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城墙上，爬山虎在肆意生长。一条条鹅软石小路旁，嫩黄的枫叶摇摇荡荡。城门口的两个差役，闭着眼与周公下棋正忙。高声叫卖的杂货郎，身上满是嘀哩桄榔。

小棉生牵着青牛在前，后斗上道人和景烛光舒服的晒着太阳。麻雀、燕子、黄鹂之类的鸟儿趁着天晴在树上吼着嗓子，叽叽喳喳的倒也相得益彰。

县城名‘申县’，算是南阳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因为当地不算富裕也没什么特别产出，朝廷就派了几名异族官员掌握紧要关节，不过那几人也是天天不务正业日日花天酒地，所以当地还是要靠那些有名望的士绅来管理。

在申县唯一的一处客舍停下，栓好青牛提点小二多放些草料豆子，棉生就跟着道人师傅出门了。至于景烛光老爷子，他来申县是去会老友，还没到客舍时人就不知跑哪去了。

虽说申县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绸缎庄、酒馆、驿站、杂货铺等等皆有。小棉生扯了扯道人的衣裳，说了声“师傅，咱去哪儿把金沙换成散碎银子啊。这个小县城可没有钱庄，甚至连当铺都没。再说财帛动人心，万一引来恶人的目光，那也是麻烦事儿啊”。

道人温和的笑骂到“这等事情贫道怎能不考虑到呢，再说了你师傅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换钱，熟门熟路的可靠关系总是有的。就你人小鬼大，不过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万不可妄自尊大，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天底下能人异士无数，低调些总是好的”。

在路过一包子摊门口时，包子那香喷喷的气息诱惑的小棉生肚皮咕咕直叫，棉生只得害羞的低下头不敢见人。

道人递上了几枚铜板，买来了两个白菜粉条馅大包子。等棉生抬起头，看到的是道人师傅把两个包子都送到他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棉生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师傅，您也吃一个吧，不然徒儿心里会不舒服”。道人听后淡淡笑笑，微微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棉生看后也没有倔强的再反驳什么，开开心心的把两包子捧来，感受那种温暖那股香甜。

当走到了一家青石堆砌的大院前道人停下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位面涂胭脂、嘴染朱红的妇人给开了门。道人上前做了个辑，说了声“李夫人好，请问李老爷在家吗？”。

妇人点了点头让开身子，道人吩咐棉生在外等候片刻，就和那位李夫人一同进了大院。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吧，院门又开了。那位李夫人拿出了个鲤鱼绣纹小钱袋递给棉生，说道人要在里面喝酒聊天，让棉生可四处逛逛，山上缺了什么看到哪个中意了什么，尽可买下。

棉生捏了个道决，点头道“我家师尊就有劳李夫人费心了，棉生告辞，多谢”。

僧人、道士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有别于普通人，街边的百姓摊贩在棉生路过时都会躬身问好，棉生也都会说声“无上太乙天尊”。虽说若水观不供奉三清只敬天地，可毕竟是道家门徒。

在街边寻了个卖布鞋的摊贩，是位从乡下来的老人家。布鞋倒是结实牢靠，可就是比其他摊贩贵上几个铜板。现今家家户户过日子也不容易，买东西都是铢锱必较，所以生意是冷冷清清。

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在谈价格时还一直咳嗽。他说老伴患病卧床，急等赚钱抓药，所以才会稍稍贵些。说着说着泪珠子直流，真是个实诚人啊。

棉生认真的道了声“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就按道人和自己的尺寸各买了三双。众生皆苦，小棉生也不是大圣大贤，只是遇到力所能及之事，就尽力去帮帮。

既然手头有钱，脚上那双露脚趾的布鞋也就脱了下来，看看上面缝缝补补的模样也不值得再穿。街角的乞丐堆里，棉生寻摸了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把那双旧布鞋给了她。

要说这世道真正可怜的，还是这些乞丐啊。不是些小孩子就是老人残疾，没有家没有人疼什么也没有，饿死、冻死、病死都在平常不过。

就看看眼前这个跟小棉生差不多大的女乞丐吧，瘦骨嶙峋的身子穿着破衣烂衫，因为连草鞋也买不起，所以光着的小脚上尽是伤痕疮疤。

了无生气的眼眸里尽是绝望，她好似还发烧了身子有些哆嗦。不过当棉生把那双破布鞋送给她时，她还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坐了起来，给小棉生磕了个响头，颤颤巍巍的说了声“谢谢”。

棉生强忍着心头的冲动，离开了那里。他好想能救救她，可他也知道，哪怕抓药治好了小乞丐这次，也会有下次、下下次生命危险。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又走到了那处包子摊，小棉生想起的不是自己又饿起来的肚皮，也不是师傅买包子时的温柔，而是那个饿到皮包骨头还发着烧愣要给他磕头的小乞丐。

当醒过神来，棉生手里已是三个大包子，或许他心里想着，哪怕是死也要让那个小乞丐做个饱死鬼，因为饿肚子的感觉真的是很难受。

回到了那处阴暗的乞丐窝，发现旧布鞋已被最强壮的乞丐夺走。那个小乞丐卷缩在最角落里，不知死活。

小棉生怒火中烧，人为什么能这么卑贱、这么可恶！明明都是些苦命人，可硬是要自相残杀，看那小乞丐瘦的那样，就知道这帮乞丐没一个人分点饭食给她。

正要去揍那个强盗乞丐一顿，拳头已经紧握到青筋粗暴，可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乞丐说是强壮，其实也只是浑身稍微有些肉罢了，揍完乞丐棉生是爽了，没钱治伤的乞丐或许活不过几日。

上前不顾其他乞丐异样的打量，张棉生横抱起卷缩的小乞丐，强忍着她身上的异味，就要把她带回客舍。哪怕道人师傅责骂，哪怕会被罚吃板子，张棉生也要救这个小乞丐一命。

百念和尚曾说过“男子汉吃喝嫖赌都不是个事儿，但如果他见死不救、不尊重幼小老弱，呵呵，只能说他是个没软蛋的阉货，不能称之为爷们！”。

小乞丐真的好轻好轻，轻飘飘的好似羽毛，从近处才发现她脏兮兮的脸颊上却有着两个很深很深的小酒窝。棉生边赶回去边自言自语到“小乞丐，我今天好不容易大发慈悲，你可不能半道上就翘辫子。一定要坚持，要坚持下去啊”。

张棉生脚上的步伐愈发的快速，这一道人与乞丐的搭配，惹得周遭行人一阵瞩目。在棉生怀中的小乞丐，她紧闭的眼眸处一点泪花蹿出。

那丝泪花比水晶还晶莹，比露珠还干净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