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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浅尝新酒余味》第三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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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新觉罗氏端坐在八仙椅上,因为生产时耗费了些元气,落下病根,九月的天,却已经穿上带毛的旗装。

白玉石的扁方,翠绿宝石的穗子,衬得这位公主身份尊贵,高高在上。但她向来不喜多人,身边仍旧只留着芷晴伺候。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雪梅就感觉与舅母关系有所疏远。

明明小时候是很疼自己的,抱在自己膝上哄着,病了亲自在床前照料,这点点滴滴都烙印在雪梅心中。

可是自己越长大,却越觉得这位母亲一样存在的人,难以靠近令人生畏,雪梅不解之余还有些伤心……

来到跟前,雪梅按例福了福,“拜见舅妈。”

爱新觉罗氏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面上没有动容,心里却是在打鼓:这姑娘,模样好,举止好,学问好,哪儿哪儿都配得上冬郎。

只是这出身……到底是自幼双亲亡故,看来是个福薄的,哎……

“不知舅母传梅儿来,是有什么大事?”

雪梅被看的心里没底,只得先发问。

“哦,”爱新觉罗氏清了一下嗓子,指了指右侧的椅子。

“你先坐下,咱娘俩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雪梅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敬地坐下了,静候对话。

“梅儿啊,你今年也不小了。”

“回舅母,梅儿十二了,过完了年就十三了。”说完抬头笑了一笑。

眯成线的笑眼让爱新觉罗氏略微怔了一下:这丫头,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呀!

“是啊,快十三了,到了豆蔻之年,也该选个好婆家了。”

雪梅顿时瞪大了双眼,含糊的叫了声“舅母”。

“我知道你和冬郎早已私定终身”。

此时爱新觉罗氏已不忍心用她身世凄凉来压她,所以咽回了之前准备好的一番言辞,现下只是诱导她先参加选秀。

“本朝女子,凡十三至十五岁,都不允许私自婚配,必先经过秀女选拔,余下的才可由自家做主配人,否则就是大罪,你应该明白。明年三月,就是三年一次的大选,我会打点好,让你去参选。选上了你就立了大功,是我们叶赫那拉家的大功臣,当然也是你自己的造化;万一落选了,咱再想想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你一直待在宫中当下人的。”

爱新觉罗氏带着不容商量,却略带抱歉的语气,说完这通长篇大论。

雪梅低着头,有些恍惚:原来舅母早就知道我和冬郎哥哥的事情,怪不得一直对我没有好脸色。

只是这选秀,如今看来,是非去不可了,否则连累了叶赫那拉家,那自己可真的是罪人了。

如今只盼着自己那个猜测是错的,要不然这辈子可真的只能待在宫里,待在自己不爱的人身边了。

想着想着,不自觉淌下眼泪。

爱新觉罗氏见此情状,突然有些心软,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身世不好的女子,就算是没有选秀这个坎,也是万万进不了叶赫那拉家家门的。

如今倒是有点后悔,没有早早插手她与冬郎,否则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反而显得她是逼着雪梅去参选的坏人了。

“梅儿,你……怎么说?”

“梅儿一切听凭舅舅舅母安排。”是的,选秀,是没有办法逃脱的,不如坦然面对,也不至于让舅母对自己更加厌恶。

“好孩子,难为你了。”

在这之后,雪梅都会刻意与纳兰成德保持距离,吃饭读书逛园子都尽量规避碰面。一到夜晚,却只能暗自落泪。

身边的侍女名唤知书,看着雪梅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十分急切。

一天晚上,雪梅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终于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睡着。

知书见状,熄了巨烛,关上房门,就来到园中。

“大爷,您劝劝我家小姐吧!”

说完声泪俱下的。

纳兰成德正坐在园中石桌旁饮酒,近来梅儿对他的态度让他心生郁闷,无法排解,只得借着酒浇一浇这愁。

“你家小姐怎么了?”

带着微薄的酒气,纳兰成德开口问道。

“那日,主母将我家小姐传去说话,不成想是让小姐参加明年三月的选秀……"

知书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

"小姐知道逃不过之后,却也认命了,只是终日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夜里难寐,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呀!”

“什么?”

纳兰成德听完这番,有些气恼的拍了拍石桌,吓得知书有些胆怯,不敢再言语。

“我怎么这么蠢!"

纳兰容若啊纳兰容若,世人都称赞你聪明无双,怎么偏生忘了选秀这件大事呢?

自言自语一阵后,纳兰成德拿起酒壶,有些踉跄地走着,来到母亲房前。

这晚爱新觉罗氏正忙着张罗着物什清单,都是雪梅进宫参选所需要的,还未歇下。

纳兰成德见房中还未熄灯,便大着胆子敲门。

芷晴开了门,见他这副模样,喝红了脸,有些站不稳的阵脚,吓得忙扶住他。

“我的爷呀,您这是怎么啦,喝成这副模样,糟蹋谁也别糟蹋自己呀!”

