说什么……”
风间琉璃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面目淹没在青烟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的，但拜托诸位不要着急问我，让我慢慢地想明白，这样会说得更清楚些。”
他的声音很清晰，气息也很通畅，可那个弱弱的调子让人心里不由地一寒，他们看向源稚生，源稚生只是默默地偏过头去。
“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抱歉为了能让自己的思路更清晰些所以我只能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自从修炼了那功法以后，我就可以自由掌控身体里的两个人格了，那个人格是我内心黑暗的一面，想必你们也不愿意和一个疯狂的狂徒一起对话吧，其实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你们每次看见我，我都多多少少化了妆，只不过有些高超到看不出来的地步而已。”源稚女想了很久才开腔，“我和哥哥的眉眼相似，但是没有哥哥长得好看，只有化妆之后我才像他，小的时候我一直想我要是能跟哥哥一样就好了，哥哥就是那么完美的人，却有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弟弟，大家甚至都怀疑过我到底和哥哥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俩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也没有人证明我是他弟弟，有几次别人都说我们长得不像，我还躲起来哭过……我小时候一直很懦弱的。”
“稚女。”源稚生的表情略微动容。
“哥哥说他一定要努力，因为我们没有父母，只有努力，我们才不会被人看不起，他说他要考东大，有一天带我去东京，我只恨我是个没用的家伙，我帮不了哥哥什么……但同时我也有点忌妒哥哥，他那么优秀，他却那么弱，被人说女孩子气，但我从来没想过胜过哥哥，我就想能够分担一点哥哥的光芒，比他差一点就好了。”
“后来橘政宗来到山里，他说我和哥哥的血统都很优秀，他要把我们中的一个人带到东京去培养，另一个人留在山里，如果前一个人被害了，后一个就是替补，他说我们永远不能告诉外界有两个源家的孩子，源家也不需要两个家主，理所当然，哥哥被带走了，我被留下了，我一直作为他的影子存在，我一辈子都是他的影子，面目模糊不清，所以有时候我也是挺恨他的。”
“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王将，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我从小就喜欢能剧和歌舞伎，对这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很好奇，但王将并不会表演能剧，他只是太懂人心了，他从点拨我的表演开始，跟我渐渐熟悉起来，也因此，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段时间是我最肆无忌惮的时候，虚幻得不真实，每天夜里王将都在山中等我，我们在山中小路上漫步，直到月上中天，他给我饮用一种烈酒，这种酒能让我的身体温暖起来，跟他在山中彻夜漫步也不疲倦，直到后来我发现有女孩子会对我笑，那种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起初很欣喜，觉得我可以学习那种羞涩的表情，可当我在镜子里练习那种表情时，我都不敢相信那张脸是我自己的脸，这也是我逐渐遁入深渊的第一步……”
“那种酒里混合了进化药吗？”古德里安问道。
“是的，我是目前唯一一个吞服了大量进化药却没有失控的实验体，因为我自身的血统可以克制住进化药的副作用……我的血也许比进化药还要危险。”源稚女幽幽地说道。
“抱歉打断你了，请继续吧。”
源稚女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那一段记忆非常模糊，我只知道最后警方的结论是，小镇上连续多名女高中生被害是同一个杀手作案，那个杀手已经离开了，所以连环杀人案就此终止。”
“什么意思？”恺撒和楚子航问道，似乎没听明白。
“这件事，哥哥你来说吧。”风间琉璃偏过头去，自顾自地抽着烟。
“一共十四个女孩被害，凶手把她们的尸体制成了腊化的人体塑像，放在学校最深层的地下室里，对着她们仿佛女性，这件事被蛇歧八家认为是死侍犯罪，所以我被派回那个小镇执行清除任务，那个晚上我杀掉了凶手，他当时正在地下室里把刚杀死的那个女孩制造成蜡像，穿着华美的女装，唱着歌。”源稚生轻声说，“我刺穿了他的心脏，把他的尸体扔进了井里，永远地锁上了井盖，再把整口井都掩埋起来，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他会变成魔鬼，我也确实缺乏承担的勇气，如果当时我选择接受他，也许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源稚生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哥哥，我们都回不去了，所以也不要自责了，我也已经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从那一晚哥哥败给我以后，我就已经原谅你了。”风间琉璃笑笑。
恺撒等人吃了一惊，听到这里他们哪里还不明白两个人讲述的所谓“凶手”，其实就是风间琉璃。
秦阳和古德里安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路明非则根本没有认真听，他只是抱着绘梨衣，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所以你不否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我无法否认，虽然那些像是梦境一样，但的的确确发生了，是我自己下的手，每个细节我都能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我亲手做的，谁能强迫我做呢？”源稚女说，“好像藏在我身体里的恶鬼苏醒了过来，控制了我的身体，真正厉害的其实是我身体里那个鬼，至于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路明非慢慢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风间琉璃诉说的种种都让他回想起惠比寿花园的情景，那个疯狂地夜晚里，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当时杀了多少人，当自己一剑将那些人洞穿时，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心软，有的只是无情和凌厉。
交易的弊端已经慢慢显现出来了，他的一半身体乃至思维都属于路鸣泽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还会以这样的状态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他跟你交换过什么吗？或者说他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吗？”
路明非问道，“我是说你身体里那个恶鬼。”
“它和我是一体的，我就是它，它就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易之类的东西存在。”风间琉璃漠然地笑笑。
路明非明白了，路鸣泽和“恶鬼”不是一种性质的东西。
“所以你那么仇恨王将，是因为王将把你黑暗的那一面引导了出来，他去山里找你，其实是要解放你体内的恶鬼。”楚子航说。