爱新觉罗氏闻言走了出来,瞧这样子也猜出了几分,其实她早就做好儿子来质问她的准备了。

“母亲原来是如此心狠之人。”

纳兰成德一句平淡的话语,深深刺痛了她,但是她也要极力忍住。

“忹你饱读诗书,竟也是个蠢货!"

爱新觉罗氏耐着性子。

"自古以来,哪个官员家不是活在刀口儿下?皇帝一声令下,别说你全家,就是全族,九族,都灭的干干净净!你父亲和我,可不敢冒任何危险。”

“所以,你们就狠心把梅儿送去参选,进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永世关在那儿!”

纳兰成德有些失控了,他的梅儿,他最爱的人啊,怎么可以……

“住口!你这个逆子,你知道你这番大不敬的言论,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该当何罪吗?"

爱新觉罗氏觉得自个儿有些站不稳了,伸出左手。

芷晴会意,扶着她坐下。

"现如今,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万一落选了,咱家还是有能力把那孩子接出来的。”

“晚了……”

纳兰成德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起身了,握紧手中的酒壶仰面一倒,痛快!

爱新觉罗氏没有拦着。

她知道他心里苦,就让他痛痛快快发泄一场吧!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纳兰成德何尝不知,梅儿只要去了,绝不会落选。

就凭那日皇帝对她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待女人的眼神啊。

“明珠,你们家好大胆啊!竟私藏着个外甥女不参加选秀!”

上次传召明珠,只是称赞了纳兰成德一番。他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发问。

怎奈终究是太年轻,自己苦苦寻思了几天,对雪梅越来越放不下,这才再次召见明珠,来个问破锅底。

“老臣惶恐啊!望圣上明察。我家那外甥女,名那拉慧儿,小名雪梅,她父亲是那丹珠大人。只因她父母双亡,臣的老母亲可怜这孩子孤苦无依,便接来府上养大,今年年芳十二,未满参选资格,请圣上明察啊!”

明珠伏地而跪,皇帝看不见他的表情。

其实此时的他眉头紧锁,深怕皇帝抓住什么把柄。

皇帝算了一算,终于笑开了。

“诶,爱卿平身,朕只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朕一直都知道你们叶赫那拉家的忠心,绝对不会欺瞒皇家。”

“谢圣上体恤。”

深呼了一口气,明珠起了身。

“这么说来,她明年会参选咯?”

“请圣上放心,臣与夫人近来都在为此事筹划。”

“那就好,那就好。哦,对了,”

明珠听到还有话要吩咐,吓得忙又跪下。

“别呀,朕还没说完这怎么又跪下了?"

皇帝摇摇头,只觉得无奈。

"朕只是想问问你,贵公子为何不参加科举?那日与他交谈一番,发现他才貌双全,定是可用之才呀!”

“谢圣上垂爱。犬子也只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诗词歌赋,只怕圣上错爱了。”

“爱卿过谦了,依朕看来,公子若愿意参加考试,必定高中。还要劳烦爱卿回去多加劝导,朕身边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啊!”

“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让犬子参与明年大试,不辜负圣上期望。”

“恩,如此甚好。”

回府后,明珠马上召来纳兰成德。

“你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让圣上如此抬举你。行了,什么也别说,好好准备,明年就去参加大试。”

纳兰成德垂立一旁,默不作声,心如死灰。

“我叶赫那拉家明年看来是要有大好事啦”,明珠捋了捋胡子。

“梅儿若是能选上,你再中个举人什么的,这就是上天对我叶赫那拉家最大的眷顾了!”

纳兰成德此刻心乱如麻,父亲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想快些回房,回到自己清净的一方天地。

公元1672年,清康熙十一年。

终于来到大选这日,家人都在大厅,为雪梅送行。

老夫人哭的泣不成声,雪梅伏在她的膝头,也是泪珠不断,爱新觉罗氏也不得不动容,明珠还在朝上。

“梅儿定当竭力,为叶赫那拉家,为那拉家争气。”

纳兰成德哪里听得这种话,转身就走了。

雪梅巴巴的看着他的背影,曾经的爱人,终是一拍两散了。

十天后,宫中传来消息:秀女那拉氏,容貌端庄,德才兼备,封为贵人。

纳兰成德痛苦的狠狠闭上双眼,不想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原是自己早已经满眶热泪呀!

来到书房,不加过多思虑,挥笔而就一首《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偶感风寒,加上伤心过度,纳兰成德终是一病不起了。

从此,宫里宫外,难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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