“是的，而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诱惑，是他一手将我一步步推向绝望的深渊，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只为复仇而活了，哥哥也变成了我的敌人，他毁掉了我原本的人生，把我变作了他的龙王，我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就必须杀死他，否则我永远都无法摆脱他，不过还好，幸好提前遇到了你们，否则遭殃的就是我了，我现在已经能够控制它了，我已经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再受到控制了。”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世界上不应该存在鬼魂这种东西，但我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也许他还没死也说不定，除非……”
“除非一击毙命，是吗？”恺撒道。
“是的，否则没有人能保证他会不会又活过来。”
“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不会再复活了。”秦阳道。
“怎么说？”
“我们解刨了他的尸体，他全身的细胞都失去了活性停止了分裂，并且我们已将他的尸体进行了特殊处理，再复活估计就只能当煤灰了。”秦阳道。
“但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即使他不在了，还有更大的麻烦。”恺撒说。
“橘政宗？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源稚生问道。
“没错，最初我们以为神是我们的敌人，现在看来橘政宗和王将的可怕程度不亚于神，这种情况对于我们和蛇歧八家都是很棘手的，我们似乎也该联手并完成我们的承诺和交易了，至于学院和蛇歧八家的矛盾，之后可以慢慢解决。”
众人纷纷点头，算是统一了意见。
“那你们知道绘梨衣的下落吗？”源稚生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明非。”秦阳指了指路明非。
“路君，你知道绘梨衣在哪吗？”源稚生扶着他的肩膀，脸上透着几分担忧。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怀中的女孩，女孩正乖巧地靠在他怀里，静静地沉睡着。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源稚生看向众人。
众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路明非怀中的女孩。
“这张隐藏的王牌，我们当然不会交给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在我们手里她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作用。”秦阳以零下两百度的语气说道。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明非的女朋友了，不管你信不信，但这些，我们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因为考虑到你可能会坏事的因素，所以决定让你最后一个知道，这个女孩，就是你一直担忧着的上杉绘梨衣小姐。”
“稚女？你也知道这件事？”源稚生看向风间琉璃，表情有些苍白。
“是的，早在那晚哥哥和我决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告诉我了，但他们也不让我告诉哥哥你，说是为了保险起见，关于上杉小姐的一切秘密都不要随意外传。”
源稚生的面容有些难看起来，几乎快要失控，绘梨衣的秘密是绝对保密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即使现在是盟友也一样。
“不要想着灭口，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使你是皇也不可能不受任何制约。”秦阳冷冷的道。
学院的众人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两个女孩站在不远处观察着秦阳等人的一举一动，如果源稚生动了杀心，她们会立刻加入战局，对于危害学院、不符合学院利益的不稳定因素任何学员都有义务将之清除。
气氛紧绷了几分钟，源稚生最后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既然已经败露了，那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许久之后，源稚生才开口道。
“她会被作为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进行培养和观察，明非以后会负责她的安全和起居饮食，如果这次的任务里需要动用到她，我们会尽可能地征询所有人的意见，明非，你没有意见吧？”秦阳看向路明非。
“勉强吧，但我要求随时随地能够知晓她的位置。”
“这个自然，我们已经在她身上安装了卫星定位器，定位器已经连接了她的神经组织，实时监控她的生命体征、情绪变化等等，学院秘书小橘子会对她进行全方位监控，除非她离开了地球或者死亡，否则你随时能够知晓她的位置，如果情况有变，小橘子会直接联系你。”
“这还差不多。”路明非哼哼道，也难怪他这么随意地说话，毕竟在场的除了秦阳和古德里安以外，其他人他都有信心压制，拳头大了谁都要忌惮几分。
“其他人没意见吧？”秦阳看向众人。
没有人回答，算是默认。
“那好，我宣布，即刻开始，上杉绘梨衣小姐将被列为学院隐藏王牌专员，执行学院所分配的特殊任务，关于她的一切秘密都将被封存进档案，昂热校长已经取得了校董会的授权，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上杉小姐的秘密，但已经批准了。”秦阳拿出了一封加密档案文件，上面写着暗红色的“ss”字样，最高级别的档案文件，最下面有校长昂热的亲笔签名以及各位校董们的签名。
这下所有人都无法反驳了，有凭有据的谁敢反对？除非反对者是神经病，否则反对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秘党长老会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不可更改的，任何反对无效，并处以严重警告处分一次，满三次者抹杀。
“如果在场的各位愿意保守上杉小姐的秘密，就请在文件上签字。”秦阳把文件摊开在众人面前，把一支钢笔放在众人面前。
路明非想也不想就签了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绘梨衣了，他当然想让她好好活下去了。
更何况，两个人已经不是那种“纯洁”的关系了……
其他人也都签了名，没有反对者。
“好，既然无人反对，那这封文件就请古德里安教授辛苦一躺送回给校长大人了。”秦阳将文件收好放进了档案袋里，恭恭敬敬地递给古德里安。
“没问题，我会亲手交给校长。”古德里安点点头。
“万事小心。”秦阳在他耳边道。
古德里安笑，轻轻地说了几个字。
“遵命，亲王殿下。”
古德里安和两个女孩离开了，秦阳伸了个懒腰，默默地走向了高天原的顶楼。
该睡觉了，昨晚的疲劳直到现在都没能缓解过来。
路明非也抱着绘梨衣上了二楼，进入了那个暗红色的房间里，默默地关上了门，这个房间居然是隐藏在二楼和一楼大厅之间的部分，虽然有点狭窄，但里面的空间还是相当大的，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绝佳的隐藏房间。
“楚子航，你现在在想什么？”恺撒问道。
“小茜应该已经在等我了，我先走了。”楚子航毫不犹豫。
“等等我，我也要去睡觉了。”恺撒也起身走人。
几分钟后，风间琉璃也拉开了大门，打着把黑伞默默地离开了。
源稚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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